我是多么不忍。她的被怪病纠缠的身子多么柔弱。即使我轻轻的,温柔的,我也不忍。那天晚上,我虽然什么也不知道,但从后来阿姨扔给我的那些相片上的各种姿势和神态,我知道我曾多么疯狂的撕扯**过她,半点也不知怜惜。那件事我早已悔恨不已,尽管她不计较。我怎么还可能在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时候,再犯同样的错?我摇头。心里竟也酸酸的。不想,为了她,进难受,退也难受。折腾她拒绝她都那么不忍。她满是期待的眼睛,忽然那么失落,失落得让人不忍多看。她道:“寻欢,我其实并不奢望要和你做什么,我只是想你拥着我入眠。让我在睡着的时候有温暖的怀包,不至于做那些忧伤的梦,半夜醒来,也不因为空荡荡的房间只有我一个人,倍感孤独怅然。”我道:“好的,哥陪你。”我特别的说了个“哥”字,我想她一定能明白这其中的深意。轻轻的,还带着笑。是的,我带她来重庆是要给她快乐的。我何必要忧伤着脸,让她也跟着开心不起来。这一夜,我们又睡在了一起,毫不糊涂,我们都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她侧躺在我的臂弯,轻轻的贴着我,轻轻的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有幸福的泪痕,她睡得那么安谧。她的柔发,她的呼吸,她的身体,像风吹过故乡满眼新绿的山野,散发着淡雅的清香。我把手抚在她光滑微凉的手臂上,像父亲爱抚着女儿,哥哥爱抚着妹妹。我忽然觉得有些情景,有些经历,竟仿佛早已发生过。是的发生过。我想起了刘若萍。我也曾和刘若萍在南充相遇,我也曾和刘若萍结为知己,我也曾和刘若萍共度过良宵……只是刘若萍仅仅比她略小,却开口闭口都叫我“大哥哥”,而她竟从来不曾叫我一个“哥”字,反是叫我的名字,叫得那么轻那么柔又那么有深意。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没有立即起床。我默默的躺在她身边等她醒来。我答应过她,就一定会在她睡着的时候给她温暖的怀抱,并且在她醒来时,不至于看到房间里空荡无人,独自寂寞怅然。我的腿在睡梦里竟然搭在了她的腿上,我轻轻的移开。我那里竟然习惯性的一柱擎天,隔着内裤和她的睡衣,顶在她大腿的内侧。我轻轻的,把身子向后退了退。我的被她枕着的手,早已发麻,然而,我却动也没动。我就这样静静的对着她,看她脸上恬静的微笑,听她均匀的呼吸。她慢慢醒来的时候,晨光已从窗外进来,洒在梳妆台上。她揉揉眼睛,对我笑,虽然她的身子贴我那么近,她的头还枕着我的臂弯,她却如睡觉之前一样,半点也不羞怯,她的笑依旧平静,只是略带谦意。她说:“好多年,没有这样睡觉睡到自然醒了。只是苦了你,寻欢,我一定压酸了你的手臂。”我笑,看见她开心,我也幸福,道:“没,没有。”她忽然把唇凑过来,在我脸上留下了个轻轻的吻,然后翻身起床,打开卧室门,轻快的向客厅而去。看着她白荷花的睡衣,飘散在背上的有些凌乱的长发,我轻轻的摸着脸上被她吻过的地方,暗问自己,她这个吻又是什么意思呢?早饭后,我带她出去游玩。她问:“你怎么不上班?”我撒谎:“总经理早就说好了,我如果续约成功南娱的业务,公司将会给我好几天的假期。我做到了,所以这几天都不用上班。正好陪你到处走走。”我们去了很多地方,但就是没去我们公司、芳卉园和雪儿上学的幼稚园附近。柔娜还不明真象之前,我得避开她,避开雪儿,还有我们的那些同事。白雪很开心,但她身子有病,显然不适合太长时间的走路。她有时会停下来,或是倚着公园的栏杆,或是坐上路边的木凳,又或是轻轻的躺在草坪上,稍微歇息。接下来的好几天都这样度过。有一次,她也是倚在公园的栏杆上歇息,我站在她身侧,陪她说话。她忽然向另一边的人群急急而去,眼睛里有说不出的惊喜。我很奇怪,别过脸去看她急急而去的方向。我竟然在如织的游人里,看到一个背影,美丽高挑,如瀑的秀发轻扬,飘渺得像个妖精。竟似乎是柔娜。我心里一惊,白雪不会是向她而去吧?可是白雪明明和她素不相识!我更加好奇,却又不能跟着白雪上前看个究竟。如果那人真是柔娜,被她看见我明明回重庆了,却不回2046,反是和白雪在一起,肯定会心生误会,到时只怕再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楚。我有意避开,刚在旁边亭子间的柱子下站住,再去看时,却不见了那个似乎是柔娜的女子。白雪在人群里四顾茫然,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转身向我走了过来。我问:“白雪,你刚才那么急,是做什么?你好像很失望。”她摇摇头,轻叹道:“没什么,我早已习惯失望了。”后来白雪去洗手间的时候,我给忆兰打了个电话,我问柔娜在哪?忆兰冷冷的道:“既然找她,给我打电话干嘛,就算她手机关机了,难道你不记得她办公室的电话?”说完就要挂断电话。这么说来,柔娜是在办公室里了,那么刚才那个女子也就根本不是柔娜。我长长的松了口气,急急道:“忆兰,别忙挂电话,我有话给你说?”“有什么不能来公司说,非要在电话里说?”她的语气极不友好。我很为难的道:“可我现在还在南充,一时半会怎么能来公司嘛。”“是吗?”忆兰冷笑,竟十分嘲讽。难道忆兰竟知道我早已回重庆的事?我试探的问:“忆兰,你这,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没意思。唉,柔娜,柔娜……”她冷若冰霜的声音,忽然忧伤。“柔娜?柔娜她怎么了?!”我急急的脱口而出。然而,忆兰在那边却再没了声音,她重重的挂断了电话。我让忆兰别挂电话,本来是想问问子郁的情况,并给她说说我在南充见到过上海那个经理的,现在却半点心思也没有了,更何况她终于还是挂断了电话。我脑子里只有柔娜。忆兰的话虽没说完,却明显的可以听出柔娜不好,很不好。可柔娜到底出什么事了?是胡总,雪峰,还是杳无消息的刘一浪又忽然回来纠缠上了她?忆兰没有说,她越没说,我就越是放心不下呀。我恨不得立时就赶回公司,去看个究竟,但我又无法把白雪独自丢在这对于她还很陌生的地方。我又看到了那个背影,那个似乎是柔娜的背影。我多么希望她就是柔娜,而不只是似乎是。那样,我就可以走过去,把一切都弄个明白。但那背影忽然转过身来,却不是柔娜。她虽然也年青漂亮,却完全不是柔娜那样的脸。她的明眸左右顾盼,却有些故意引人注目的做作。她轻拢被风吹乱的头发时,让人感觉有些东施效颦。白雪这时从洗手间出来,也远远的看见了她。但白雪没有再向她急急而去,显然她也对她失去了那分好奇。我不知道白雪有没有看出,反正接下来的时间我的心思全不在她身上,尽管她走我也走,她笑我也笑,她说话,我也跟着聊。快黄昏,我们才回家,走进小区刚要进电梯上楼时,我实在忍不住了,终于对白雪道:“你先上去吧,我记起有件很重要的东西锁在我的办公室了,说好今天交给总经理的,我竟忘了。我得赶去公司一趟,很快就回来。但愿总经理还没走。”说完,我就头也不回的急急走了。我怕稍稍慢了,白雪就不上楼,要跟我而来。在小区外,我拦了辆出租车,我不是去公司,我去育英幼稚园。如果路上不出什么意外,我赶到的时候,应该正好碰上柔娜在幼稚园门口牵着雪儿的手正准备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