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静秋沉住一口气,问谢明欢,“你就没想过,为什么还在王府的时候,玉雅不仅不揭穿你,反而还帮你隐瞒。等到你跟随她去了西凉后,她又偏偏告诉你她知道关于你所有的事情。谢明欢,你难道没想过这里面的用意吗?”谢明欢哈哈大笑起来,嘲笑沈静秋的可笑,也是在嘲笑自己的荒唐。她的眼神带着恶意,表情阴狠的说道:“玉雅已经死了,死了。你以为你在我面前中伤她的名声有用吗?她都成了死人,你也忍心将责任推到她头上,沈静秋你怎么能如此恶毒。”玉雅公主死了,沈静紧皱眉头,问道:“西凉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你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想知道西凉出了什么事情吗?那就先告诉我真相,你到底是不是周公子?”谢明欢怒视沈静秋,心口急促喘气,脸色却又苍白如纸,仿佛正承受着生命不可承受之痛。沈静秋深吸一口气,“是,我就是周公子。”“你骗我,你凭什么说你是周公子。你明明是个女人,我难道连男人女人都分不清楚吗?沈静秋,你不能骗我。”谢明欢连连摇头,神情痛苦又绝望。沈静秋顿了下,然后抬手将头上的饰一样一样的取下来,褪下耳环,手镯,将头披散开,又重新绾起来,绾成一般男子那样的髻,又用毛巾擦掉脸上薄薄则妆容,接着又在脸部做了细微的一点改变。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位同谢明欢印象中有五六分相似的周公子就出现在了眼前,只是这一次‘周公子’穿着女装,让人不会错认她的性别。沈静秋神情平静的说道:“条件有限,只能做到这个程度。如果换下身上这件衣衫,穿上曾经同你见面时穿的那一身银白暗纹鱼龙衣袍,头戴玉冠,再将配饰都挂在身上,脸部再做一点改变,就会真正变成你曾经见过的‘周公子’。”“不要再说了。”谢明欢怒吼大叫,不知不觉中早已经泪流满面,伤心绝望。她伸出手,手指全都在颤抖,她想要抚摸眼前这位‘周公子’。明明知道她是假的,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心动。熊诶明欢突然狠狠的抽打自己的嘴巴,一下又一下,“叫你蠢,叫你笨,活该被人骗,活该被人看笑话……”“不要打了。”沈静秋抓住谢明欢的手,“关于此事,我很抱歉。当初明明有机会,却没能及时告诉你。”“因为你知道一旦告诉我真想,我肯定不会帮你通风报信,你就会被玉雅公主杀死。”谢明欢表情恶毒的说道。她心在滴血,她曾近以为爱过的周公子,竟然会是沈静秋,是她一直讨厌的女人。这是绝大的讽刺,老天爷对她开了一个绝大的玩笑。老天爷果然对她够残忍,够冷酷,对沈静秋却足够的宽容和优待。不公平,为什么老天爷让她重生,却又不肯给她一个如意的生活。明明她是那样的努力,想要顺应曾生过的历史,想让轩辕端坐上那个位置,为什么老天爷就是不肯成全她。沈静秋深吸一口气,她能理解谢明欢的心情,却无法感同身受。她沉默下来,她有很多话要同谢明欢说,可是此刻貌似并不是说话的好时候。谢明欢擦掉眼泪,直视沈静秋,“我想知道,你在欺骗我的感情的时候,是不是很得意,是不是觉着我很蠢?”“我没有得意,不过我曾经的确认为你很蠢。只因为几句陌生‘男人’的关心,就倾心相待,这绝不是一个聪明人的做法。”沈静秋没有掩饰,没有粉饰太平,而是实话实说。实话伤人,因为实话总是像一把刺刀,让人心鲜血淋漓。但是人们需要实话,大家情愿鲜血淋漓,也不愿意生活在谎言编织的虚假生活中。谢明欢捂住心口,感觉心跳都快要停止了。“戏弄我很好玩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沈静秋深深的看着谢明欢,一字一字缓慢的说道:“因为我想让轩辕端死。”谢明欢大惊失色,完全不明白沈静秋的意思。她狐疑的问道:“他和你有深仇大恨?他杀你父杀你母?既然没有,那你为什么要他死,为什么要利用我?”“我想让他死,所以他就该死。至于你,恰逢其会,就在那个时候出现,我就顺水推舟的利用了你。对,我是利用了你。”沈静秋冷漠的看着谢明欢,“我不仅利用你一次,我还利用你帮我逃出去,虽然最后还是失败了。谢明欢,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你很乐意被我利用,因为这能体现你的价值,尤其是在轩辕端将你弃如敝履之后,你急切的需要一个人活着某件事情来体现你活着的价值。而我恰好就在你最脆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了,你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通过我一次又一次的证明你还是有价值的,轩辕端放弃你,根本就是他的损失。你期待有一天,轩辕端能够现他放弃你是多大的错误,只可惜你错估了轩辕端。那个人,从来就没有重视过女人,无论你对他有多大的帮助。”顿了顿,沈静秋又继续说下去,“后来轩辕端死了,你所做的一切也都变得毫无意义。你崩溃,你失落,你甚至是绝望。又一次的,又是我给了你体现自身价值的机会。就算明智这样做会得罪玉雅,会给自己带来不可预料的可怕后果,但是你还是做了。因为迫切需要证明自己是对的,是有价值的,是无可取代的。后来你又跟着玉雅去了西凉,或者该换个说法,是你无路可去,只能顺从玉雅,跟随她去西凉。在西凉,你努力的想要掘自己其他方面的价值。比如身为女人最原始的价值,那就是你的身体。你怀了身孕,就是最好的证明。只可惜,依旧功亏一篑,老天爷始终不肯站在你那边,帮你一把。”“够了,不要再说了。”谢明欢几近崩溃。沈静秋怎么可以如此残忍,怎么可以将疤痕撕开,露出血粼粼的血肉,她真的是太恶毒了。“就这样就受不了了吗?”沈静秋笑了起来,“就你这点承受力,凭什么让老天爷对你另眼相看。一遇到事情,就是崩溃绝望痛苦,谢明欢你承受吧,你就是个普通的女人,你同绝大部分的女人并无任何区别。所以老天爷对待你,如同对待其他女人一样,就是这么冷酷残忍。”“求你不要再说了。”谢明欢死死的捂住耳朵,她不要听,她没办法再听下去。沈静秋就是个恶魔。沈静秋却并不肯就此放过谢明欢,她拉扯谢明欢的手臂,迫使谢明欢的手离开她的耳朵。沈静秋冷冷的说道:“而我是不同的,就算我遭遇了绑架,遭遇了流言蜚语的攻击,但是我不会绝望,我会一直怀揣希望,坚强的活下去。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上天才会对我另眼相看,才会格外的眷顾我。谢明欢,你永远做不到我这样,所以你注定只能嫉妒我,却永远不能成为我。”谢明欢放声大哭,心中悲愤交加,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在哭自己痛苦的遭遇。谢明欢不由得想起上辈子,被嫡母随意的打出门,嫁给一个不曾见过的大户人家的庶子。过着不咸不淡,没什么起伏的生活,有心酸,有烦恼,有不甘。总认为自己可以嫁得更好,能够得到最好得男人,得到让人羡慕的宠爱。老天爷眷顾她,实现了她临终愿望,让她有机会重来一次。她欣喜如狂,为重新获得的生命,充满了兴奋和感激。她相信,老天爷既然让她重生,就一定会让她实现她的人生梦想。接近轩辕端,嫁给轩辕端,盼着轩辕端做上皇帝那天,能够封她为妃,甚至是皇后。届时内宫中,她一人独大,享受所有人的膜拜。当年那些嘲笑她的,看不起她的人都得跪拜在她得脚下。只可惜,她猜中了开头,却没能猜中结局。谢明欢泪流满面,无语凝噎。她渴望着通过重生这个大杀器,从而永远一切,可是结果却一败涂地。反倒是沈静秋,笑到了现在,还会继续笑下去。她抬起头,眼泪迷糊了双眼,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沈静秋替谢明欢轻轻的擦拭掉脸颊上的泪痕,她的动作很温柔,带着一种难以诉说的情感。“抱歉,我骗了你。不过现在你必须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回谢家,你肚子里的孩子又是谁的?”谢明欢抽了抽鼻子,感到很难受。她顺从的说道:“我不敢回谢家,他们回杀了我的。我丢尽了谢家的脸面,谢家又怎么可能容我继续活着世上。”“你的孩子是谁的?玉雅公主究竟是怎么死的?”沈静秋循循善诱。谢明欢哇的一声,大哭出声,说道:“孩子是三王子李严的。呜呜,玉雅公主同三王子联合起来,想要夺位。玉雅还给大将军生了儿子。结果玉雅却被大王子带人杀了,连同孩子也都被杀了。我逃了出来,我拼命的跑,拼命的逃。到处都是死人,到处都是鲜血,好吓人。三王子肯定也被杀死了,我没了去处,我不敢再留在西凉。幸好我手上还有点值钱的东西,就这样潜力奔波,总算回到了大周。我不敢回谢家,我怕他们杀了我。我只能找你。可是我听人说,这一年你极少出门。我不敢直接上国公府找你,只希望运气能好一点,能在大街上遇上你。老天爷果然没有真的抛弃我,我遇到了你身边的江瑶。后面的事情你全都知道了。”沈静秋神色凝重,问道:“玉雅公主是什么时候被大王子杀死的?”“是,是……应该有一个月了。”谢明欢怯生生的说道。沈静秋蹙眉,一个月前西凉生夺位大战,杀了个血流成河。可是边境的人竟然没有人朝京城禀报此事。只要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里面有猫腻。要不然就是派往西凉京城的探子全都死光了,但是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沈静秋拍拍谢明欢的肩膀,“还有什么想同我说的吗?”谢明欢抬头,眼巴巴的看着沈静秋,“在西凉的日子很难过。那里天气干燥,早晚冷的哆嗦,白天又热的要命,吃的喝的也很少。我刚去的时候就病倒了,整整病了两个月,一直躺在**。我以为自己死定了,却没想到一碗青菜汤就救了我的性命。”谢明欢笑了起来,表情却格外的凄苦。“我做梦都想回到大周,可是我又清楚,这辈子只怕到死也没有机会。后来,我身体好了起来,我知道玉雅公主想要夺权,我觉着自己也要再找个靠山才行。”谢明欢望着头顶,思绪已经飘到千里之外的西凉。她缓缓的说道:“玉雅公主毕竟是女子,我不能将自己下半辈子的希望放在一个女人头上。所以我找到了有过数面之缘的三王子李严。他人真好,很和善,他愿意照顾我,愿意给我名分。我也愿意同他在一起,不光是为了找到靠山,而是我现我真的离不开他了。可是玉雅那个疯女人,她触怒了西凉皇帝,触怒了大王子。她不仅被大王子杀了,连带三王子也被她牵连,如今生死不知。”谢明欢捂住脸呜呜的哭了起来,“我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回到大周。可是我最终还是回来了,却是以这样的方式回来。”她抬头望着沈静秋,恳求道:“以后你能时常来看看我吗?我感觉自己快要活不成了。”沈静秋尽量平静的说道:“不要胡思乱想。有大夫照顾你的身体,相信你很快会好起来的。难道你不想亲眼看到你的孩子吗?”谢明欢轻抚腹部,“只怕我没有福气看他一眼。你会经常来看望我,对吗?”谢明欢眼巴巴的望着沈静秋,沈静秋不忍心刺激她。点点头,说道:“我会尽量。”谢明欢笑了起来,“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虽然你骗了我,还利用了我,可是我却没办法恨你。如果,我说如果我有不测,你可不可以帮我养大他。不用废心,只需给他吃的,给他片瓦遮身就行。”“你难道不想让孩子回西凉寻找他的亲生父亲吗?”谢明欢摇头,“不愿意。那地方真不好,就是个吃人的地狱。他生在大周,长在大周,习惯了大周了一切,我如何忍心让他回西凉吃苦。就让他留在大周吧。”谢明欢带着绝望的笑容。沈静秋微微动容,此刻她能感同身受,好似回到生朝哥儿的那一天。她轻抚谢明欢的脸颊,“你可真傻。你将孩子交给我,就不怕我虐待他吗?不怕我将他当做下人对待吗?我一个外人哪里比得上做亲娘的。有亲娘在身边,孩子就是吃糠也觉着满足。”谢明欢连连摇头,她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只是说说而已,你肯定不会这么做的。就算你无法像对待亲生孩子那样对待他,却也绝不会苛待他,更不会将他当做下人对待。”沈静秋笑了笑,“你说的对,我没那么狠毒的心,可以对一个孩子下毒手。可是我要求你活下来,如果你放弃自己的生命,我一定会违背你的意思,将所有的真相告诉他,等到他长大后,我会让他自己选择究竟是留下大周还是回到西凉寻找自己父辈的足迹。”谢明欢呵呵的笑了起来,“没有关系。那都是我死之后的事情,我不在乎。我相信你这么做,也肯定是为了孩子好。我知道你是个对孩子心软的人。”沈静秋苦笑一声,转眼又严肃的说道:“我要求你活下来,你难道没听到吗?你并没有到非死不可的地步,你的身体还有救,孩子还有救,你为什么就不能振作起来。”谢明欢望着窗户外面,眼中闪过灿烂的笑容,“太累了,活着真的太累了。我已经没有信心继续在这个世界上挣扎求存。老天爷既然对我如此残忍冷酷,我又何必再继续受他的折磨。死亡,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解脱。”“你难道不想看看你的孩子,你难道不想看着他成长,叫你一声娘亲吗?”沈静秋怒道。身为母亲,不可以绝望,更不可以放弃。放弃孩子,这样的人就不配做母亲。她们将孩子带到了世上,却又不肯花费哪怕一点点时间去养育他,既然如此,又何必将他生下来。谢明欢的脸上出现片刻的呆滞,很快又释然,她笑道:“想,我很想看着他长大。可是我活不到那个时候。”“你不是大夫,你没有资格判断自己的生死。大夫都没说你活不了,你怎么可以放弃。”沈静秋怒其不争。谢明欢就是太脆弱,承受力太差。当然,这也跟她过去的经历有关系。第一次嫁给轩辕端,结果轩辕端一败涂地。第二次嫁给西凉三王子李严,结果玉雅被杀,李严生死不明。两段婚姻,两次悲剧收场,谢明欢从心里头已经认定自己就是个悲剧人物,任何好事情都不可能生在她身上。她甚至认为如果继续活下去,孩子也会被她牵连。与其让孩子遭受某种不可预测的残忍折磨,不如她先一死百了,将孩子交给其他人,或许孩子还能有一个好的人生。谢明欢笑了笑,“我真的要死了,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最近,我时常都有一种感觉,感觉力气从身体流逝。每日昏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总之,我肯定跨不过生孩子的那一关。”“你会活下来的,我会给你请最好的稳婆还有妇科方面的大夫。有他们在,肯定能够保你平安。”沈静秋握住谢明欢的手,郑重的说道。谢明欢笑了起来,“谢谢你。我没想到,最后能帮我的人,竟然会是你。你虽然不是个好人,可也不算坏人。我真羡慕你,你的命真好。”“我的命同你的命一样,区别只是在于我一直在坚持,无论沦落到何种地步,都不要放弃希望。”沈静秋紧紧的握住谢明欢的手。谢明欢疲惫的笑了笑,“你说的对,可是这辈子我都做不到你那样。”谢明欢望着窗户外面,慢慢的昏睡过去。沈静秋静默的看着谢明欢,心中起伏不定。直到江瑶在外面敲门,沈静秋才醒悟过来。沈静秋擦了擦眼角,很好,她并没有落泪哭泣,她不允许自己变得那样脆弱,多愁善感。沈静秋起身,整理身上的衣衫,然后走出去。看着沈静秋不伦不类的装扮,江瑶很是惊奇。张大了嘴巴想要问,可是又怕触碰到什么禁忌。沈静秋自嘲一笑,“她一个劲的追问,所以我都告诉她了。可是我说了实话后,她又不肯相信。不得已,只好做这副装扮,不会很吓人吧。”江瑶点头,“不会吓人。夫人无论做什么装扮,都很美。就是有些奇怪。奴婢帮夫人梳头吧。”沈静秋点点头,这个样子回国公府的确容易引人怀疑。既然能够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沈静秋自然愿意配合。坐在妆台前,任由江瑶给她梳头。沈静秋突然问江瑶,“谢明欢的身体到底怎么样,大夫有没有说过什么?”江瑶小心翼翼的说道:“大夫说她的身体不太好。受了太多刺激惊吓,又长途跋涉,路途上估计都没有好好休息过。能够坚持到现在,也算是奇迹。一般的孕妇,遇到她那样的遭遇,孩子多半都已经早产。不过大夫也说了,看情况,孩子出生也就在几天内。”沈静秋叹气,“安排好她的事情,让稳婆同大夫随时待命,务必保住大小。”“那如果只能保大,或者保小,那奴婢该怎么做?”江瑶紧张兮兮的问道。沈静秋咬牙,“只要她一动,你就通知我。到时候该作何决定,我会仔细斟酌。”很显然,沈静秋现在也拿不定主意。按照她的想法,就该保大。可是很显然谢明欢愿意保住孩子。她不想救下谢明欢,还要承受谢明欢的仇恨。可是她也不愿意放弃孩子。这绝对是一个两难的抉择。梳妆完毕后,沈静秋就启程回国公府。将西凉那边的情况同罗隐说了,又说了谢明欢的情况。罗隐先出门做布置,等安排好了所有事情后,罗隐才又回来同沈静秋说话。沈静秋端着茶杯,轻声问道:“不会有问题吧。”“不会。我已经让人将宁家的资料送给陛下。陛下对宁家动手,宁家势必要掀翻西北那边。届时陛下投鼠忌器,自然不敢乱来,连带着也不敢轻易动我们罗家。很快,许我承袭爵位的旨意就会下来。”罗隐笑了笑,又说道:“如果宁家和西北还不够分量,那就加上淮王。相信足够逼迫陛下就范。”沈静秋神色凄苦,罗隐后知后觉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沈静秋望着罗隐,神色复杂。她觉着男人肯定无法体会女人的心情。可是此时此刻她真的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于是她说道:“谢明欢已经存了死志,并且请求我,在她死后,替她养育孩子。”罗隐问沈静秋:“那你答应了吗?”沈静秋点头,很纠结很矛盾,“是,我答应了她。我很气愤,她身为母亲,怎么可以放弃,怎么舍得将孩子交给别人来养育。五郎,如果等她生的时候,大夫问该保大还是保小,我该怎么做?”罗隐不假思索的说道:“如果你没有决定的话,那就按照谢明欢的意思去办。她是孩子的母亲,有权利对孩子的未来做出安排。即便你不赞同她的安排。”“你的意思是让我保小。”沈静秋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痛苦。罗隐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也说了,她已经存了死志。强行救下她,违背她的意愿,她未必会高兴,甚至还有可能会恨你。静秋,那是谢明欢的人生,是些明欢自己的决定,我们不过是盘观者,不过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已,你没必要将她的事情揽在身上。”沈静秋望着罗隐,“道理我都明白,可是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母亲放弃孩子放弃生命,我觉着很悲哀。”“不用悲哀。你该替孩子庆幸。如果那个孩子有幸活下来,不用被谢明欢那样的人养大,你不觉着这对孩子来说是一种幸运吗?天下母亲千千万,不是每一个人都配做母亲,也不是每一个人都适合做母亲。”罗隐抱住沈静秋,蹭蹭她的脖颈,“你也用不着纠结,是她主动选择放弃,不如就成全她。”沈静秋笑了笑,说道:“说的如此动听,可是内容却又如此冷酷。”“那是因为她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毫无相干的陌生人。”罗隐面无表情的说道。沈静秋再次笑了起来,她的确不能苛责罗隐太多。罗隐有一句话说对了,既然谢明欢主动放弃,不如就成全她吧。这一刻,沈静秋已经有了清晰的决定,等真的遇到保大保小的问题的时候,她可以坚定的告诉稳婆和大夫——保小。大年初一,宫中大朝会。因为有孝在身,所以沈静秋没份参加。大早上起来,开祠堂祭祖。罗家人都集中在祠堂内,每个人都表情凝重,因为上面多了一个罗张氏的灵牌。罗二郎攥紧了拳头,眼神怨毒的朝三房的人看去。罗三郎毫不示弱的朝罗二郎瞪了眼,一时间火药味十足,只需一点点薪火,就能点燃两人之间战火。国公爷对此视而不见,放纵他们的行为。罗隐同样如此。既然不分家,这样的情况肯定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只当生活中的一点调剂吧。祭祖过后,国公爷叫住了罗隐。罗隐示意沈静秋先离开,不用担心他的情况。沈静秋笑了笑,带着朝哥儿先走了。国公爷问罗隐,“昨日你说分家吗,是认真的?”罗隐郑重的点头,“是,孙儿从来不拿这种大事开玩笑。”国公爷长叹一声,茫然四顾,说道:“你认为国公府真的该分吗?能分的开吗?你三叔父失踪,也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去。你二叔父差事也没了,身上也没有爵位,只靠一点私房过日子。至于你三婶娘,如今还在庵堂里关着。可以说,二房同三房已经对你产生不了任何威胁,为何你不能容忍他们。离开了国公府,他们靠什么生活?”“将他们分出去,肯定会分一部分产业给他们。有了这些产业,生活肯定是不愁的。至于更多的,恕孙儿无能为力。”罗隐面容严肃的说道。国公爷冷哼一声,“偌大的国公府,就住你们东院几口人,你认为合适吗?老夫同老夫人都还在世上,你就要做主分家,你任何这合理吗?”“是不合适,也不合理。不过孙儿这么做也是为了保存国公府。”罗隐直视国公爷,“二房同三房已经习惯依赖国公府,遇到任何事情,只要打出国公府的名头,多半就会没事。祖父,是时候让他们**出去。只有如此,二房同三房的子孙后代才可能有出息。而且如此一来,二房同三房就算想斗,也得先掂量掂量。至于现在,大家都住在国公府内,二房同三房能有什么顾忌?反正出了事情,自有祖父同我给他们善后。他们吃定了我们丢不起国公府的脸面,吃定了我们不敢大张旗鼓的教训他们,所以他们才能有恃无恐。”国公爷摇头,不赞同罗隐的说法,“你将他们想的太坏了。”罗隐冷笑一声,掷地有声的说道:“孙儿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们。一个害的三叔父被切掉了**,一个将胜哥儿推下水,一个将二婶娘杀死,这些事情足以证明他们已经没有顾忌,人们总是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坏。现在还有什么样的事情是他们做不出来?难道非要等到府中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被杀死,祖父才肯下定决心吗?”国公爷神色变幻莫定,他下意识的就想逃避这个话题。罗隐总是将事情说的太坏,将人心说的太可怕。国公爷却更愿意相信,他的儿孙,本质上都是好的。之前的犯错只是一时糊涂,不代表他们真的就是恶人一个。他愿意给他们机会改正,只要他们愿意改正。还国公爷挥挥手,“算了,暂时不讨论这个话题。”很显然,国公爷再一次的选择了逃避。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而不是罗隐的危言耸听。罗隐淡漠一笑,既然国公爷愿意拿人命和人性做赌博,他自然不会拦着。他也很好奇,罗家人究竟会坏到什么地步。初二回娘家,即便有孝在身,沈静秋也回了沈家看望余氏和沈青康,还有沈静卓以及沈静浩两兄弟。沈家已经在筹备沈静卓同轩辕蔚的婚礼,两人的婚礼就定在三月初五这一天。沈静卓似乎因为婚期临近,所以显得有些烦躁,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找到沈静秋,偷偷的说道:“我担心将来我会和她打起来。一次两次我可能会让着他,可是次数多了的话,我肯定不会再忍着。”沈静秋哭笑不得,不知道该说沈静卓什么才好。不去想新娘子多漂亮,不去想两人的洞房花烛夜,也不幻想婚后生活如何美满,竟然只想到同轩辕蔚打架。沈静秋护额,她已经无言以对。这要也算是这段时间,听到的最好笑的事情。吹散了沈静秋心头的那一点愁绪。沈静秋忍着笑意,问道:“那你想让我怎么做?”沈静卓烦躁的说道:“不知道,就是想同你说说话。同别人这些话我可没办法说出口。”沈静秋想了想,认真的建议道:“她其实是一个很真实的人,除了以生俱来的优越感外,她也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只要彼此坦诚,我相信你们一定合得来。”“是吗?”沈静卓见过轩辕蔚几面,但是此刻他依旧在心里头勾勒轩辕蔚的形象,将她想象成一个所谓的真实的人。沈静秋笃定的说道,“相信我,只要彼此坦诚,真诚,你们就没跨不过的坎,肯定也不会打起来。”沈静卓尴尬一笑,“妹妹,你知道为什么我觉着会同轩辕蔚打起来吗?因为这几天我连着做了关于她的梦,在梦里头,她朝我抽鞭子。我就朝她挥刀。”沈静秋哭笑不得,这可真够热闹的。沈静卓会做这样的梦,也真是奇葩一个。她笑着说道:“你们不会有兵戎相见的那一天,我肯定。”沈静卓明显松了一口气,郑重的说道:“我信你。”余氏很关心国公府的情况,同样也很担心沈静秋的状况。国公府接二连三的出事,就像是遭受了诅咒一样。余氏拉着沈静秋的手,一个劲的说道:“我早就让你请个大师去国公府看一看,国公府的风水肯定被人破坏了,不然不会接二连三的出事。先是你们大房,接着又是三房,最后轮到二房。哎呀,国公府都修建了一百多年,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再好的风水,让到如今,估计也成了凶煞。静秋,这话你要听进心里面,可别当做耳边风。这种事情马虎不得。要是你忙不过来,那我替你出面。我认识一个真正的大师,厉害得不得了,肯定能帮你们消灾去祸。”沈静秋不忍拒绝余氏的好意,却也不愿意妥协。她说道:“多谢娘亲好意。此事我会放在心上,回去后同世子好好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必要请一个风水大师去看看。”“该请,一定要请个风水大师。你们国公府,肯定是什么地方犯了煞,不然不会接二连三的出事。”沈静秋不信这些,可是要全盘否认,似乎也不太合理。沈静秋将此事记在心头,打算有机会同罗隐提一提,看看罗隐是什么态度。沈静秋刚回到国公府,江瑶就急匆匆的来禀报,“夫人,谢明欢动了。奴婢按照夫人的吩咐,稳婆和大夫早就准备好了。只是奴婢一个人心里头没底,还请夫人过去看一眼。”沈静秋一听谢明欢动了,心头顿时一紧,她担心的事情就要生了。沈静秋没有迟疑,来不及同罗隐说一声,就急匆匆的坐上马车出府去别院看望谢明欢。到别院的时候,谢明欢早就进了产房,正在嗷嗷的叫着。沈静秋问婆子,“人进去多久了?”婆子连忙说道:“快两个时辰。”两个时辰还没生出来,沈静秋有些着急上火。喝下一杯茶,按捺住着急的心情,坐在厢房里,安静的等待产房那边的消息。一直到天黑,谢明欢还没有生下孩子。而这个时候离谢明欢进产房已经过去四个时辰。沈静秋想亲自去产房看一看情况,稳婆就急忙忙的先找了过来,“夫人,不好了。里面那位夫人快不行了,可是孩子还没生出来。”沈静秋怒视稳婆,没有废话,让稳婆带路,她要去产房看望谢明欢。“已经看见头了,快了,快了。”刚进产房,就听见这句话,沈静秋松了一口气。可是再看谢明欢,分明已经陷入了昏迷,沈静秋没有犹豫,赶紧握住她的手将灵力灌入谢明欢的身体里。心头默念,谢明欢一定要挺住,孩子还没生出来,不可以就这样放弃。此刻,沈静秋也很后悔,她该早点进产房帮忙的。因为她尊重谢明欢的决定,所以她认为一切顺其自然最好。可是这一刻,她真的后悔了。或许她早点进产房,情况就不会这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