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越之地。树下,或慈呆呆地坐着,已过了操练时间的暮越,显得异常空旷,偶尔会有三三两两的族人路过,见到她后都指指点点地绕到了一旁。不远处,原本就准备去找她的亦佐,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后,便停下了脚步,思索了一下,便朝另外一个方向走了去。此时的或慈,面容憔悴,不仅没有了要杀狼王时的凶狠,就连平日的干练刚强的神情也都荡然无存。“父亲母亲,”或慈面带忧伤,自言自语地说道,“我还是没有手刃仇人,不是怕了,是女儿也疑惑了,你们要在天有灵,就告诉我,究竟是谁杀害了你们,好吗?”从冢林出来后,一路上,她整个人如同要垮掉一般。从父母的幻像,到冢林的坟墓,这一切都跟自己知道的大相径庭。在狼族的这么些日子,狼王的为人,自己也有目共睹,可在这个世上,伪君子也不是没有的。如今,真相在哪里?当初那人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而自己,又该何去何从?这所有的问题都涌现在脑中,让她无法静下去思考。去还是留?留下,自己也未必能知道真相,但至少,这里有父母的气息。而走了,或许一辈子都查不到真相,但那人也许会给自己一个回答。或慈紧紧地闭上双眼。如果这一切没有发生该多好?如果自己不用去想这些该多好?如果自己不来狼族该多好?不知为何,她突然生出了一种想要逃离狼族的想法。走吧,走吧,就算永远不知道真相,抱着仇恨生活下去,也比在这迷雾中摸索无法前进要好啊!不!这个想法一蹿出来后,或慈便立刻摇了摇头,这不是自己,自己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越是这样想,或慈越觉得心绪烦乱,她痛苦地长叹一声,一个猛地起身,便准备离开暮越。“你这是要干嘛?一走了之?”就在或慈朝狼族洞口奔去的时候,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不悦地问道。或慈定了定神,才发现来者是亦佐,随后将头转向一旁,迟疑了一会,才略带愧疚地轻声道:“佐儿,对不起,我……”亦佐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或慈,你听着,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是否在欺骗我,但总之,你说过,我们是好朋友,好姐妹,所以,我绝不会让你一个人受委屈的!”“佐儿……”或慈看着这个一直待自己如同姐妹的人类,心里不知为何突然变得难受起来。她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兄弟姐妹,那躺在父母身旁,脖子被生生拧断的弟弟,在雪白的大地上无声地蜷缩着自己小小的身躯,还有另外三个连尸首都找不到的弟弟和妹妹……想到这儿,或慈的鼻子一下酸涩起来,泪水在眼眶里来回地打转,但却始终没有流出来,望着亦佐,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面对她,又该对她说些什么。“有什么事,我们一起去解决好吗?”亦佐走上前去,轻声地说道。关于或慈的事,亦佐从尹诺那也大概了解到了一些,且不说,或慈到狼族是蓄意为之,还是纯属意外,但亦佐宁愿相信或慈之所以来到狼族,纯粹是一个巧合。毕竟,从她们的认识来看,没有任何一个细节可以看出,或慈是在故意设局。况且,对亦佐而言,她能明白孤身一人的感觉,所以,此时的她紧紧地握住了或慈的手。或慈没有回答,只是痛苦地摇了摇头,像是有很多话都无法说出口一样,她看着亦佐,艰难地说道:“佐儿,对不起,原谅我,如今,我还是只能跟你说声对不起。”亦佐摇了摇头,说道:“没关系,虽然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才让你如此地难以决断,但只要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勉强。只是,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如今又要去恢复一个人流浪的生活,会更加辛苦的。你想想,那种孤寂,还能继续忍受吗?再说了,什么事非得用走来解决呢?你这样……”“或慈!”亦佐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个焦急的声音打断,“你这是要干什么?离开这里吗?你已经被那虎类绑过一次了,这出去更是凶多吉少!就算你父亲之前做了对不起狼族的事,可这跟你没有关系啊!”或慈朝那声音看去,来真竟是羌我。而一旁的亦佐则满脸黑线,这个羌我,怎么不管说什么话都不好听啊,好好的,提什么人家父亲对不起狼族的事啊。原来,在这次营救中,亦佐便觉得羌我对或慈有好感,而或慈对羌我,也似乎有所改观。刚才她在暮越看到或慈后,便马上想到羌我了,本来还想着让他来帮忙劝劝或慈,却不想他一来就蹦出这么一通不着边际的话来。不过或慈也没发火,倒是面无表情地说道:“虎王知道从我这儿得不到什么好处了,自然不会再来招惹我的。”“你……好,那不说虎王,单说外面的气候,能比狼族里好么?再说,这是你的家啊,不管你是不是尹谷大将军的女儿,单是这些年里,不是呆得很好吗?”羌我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总之,一看到或慈这要出走的样子,他的心便一下被提得老高,这种感觉很微妙,微妙到他也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微妙到他也不知道这是从何时开始的。只是,一想到或慈要离开狼族,他就不好受,不,是想都不愿去想,可这是为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你之前不是也说过吗,我可以不回来的,我现在也这样觉得啊。”或慈淡淡地说道,脸上的悲伤尚未褪却,可往日的冷漠却也悄悄地爬了上来。“我……”羌我一下语塞,当初自己是说过,可那都是担心她回来会受到狼王的苛刻啊,可她要真的走了,自己是一千个一万个不同意啊。等等,自己凭什么不同意?想到这里,羌我一下黯淡了神情,支吾了半天,焉在了当下,不再言语。亦佐在一旁苦笑不得,这是来帮忙的吗?倒忙还差不多。见或慈又往前走了几步,亦佐眼睛骨碌一转,赶紧说道:“慈儿,你别听他的,他这人,你不也说过吗,呆板固执,说话不经大脑——但是,我们那么千辛万苦地救你回来,证明我们心中都有你,你就真的舍得我们啊?”亦佐特别对“我们心中”几个字加重了语气,说完后,还很夸张地拽着她的袖子,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许是最后这一句让气氛轻松了一些,或慈神情缓和了一些,只不过语气依然淡漠,“我知道你待我如何,佐儿,也只有你,才对我是真心实意的。这次,是我对不起你,我也舍不得……只是,我觉得,对我来说,离开比留下来要好。”说完后,或慈轻轻地拂开了亦佐的手,转过身,走了去。“我!还有我!”却见一旁的羌我突然大声地说道,“我!还有我!我心中有你,一直都有!”此话一出,或慈跟亦佐都同时惊愕地朝他看去。唯有亦佐,使劲憋住了气,以免自己笑出来声。原本,她只是觉得羌我或许能劝住或慈,但却没想到,羌我竟会在这个时候,表白!?而此时的羌我,一脸通红,跟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和刚健挺拔的身型比起来,显得有些滑稽。“不要走,或慈!”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样,羌我冲着或慈大声地说道。或慈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羌我会说这话,但她还是没有转过头来,步子也没停下。“留下来!让我来照顾你好吗?!”也不知羌我哪儿来那么大的勇气,突然一个箭步上前,一下就抱住了或慈。这举动让或慈一怔,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羌我会做出如此行为来,立刻又气又羞地挣扎开来,“你……你干什么!快放开我!”“不,我不放!慈儿,别折磨自己了!让我来照顾你好吗?”羌我死死地抱住了或慈,可那话语却异常地温柔。或慈显然没料到羌我会突然说出这些话来,问题是,他还抱住了自己!他的臂弯虽散发着男儿独有的血性,但却又是那么地温暖。顿时,或慈一脸的红晕,但仍然生气地挣扎道:“你干什么啊,快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疯子!疯子!”“或慈!慈儿,你听我说!听我说!”羌我抓住或慈的双肩,拼命地摇晃着她的身体,说道:“慈儿,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走,我也不会说什么好听过的话,虽然你从来都不看我一眼,虽然在你心中,我总是针对你,虽然,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但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羌我一字一句地说着,认真而坚决:“你老爱说我在观察你,甚至监视你,不是的,不是那样的,看着你总是心有所思,看着你总是神情忧郁,我心里就很不是滋味。我不想你一个人去承受这一切,我不忍心,你知道吗?”什么叫喜欢?什么叫从来都不看一眼?这家伙在说什么啊!?这是平日里的羌我吗?是那个呆板固执的大将军吗?!为何此时的他是那么地与众不同?或慈朝羌我定定地看去,这个俯身在自己眼前的男子,神情是那么地认真,身子一如既往的挺拔,剑目星光中闪烁着自己从未见到过的温柔。从未这样近距离地跟他对视过,或慈现在才发现,他有双很好看的眸子,那里全是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