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淮北楚家之所以能几百年屹立江湖世家不倒,主要是因为家族慷慨仁义,仗义疏财,许多落难的江湖人士争相投奔,素有江湖“及时雨”之称。而投奔去的武林人士,身无长物,为报恩便将自身绝学传给楚家的后人。几百年下来,楚家人博采众长,一代胜过一代。对敌之时,往往知彼知己,百战不殆。是以,姜力有此一说。竹叶儿道:“难道是楚云霄?”姜力摇头道:“不是,楚云霄仁侠风范,没此人这么歹毒。但他还有个弟弟,亦身在六杰之列,唉……”“楚云傲?”竹叶儿道:“楚云傲我多年前曾见过一次,似乎不是这个样子。哦,我晓得了,喜怒不形于色,他定是易了容。”狄氏兄弟闻言立时脸如死灰,这才知道自己跟楚家兄弟差距有多大。这时,仆人来报:“老爷,门外有顶轿子。”众人立即出院,但见一顶青花小轿,里面隐现哭声。竹叶儿心里已经猜出个大概,过去轻启轿帘。里面一位素装少*妇,正掩袖抽泣,不用问,必是赵若怜。付天送来的两件贺礼,一件是休书,一件是活人。众人面面相觑,俱想在人家大喜之日,做事如此绝情倒很是付天的风格。众人将赵若怜搀进大厅,赵晨啸询问道:“付天为何休你?”赵若怜只哭不答。赵晨啸骂道:“快说,难道是你不守妇道?”赵若怜闻言哭声更甚。“是了,肯定是他嫌你久未生子。”赵晨啸之所以这么猜测,是因为在那个年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是以有此一问。赵若怜哽咽道:“我们从未同床,怎能生子?”众人闻言唏嘘声一片,二人结婚十余年,被武林人士羡为神仙眷侣。竟然一直未圆房,怨不得付天休书上说“完璧退回”。竹叶儿还是个处子,并未能深切理解。安慰说:“姐姐你跟付天吵架了吧,一时气愤,过几天消气就好了。”赵若怜闻言大哭:“奴家从未与他争执过,十余年来一共也未相处过几日。前几日,我听人说他在外面有个相好的女人,我便质询他。不料,他见事已穿帮便索性写了休书,他竟如此薄情寡义,呜呜……”赵若怜肩头抽*动极是伤心,竹叶儿忙于安慰赵若怜,这时,才发现红泠不在身边。原来,红泠见青衣仆人耍赖逃跑,众人都骇于他的武功纷纷避让。红泠却不怕他,施展轻功远远尾随。辗转间青衣仆人跳进一处荒废的院落。红泠飞身上墙,只见院内极其宽敞,四处杂草丛生,一条石子小路,蜿蜒通向一道园门。过了园门,不远处有一座假山。假山再往里是一片水塘,塘中有一个四角小亭,亭内端坐着一位白衣人。白衣人一手持折扇,一手擎杯,自斟自饮。那仆人已至岸边,离湖心亭大概有十丈距离。只见他双腿一弓,凌空跃起,足有三丈。力尽下坠之时,足尖一点湖中残存的曲桥木桩,又借力飞起,如此三个起落,便跳进湖心亭。二人以为将湖心亭曲桥拆除,只留下几个木桩,离岸十丈距离,是谈秘密的最佳地点。却不料红泠已躲在假山之后,运起“静耳术”窃听。红泠看白衣人背影,心里不由一阵紧张。暗忖:难道这人便是大名鼎鼎的付天?青衣仆人走至白衣人身边,一脚踏在石凳上,抓起酒杯一饮而尽,道:“痛快!”白衣人站起回过头来,但见此人面如冠玉,英俊潇洒,一袭白衣临风猎猎,数不尽的风流倜傥。白衣人呵呵笑道:“楚兄,此行可顺利?没有穿帮吧?”青衣仆人随手在面上一抹,撕下个薄薄的人皮面具,道:“有它在,谁能认得出我来?就算被人认出来又能拿我怎么样,我可不怕那付天。”说罢,把面具朝湖里一扔,红泠远远一瞧,这人亦长得十分俊朗,只是浑身上下透着股子**轻狂之气。那白衣人含笑走至青衣仆人身后,轻拍他的肩膀,眉宇之间似乎有股阴骘之气,一看便知此人城府深沉。白衣人道:“即便是那付天亲来,有你我二人在此难不成还怕了他?此次,贤弟受累了,要不是为兄所学远不及贤弟,这次为兄也不至于只是在此设宴相候了。”青衣仆人蹙眉道:“只是这次出手,被一红衣女捣乱,被迫露了一招我楚家的‘十神掌’,想必被人认出了。唉,功亏一篑,若是被我哥哥知道,还不定怎么责罚我。”言罢,一拍脑门,懊恼至极,听口气对其兄长十分惧怕。白衣人闻言脸色微变,随即呵呵笑道:“云傲老弟,不可气馁。有愚兄在,定会为你跟云霄兄弟美言几句。再说,你兄弟二人联手天下无敌,何惧之有?”青衣仆人嘴角一撇,面露狂态:“哼,可笑武林人士有眼无珠。七年前的武林大会,那付天小子并未出手,便被公推为六杰第一。我兄弟二人连败一十八人,方进六杰之列。付天不来找我则罢,若来找我定要向他讨教讨教。”说罢,向白衣人讲述了大闹寿宴的经过。白衣人拍手笑道:“今日你我二人联手,让那付天有苦难言,得罪了不少武林人士,贤弟今日所伤的数人,日后自会记到付天的头上,想那赵昆门徒数千,这数千人亦都有家属,现在恨付天者,又多了万人。痛快!来云傲老弟为兄敬你一杯。”至此,红泠终于明白了一些:原来这青衣仆人,便是鼎鼎大名的六杰之一的楚云傲,因不服付天,故假扮付天仆人,去开罪武林人士,好嫁祸给付天。怨不得出手不留余地,用心真是歹毒,只不知这白衣公子哥跟那付天有何仇恨?楚云傲接过白衣人敬的酒一口干下,凭栏而望,道:“此园景致堪佳,只惜荒芜甚久,若放在我们楚家,几日便可修葺一新,景致通幽。”白衣人笑道:“为兄就是知道,楚老弟最爱喜欢园林佳景,特不吝重金买下此处为老弟埋骨,老弟也该感谢为兄吧?”楚云傲一惊,紧接着下腹传来剧痛。急运内力,内息紊乱,无法聚力,方知中了剧毒。骂道:“金善扬,你给我吃了什么?”原来白衣人乃是大名鼎鼎的武林盟主金世雄的儿子金善扬,亦是六杰之一。只见金善扬折扇一摇,笑道:“鹤顶红三钱,不知份量对贤弟合适否?”楚云傲四肢绵软无力,不支倒地,靠着护栏喘道:“你我约定联袂共对强敌,你怎可背信弃义,金善扬你这小人。”红泠乍一听到金善扬的名字,觉着耳熟,仔细一想,想起来了,竹叶儿昨晚对她讲的六杰之一就有此人。不想一日连遇两个六杰人物。只听金善扬继续道:“本来,金某亦不想这么早便丢弃你这枚难得的棋子。但没料到你这么没用,好戏才刚刚开演便被你搞砸,只好临时换戏,金某就将计就计,既然付天迟早会知道是你杀了并假冒他的仆人,所以付天一定会去找你。那么我先把你杀了嫁祸给他,试问,有谁还会怀疑你不是付天所杀?你们淮北楚家,必会倾族与之一战。到时,金某坐收渔人之利,岂不快哉?哈哈,楚老弟似乎疼得紧,为兄帮你个帮,叫你少受点苦如何?”说罢,举扇便砸向楚云傲。红泠虽然亦不喜这个狂妄无脑的楚云傲,但更恨狡诈无信之人,此刻救人心切,也顾不得楚云傲刚刚的作为了,足尖一点旋身飞起,平飞三丈,正待要向木桩借力时。金善扬突然将手中折扇一转,扇骨处飞出一蓬银针。原来,他早就发现红泠藏在石后,就是要用此招逼红泠现身。红泠此时旧力用尽,新力未生之时,躲无可多,忙运一口真气,迎着银针将手中长鞭急挥。暗叫不妙!就在银针离红泠尚有不到一尺的距离时,便似突然力道用尽,悉数掉落。红泠在此间不容发之际,足踩木桩几个起落已经闪至亭内,金善扬不禁暗吃一惊,这样都没伤了她,此女身手似乎不在楚云傲之下。金善扬心机累累,面上和颜悦色,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轻笑道:“哪里来的美娇娘,好俊的身手。”红泠骂道:“好你个笑里藏刀的人面豺狼,自己同伙也杀。”金善扬丝毫不以为意,悠哉道:“姑娘此言差矣,人与人之间,本就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没有利用价值,自然就如同繁赘的包袱,该甩就得甩。”这时,楚云傲脸色已变得铁青,下意识痛楚呻吟,再不救就来不及了。红泠素手一伸,道:“把解药拿来。”“哦,那就得看姑娘有没有这个能力啦?”红泠鞭子一甩,鞭梢直奔金善扬面门。金善扬以折扇为武器,左挡右格。红泠原以为但凡暗箭伤人的人俱是没真功夫的草包。没成想几个照面下来,不仅没有制住金善扬,反而被他迫得手忙脚乱。暗忖,六杰果然人人不凡。遂打起十二分精神,极力周旋。亭内狭窄,鞭术无法完全发挥,只得扔下鞭子,使出七星璨莲腿法。凭着腿法精妙,金善扬一时也近不了身。但是红泠功力远逊于金善扬,拆得数招红泠又落下风,金善扬一时虽占上风,但想立时拿下红泠却也不是那么容易。这时,湖里一阵响动,从水里面冒出一人。那人上半身露出水外,哈哈大笑:“我说小金,跟个娘们打这么长时间,不怕被人笑话?”红泠得空瞧了一眼,但见此人相貌奇丑,浓眉突眼,一身灰衣湿漉漉的贴在身上,活像个大蛤蟆。金善扬苦笑道:“鱼大当家的,这个小娘子辣得很,招式奇妙无穷,不好对付啊。”“一个小娘们,打出娘胎练起,功力到现在能有多大火候?该不是小金你怜香惜玉不舍地伤了她吧,哈哈哈。”这句话如醍醐灌顶,金善扬暗道:对,用内力取胜。折扇一收,呼呼几掌,全是奔着红泠攻招,逼着红泠对掌。红泠被发现弱点,更加手忙脚乱,急于躲闪,立时漏洞百出。金善扬瞅好机会,一掌击去。红泠已退至亭边,躲无可躲,若不接此掌便只能落水,但接了这掌恐怕仍旧会落水。那蛤蟆人**笑道:“马上就有出水芙蓉可看啦,哈哈。”千钧一发之际,陡听湖畔一人大喝:“住手!光天化日之下,胆敢欺负良家妇女。”金善扬一愣,急忙回身收掌。红泠大喜,以为来了救星,寻声一看,顿时失望透顶。来者竟是少林寺外打劫被她教训了一顿的河洛双鹰之一的病面鹰,只见他瘦猴一般的身材,却着了件宽袍大袖,极不协调。也不知这病面鹰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喝声一落,竟笔直朝湖心亭奔来。金善扬朝水中冒出的丑人使了个眼色。那丑人立如鹰击长空扑向病面鹰。红泠深知病面鹰功夫,不禁为之担心。孰料,病面鹰不慌不忙,来至近处,方抬起一掌,和丑人掌对掌,硬对硬。“啪”的一声,那丑人如同风筝断线,扑通一声扎入湖底,冒了冒泡,再无动静。病面鹰停也未停,来至湖边。腿一用力竟然直飘五丈有余,借势一点木桩便跃上湖心亭。金善扬大惊,用尽全身之力推出一掌,欲趁其立足未稳,震出亭外。二掌相交,但听喀嚓一声,一道白影借着这一击之力,后飘四丈,到了墙边顺势一点跃出墙外。金善扬老远喊道:“今日断腕之仇,在下记住了。”虽然不敌,但逃的绝对干净利索。红泠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瞠目结舌地看着病面鹰。病面鹰亦是满面惊惧,惊魂未定地看着红泠。这时,一个青衣人从病面鹰身后走出。“师父!”红泠一声欢呼,一下子扑在白筱天身上。这空儿对师妇的敬仰,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了。原来,白筱天办完事,在寿宴门口等待红泠。不多时,看到一个武功了得的青衣人跃出院墙,红泠紧跟其后,知道有事发生,便也远远跟着。来至墙外,却发现姬沅带着病面鹰也在对面墙侧偷窥。这师徒俩武功一般,但是轻功了得。关键时刻,见红泠危急,自己又不便露面。便贴在病面鹰身后,利用敌人的疏忽大意,凝聚全身功力,出其不意,一举击退两大高手。要不然,那二人联起手来,想分胜负,亦不是一时半刻能解决的。到时,楚云傲恐怕早见阎王了。白筱天翻开楚云傲眼皮看看,还有救,急忙掰开嘴,往嘴灌水浣肠。又将内力从头顶百会穴输入,红泠姬沅等人围坐护法。红泠问病面鹰:“你怎么会在此地?”姬沅答道:“这是劣徒。”红泠恍然大悟,戏道:“啊,贼徒弟自该是有贼师父。”病面鹰窘道:“多谢姑娘不杀之恩。”便对师父讲了经过,姬沅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你没杀劣徒,劣徒接着便帮上了忙,他带来了好消息——你的大师兄没死。四日后,南北一十三省绿林道在落英谷召开‘屠龙大会’,届时,将在众目睽睽之下抽龙筋、剥龙皮。据说这条龙便是你师兄谷昭。”红泠得到这个“好消息”,立时欢呼雀跃。白筱天运功许久,楚云傲脸上黑色渐退,悠悠转醒。看见众人,心下明白了些,再看到红泠立时脸红脖子粗。红泠对楚云傲颇为不满,问道:“我问你,你和金善扬在搞什么阴谋,和金善扬一起的那个癞蛤蟆又是谁?”不料,楚云傲骄傲得紧。听见红泠有审讯意图的问话,把头一歪只当听不见。红泠踢了他一脚,怒道:“问你话呢?”白筱天见此人性子极傲,摇头示意红泠住手。这时,病面鹰道:“小的似乎知道些那二人的来历,那白衣公子哥是武林盟主金世雄的公子金善扬,是六杰之一的人物。那水里的灰衣人,小的若是猜得没错的话,应该是江南鱼堡的当家人鱼万鳄。”“哇哈哈!”红泠喜出望外,“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师父,这下终于有眉目了。师兄和忘愁一下子就都有线索了。”白筱天呵呵笑道:“是呀,师父早说你师兄吉人自有天相。鱼万鳄既然未死,那忘愁的下落也不难打听了。”红泠道:“可是,那鱼万鳄被师父震落水中,这么久不上岸估计早被淹死了。”姬沅笑道:“江南鱼堡最厉害的不是武功,而是水里功夫。那鱼万鳄水性天下第一,更是习有‘息水大法’,据说在水里待上一天也不会有事,此刻恐怕他早就顺着湖底逃之夭夭了。”众人边走边聊,一路上病面鹰将屠龙大会的事情一一告知。原来,河洛双鹰是北绿林道的知名人物。今早一回到洛阳便接到道友通知,说四日后,将在落英谷召开屠龙大会,目标人物就是绿林道公敌谷昭,大会将由武林盟主金世雄主持。众人齐聚青竹帮商议。既然金世雄主持大会,那他儿子金善扬必然前往,正好一举两得,救下谷昭顺便弄清忘愁下落。竹叶儿坚决要跟红泠一起闯荡天下,俩姐妹再也不愿分开。白筱天运功为楚云傲逼毒,直忙活到半夜,见其已无大碍,剩下的只需静养,便交给姬沅照顾。三人收拾停当,第二日黎明,辞别姬沅师徒,直奔落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