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孟出道:“恩公有所不知,十年前,小琉球鸡笼有位雅士创办了‘九色轩’。其创办的目的是以文会友,每三年一次,遍邀天下名士,参加九色诗会。那轩主似乎是个科举失意的文士,非常同情考生,九色诗会便定在每三年一次的乡试后的一个月,既是九月。凡是乡试过关的举人俱可参加,一路吃穿住行皆由雅士出资。来到九色轩只要答对‘苍天九问’,也就是轩主出的九道题,便由九色轩出银两,资助举子们去参加明年二月的会试。天下举子大多不富裕,再加上天下文士汇聚九色轩,这一盛况也是所有莘莘学子都不愿错过的。所以,我等甘冒奇险渡海前来。这艘大船便是九色轩主的私家船,本来船上请了二十几名护卫保护我等,不想,海盗极其厉害,只上来几人便将护卫尽数杀死。”谷昭道:“是倭寇吗?”孔孟出道:“有倭寇,但似乎还有汉人。”谷昭叹道:“东海倭患几近三百年,之所以难以肃清,就是因为有汉人与他们勾结,这些汉人实在是比倭寇还要更加可恨。”红泠道:“等我碰到他们定将他们扒皮抽筋,看他们还做汉奸不?”孔孟出道:“恩公一定要小心,他们劫掠我等似乎不是为财而来。天下谁人不知‘自古文人皆清贫’,劫了也就罢了,还要放火焚船不留活口。他们似乎是在有意破坏九色诗会,那为首的海盗是一个刀疤脸,恩公见到那厮定要小心。”谷昭道:“孔老弟请放宽心,我们也正是要参加九色诗会,我等虽才疏学浅,但生平喜欢结交文人雅士,此次便要会一会天下文士,闯一闯那苍天九问。”孔孟出:“如此一来,我们成了同道,幸甚幸甚。”红泠调皮一抱拳,道:“然哉,然哉。”到了第二日午间,楚云傲手执西洋镜来喊红泠:“鸡笼山就在前面,要不要去看看。”红泠正在给忘愁喂水,闻言头也不抬道:“跟你的伊藤公主去看吧,没看我正忙着呢吗?”楚云傲道:“不急不急,我等你忙完。”就站在一边看着红泠忙活。暗忖:如果我也躺下不能动了,红泠会不会这样伺候我呢?正想着,红泠道:“你杵那干吗?去打桶水,忘愁浑身是汗该给他洗洗啦,雁南迁那么尊贵的人怎么会给一身酸臭的人治病。”要是按楚云傲以前的性子,红泠这么使唤他,他早怒气填膺了。但自从老黑山一路相伴至现今,楚云傲性子大为改观,时时想在红泠面前显摆。尤其是英雄冢出来后,发现红泠对他态度终于有所改观,当真是心花怒放,现下对红泠那是百依百顺。闻言,急忙拿起水桶,屁颠屁颠地跑到甲板上打了一桶海水送来。红泠奇道:“这么快,不会是海水吧?”楚云傲道:“那要什么水?”红泠气道:“真是没用,你洗澡用海水吗?去厨房打淡水。”楚云傲支吾一声:“好吧,马上就来。”拎了水桶直奔厨房,绿笛儿正在厨房为大伙做饭,本来厨子是何晃的一名伙计,一下子增加了几十张嘴,一人忙不过来。绿笛儿看见楚云傲进来打水问道:“打水干嘛去?船上淡水不多了。”楚云傲道:“红泠要给忘愁洗澡,叫我来打水。”绿笛儿闻言道:“洗澡?啊,你说红泠要给忘愁洗澡?真是胡闹,忘愁好歹也十七、八岁了,一个女孩家怎么可以给男人洗澡呢?再说,眼下多了四五十人要喝水,淡水刚够饮用已。”楚云傲闻言心想也是,反正鸡笼已然在望,最多一个时辰也就到了。回去跟红泠一说,红泠气道:“我什么时候说我亲自给他洗澡了?接着。”说罢,将一块洗干净的湿手巾扔给楚云傲。道:“既然水不多了,那就麻烦你了,给他擦擦吧。”说罢,调皮一笑,从楚云傲腰间拽下西洋镜,闪出舱外。其实红泠和竹叶儿已经给忘愁擦过多遍身子了,不过都是在晚上,蜡烛一吹,乌黑一片,擦了也就擦了,也没人知道。这些时日无微不至的关爱,早把忘愁当成自己亲弟弟一般,根本没觉着有什么别扭。楚云傲哪里伺候过人?不过只要是红泠要他做的事,他现在一概当成莫大荣耀。伸手开擦,眼前全是红泠调皮的笑脸。红泠来至甲板,透过西洋镜,隐见前方雾气氤氲中笼罩着一座青黛色的山峰,山形果如罩鸡之笼。红泠喃喃地道:“鸡笼山,果然形象。”伊藤宁姬过来道:“红泠你在看什么?”尽管汉语说得生涩,红泠还是吃了一惊,奇道:“学了没半个月,已经会说这么多汉语啦,真是聪明。”伊藤宁姬没完全听懂,一半听懂,一半靠理会。也能知道红泠在夸奖自己,喜道:“我的汉语是跟老海叔学的,还可以吧?再过半月,我就完全不用翻译了。”红泠摇头叹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为了心上人,唉,真是了不起。”伊藤宁姬眨巴眨巴眼,完全没听懂。初学汉语的外国人如何能理解诗词的奥义。红泠突觉郁闷,怎么就自己形单影只的,无人疼无人爱。女人心思就这样,瞬息万变,翻脸比翻书还快。红泠扭头去找竹叶儿,临走把西洋镜递给伊藤宁姬道:“你看完了,把他还给楚……倪尔叶。”谷昭正在舵旁跟何晃学习驾船技术,看到红泠沮丧地走过来。打趣道:“活像只斗败的小母鸡,小铃铛谁这么有本事,能把你弄得这么沮丧啊?”红泠一咬唇,双手掐腰,杏眼圆瞪,小胸脯一挺,这是她跟人吵架前的必备姿势。刚要开口,突然觉得没意思,一把扯出落日长鞭。娇喝一声:“看鞭。”谷昭哎呀一声,暗道不妙,原来小铃铛的心情是如此糟糕,这下可触了霉头了。谷昭大红泠十四五岁,按古代生孩子的年龄,谷昭年龄几乎可以当红泠的爹了。红泠武功一大半亦是谷昭代师父传授,对红泠功夫知根知底,红泠再怎么撒气也伤不到谷昭。红泠一路鞭法使完,气也消了大半,逐渐改成和师兄拆招切磋。众书生在一旁看得眉飞色舞,啧啧称奇。孔孟出赞道:“当年草圣,便是因为看了公孙大娘舞剑,而书法境界大增。如今一观红衣女侠舞鞭,在下亦觉灵气陡增,胸臆欲发。”旁边文士道:“孔兄书法谁人不知,何不就此露一手,让我等一睹孔兄神韵。”孔孟出急道:“在张文韬贤弟面前,愚兄安敢妄谈书法?不如我等就以此情此景接诗一首,每人一句。”那张文韬道:“妙极妙极,那就请孔兄先出句首。”红泠听见众人议论自己,心里挺美,一把收起长鞭,默然立于船舷侧。仰首望着渐渐清晰的鸡笼山,耳朵却朝后竖着,听众人如何对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