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年,晚夜一直希望有孕却迟迟没有什么动静,无期倒是无所谓,他和易回都是被他们师傅收养的孤儿,有无后代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区别,何况还是有花亦溪在。花亦溪已经和萧珞玉在江湖上有一番作为了,无期就是在归隐都能听到他们的消息。都是一些大侠行径,不是今日把那座山的山贼剿灭,就是灭了一直欺压百姓的恶人。总之一直都有些消息断断续续的传到无期的耳中。无期每次看着纸条,都能想到易回看到这些消息时的表情。花亦溪比起无期到更像易回一些,对这些行走江湖和行侠仗义的事情根本不感兴趣。想来一定是萧珞玉的主意。花亦溪对萧珞玉,也是一往情深,比起易回对他也不枉多让。若是易回像花亦溪那么坚定就好了,不论萧珞玉做什么花亦溪都不会离开他,为什么易回就不能?无期手中的纸条被撕碎,他只觉得心口有一阵火在燃烧。为什么易回就不能像花亦溪一样,不会离开呢?会什么易回会离开?无期突然觉得,自己是恨易回的。恨易回这么简简单单轻易的就离开了自己。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种恨是从那里来的。恨易回会走,恨易回离开。恨易回开始对自己那么好,后来说走就走,好几年都没有一点的消息。这能不能说,其实易回一点都不爱他,否则为什么就离开了。爱一个人不是一直希望两个人在一起么?为什么易回不和他在一起?无期觉得这种恨意从心底开始蔓延,一点一点的占满了他所有的理智。脚下的石板开始碎裂开来,就像蜘蛛网一样向四周延伸。而无期,就是被这个蜘蛛网困住的猎物,挣脱不开。“老爷,老爷,啊---”下人走过来,确被这个场景吓得叫出声来。无期这才如梦初醒般收回自己的内力,淡淡问道“怎么了?”“有,有位姓花的客人来访。”花,那自然是花亦溪了,不知道萧珞玉有没有跟来。无期不想见到萧珞玉,不想见到被花亦溪宠着的萧珞玉的。因为他会觉得刺眼,萧珞玉有花亦溪宠着爱着,而他---想到这里,无期突然愣住了。他有晚夜,为什么还会觉得自己没有人宠着爱着?晚夜对他也很好,这几年也是一直都没有变过。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来到前厅,花亦溪坐在那里喝茶,萧珞玉并不在。下人早早就退出去了。这还是他搬到这里后花亦溪第一次前来。“师傅。”花亦溪叫道,比起和易回,花亦溪对无期倒是没那么亲近。无期点头“你怎么想到来看我”“我和珞玉要去山西路过这里。”花亦溪道。“顺便给你送来断肠门这几年的账目。”无期挥挥手,他隐居的时候就把断肠门交给花亦溪了,当时他就说这个日后和自己无关,不论花亦溪做什么他都不会干涉。两人聊了一会,花亦溪就要离去。按理说晚夜已经和无期成婚,就是花亦溪的师娘,只是花亦溪并没有想见这个师娘的意思,想来也是因为易回的原因。无期突然发现,就算易回走了,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拿走了,他身边还是充满了易回的存在的痕迹。“你不去见见你的师娘么?”无期明知故问。花亦溪摇摇头。“珞玉还在等着我,我要早点回去。”无期沉默,而后道“那我送你一段。”两个人来到镇子上,花亦溪见了一个人,从他手上接过几个包裹。那个人给花亦溪行礼之后就离开了。“他叫右偃,是新的护法。”花亦溪解释。无期看着他手上的东西,花亦溪笑笑“珞玉喜欢的点心,这边很少有得卖。顺便叫人送来几套衣物,珞玉的衣服都坏掉了。”其实就算这边有这种点心,花亦溪也会叫人送来。因为他总是希望给萧珞玉最好的,不论是衣物还是点心,或者是其他的东西。看着花亦溪的笑脸,无期似乎看到了曾经的易回。易回走了之后,无期才发现,原来自己以前穿的衣物都是易回亲手做的,怪不得日后他去那里都买不到那个样式和料子,穿着也不舒服。还有他吃的点心饭菜,喝的酒酿,都是易回做出来的,日后不论吃什么都觉得难吃。曾经的他也出来行走江湖,那个时候总是会不定期的回去,因为在外边总是觉得日子很难过。后来易回走了之后,他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吃的东西太过于难吃,喝的酒也难以下咽。“师傅,我在两年前见过易回一次。”花亦溪一向都是叫易回名字的。无期一愣,原本神游的思绪突然被拉了回来,他只觉得心跳突然加速,喉咙也开始发干。而后他听到自己说“然后呢?你们说了什么?”花亦溪摇头“他只是来看我,然后说会各处走走,应该会去极北去看一看。”“他自己一个人么?”无期问道,心脏似乎掉到了嗓子处,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花亦溪点点头“他一个人。”无期觉得心突然掉了下去,片刻后恢复了跳动。他微微笑道“是么?”想来那个人就算是离开了,也不可能会喜欢上别人。“只是他身上当时带着一个人的骨灰,说是带他去看极北。”无期回到住所的时候,是觉得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花亦溪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什么时候走的他完全不记得了。易回带了一个人的骨灰,去极北。易回是个多情也无情的人,他多情,可以为爱的人付出一切。但是也无情,可以彻底的断开曾经。他会关心花亦溪,会在乎爱着自己的人,因为他多情。对于不爱的人,他可以绝情的彻底。就因为他多情,他不会去伤害对自己好的人,会渐渐的去关心陪伴自己的人。然后他的心就会移向那个人,最后易回的无情,就会转移到他无期的身上。晚夜端了参茶来找他,无期却不想见到晚夜。有什么东西在心中呼之欲出,但是无期却不想让它出来。无期知道,一旦出来了,就再也没有回去的余地。一旦出来了,就是万劫不复的地步。没有回头路,没有可以回去的方式。所以只能往前走,不停的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对的,一切都应该是这个样子。易回带着别人的骨灰去了极北,而他应该和晚夜在这边终老。他和易回曾经在一起的四十年,不过是年少轻狂不懂事留下的错误。最后都找到了各自的终点。对的,就是这样没错。这个样子才是正确的,他爱着晚夜,易回---也爱上了别人。易回离开后的第五年。无期生病了。这场病来的突然,所有人都吓坏了。下人都知道夫人身体不好,经常会生病,但是老爷这些年连头疼脑热都没有,怎么突然就病倒了。来看的大夫只说是风寒,几服药就好了,可是无期就是一病病了一个月,开始还偶尔会清醒,后来直接就一睡十几天。谁也查不出是怎么回事。晚夜知道无期自己有药的,但是她对这些一直是一窍不通,拿出瓶子来,什么都搞不懂。这几年,晚夜过的很舒心,时间并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什么痕迹,还是那样风姿绰约,她本是京城青楼的头牌,被无期看中赎身。这些年她总是会庆幸自己的选择。这里没人知道她的出身,她从青楼女子,成了大户人家的夫人。过着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生活,无期对她也是温柔备至。她从未洗手作羹汤,也从未动过一针一线。晚夜知道,自己是幸运的,可是这些日子,她却有些隐隐的不安。似乎有什么,要破坏她的生活。晚夜将一些吃食留在桌子上,出了门。无期在睡梦中,隐约的看到了当年的情景。他和易回刚入被他们师父收养,易回还是个个子小小的家伙,连话都说不好。当时师父说他面向薄情,估计是一生都不会有什么安定之所,便给他起名叫无期。至于易回,师父说是个安于现状的人,淡泊名利,便给了一个单字,君。漫长的三个人相伴的时期,他确实是个不安分的人,总是想着出山去看看,功夫还未成之时就偷偷溜了出去,哪知道却遇见了白额大虎。如今的他可以轻易的杀死的野兽,那是却差点命丧虎口。是后来的易回救了他,但是易回也被老虎咬伤了一只胳膊。自打那以后两个人总是一起行动,养成了后来一直就在一起的习惯。就连**都是水到渠成,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个人,只有对方可以取暖。易回一向是温顺的躺在他身下,什么都不说。后来易回说他果然是个不安定的人,但是自己却出门却是最容易回家的人,就叫易回吧。梦里中最后定格在易回小时候的笑容中,渐渐消散。“起来吃点东西吧,不要睡了。”无期听到有人叫自己,声音无比的熟悉,似乎已经在自己的身旁很多年。睁开眼,却是易回。“小君---”“不要睡了,我煮了一些粥,先起来喝一点。”易回道。无期愣在**,半响之后爬起身,鞋也没穿就来到桌子前坐着。易回给他盛了粥,放到他面前“多少吃一点东西,这样病会好的快一些。”无期看着面前的粥,然后看着易回,最后才拿起调羹,浅浅的喝了一口。他一点一点的喝光碗里的粥,喝一口就看易回一眼。一直到碗里面什么都不剩。“你不是说,你最容易回家的么?为什么这么多年还不回来?”无期问。易回笑道“我这几年就是在家里,还能去那里?”无期看着他的眉眼,还是以前的样子,没有一点的改变。眉目间还是那样的深情。“你的家---山谷不是你的家么?”易回摇头不语,无期上前拉住他,恶狠狠道“我不管,你以后不可以离开。你说你一辈子都不会离开的,可是一走走了这么久。你知不知道别人做的东西都很难吃,酿的酒也难喝。那些衣服我穿着好不舒服。还有没人吹笛子给我听。”易回还是不说话,无期一把抱住他“不要让我恨你,以后除了我身边那里也不可以去。”他抱住易回,将头埋在他的脖颈中,声音中带上了哽咽。“我们不是已经在一起那么久了么?这一辈子也快没了,就一起过完算了。”易回叹气,“粥好喝么?”无期点点头,抱着他不肯放手。“那再喝一点。“拉着无期做回位置上,伸手给他夹菜。无期看着碗里多出来的莲藕,却怎么也下不去筷子。“多吃些,这几年是我不好。你生病我不是来看你了么。日后就不走了,我们还想以前一样。”易回道。无期看着他的笑脸,双手几乎是颤抖的拿起筷子。“明天想吃什么?”“青梅—我想吃青梅---”青梅竹马。“好,不过饭要多吃一些。”无期想掀翻桌子,想将所有的东西都砸碎。想大声吼叫,想哭想发泄。可是他都没有。如果真的是这个人回来该多好---只有病的时候,才敢去做梦,梦到易回---这四年多的压抑,压抑着自己的不适,自己的想念。强压着不让自己梦到他。不让自己去想他,因为知道一旦想了,就是铺天盖地的思念。为什么当年那么蠢,为什么不多看一眼易回?为什么没有抱着他不让他走,为什么当年没有多多在意他多一点。为什么见到一个心动的人就以为是爱,而没有注意到身边的这个人?如果当年易回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去的时候他有好好回答,有早一些回去,是不是会好一点。如果易回唯一一次让自己带东西的时候有帮他带一次书本,会不会好一些?如果时间能倒流,该多好。如今人已经走了,人已经不见了,离开他带着他人的骨灰远离故土。而他,明知道眼前这个只是个梦,是个虚幻的存在。明明知道这个易回,不是真的。还是祈祷这个梦可以长一点。小心翼翼不让这个幻觉消失。明知道是幻觉,还是忍不住去符合。还是忍不住心中想着,若是真的就好了。是真的该多好。明知道是假的不是么?“小君,我们明日去游湖怎么样?你不是很喜欢么?”“好啊,那我要准备一些鱼饵了。”明知道是骗人的---“嗯,钓上来的鱼可以红烧。”“好啊,还可以给你做一份鱼汤。”明知道睁开眼,他就不见了---“小君,我们回山谷好么?”明知道,这个人现在已经不爱自己了。无期病了整整两个月,不论用什么药都不好,晚夜偶尔能听到无期的一些自言自语,无非是一些生活上很琐碎的事情。病好后,无期写了休书给晚夜。不论晚夜怎么哭闹,无期都没有改变决定的意思。他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晚夜,足够晚夜富甲一方的生活几辈子。然后开始寻找易回。他知道自己很不好,很不是人。辜负了易回,也辜负了晚夜。但是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死的时候,可以见到易回。就算易回不想见他不会原谅他,但是他还是想见他,哪怕是指亲口说句对不起也好。无期很庆幸,易回身边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他可以不用看到易回和别人在一起的样子。想到易回会和别人在一起,他才知道曾经的自己多么的过分。多么的不可理喻。第六年第七年,无期去了西域,在沙漠中寻找了一年有余,第八年第九年,他去了极北,机缘巧合下找到了一座墓,上面写着风擎之墓。风擎天用了十年,终于让易回承认他。无期在墓前喝了一夜的酒,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这么的心痛。第十年,他在西域附近的行走,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可是易回就像从人间蒸发一样,不见踪影。最后,他在一家客栈中听到了想要的消息---藏剑山庄,原来你一直都在那里。原来你一直都在守护风擎留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