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听赵服这样说,二话不说便拉了自己婆娘进里屋休息。赵服取了油灯,与月夕进了房,闭上了门。油灯昏暗,将这茅草屋照亮了一个小小的一个光圈,却恰好照见两人面对面,微微笑着。“你最会讨嘴上便宜,”月夕坐到了榻上,笑着翘起嘴,“我可不能再吃亏了。这榻我睡,你去睡地上。”赵服摇了摇头,脱下了外面的袍,铺在了榻的干草上,笑道:“既然是夫妇,自然要大被共眠,你怎能推辞?”“被呢?这里连床被也没有,谁与你共眠?”月夕笑瞪了他一眼。油灯的灯芯只剩下短短的一小截,火光也越来越暗,忽闪忽闪,却更显得月夕的面色朦胧如玉,眼中秋波盈盈若水。赵服瞧了她半晌,拍了拍自己的袍,说道:“睡吧,这山野小店便是这样简陋。夜里若冷,将袍裹紧了。”他将油灯一吹,屋内霎时便黑漆漆一片。月光从陋室的缝隙中透了进来,稀疏地洒在地上,草堆上。月夕见到赵服已经躺到了地上,这才轻笑着也将自己躺到了榻上。山风透进了茅屋,果然沁得她身上有些寒冷。她顺手扯过赵服的袍,裹住了自己的身。随之而来袍上一股很淡很淡的男的气味,顿时也拢住了他。这气味,好似只是身下稻草的干爽气息,却又像是春日青草的味道,坚韧和煦仿佛日光。带了一点点汗味,可不叫人厌恶;有些想躲开却又叫人摆脱不掉。她不是一向爱洁么,怎么不将他的袍扔得远远的?反而,还有一些些的贪恋?月夕暗暗咬了咬下唇,一定是失了内力,鼻和脑便也随着糊涂了起来。这明明就是吕盈说的,那些“臭男人”身上的酸臭味,为何却好像……云蒙山每日清晨的气韵,那么熟悉那么自然,叫她安心置身其中。她裹着袍,翻了一个身,脸朝着外面,瞧见赵服躺在地上,闭着眼睛,双手交抱在脑后为枕,好似已经睡着了。她轻轻地伸出手在他的脸上晃了晃,他呼吸沉稳,丝毫没有反应。“老,狐,狸……”月夕轻哼了一声,一字一顿地叫他。赵服虽然仍闭着眼,嘴角却向上一扬,笑道:“做什么?”她晓得他没睡,他也晓得她没睡。月夕趴在榻上,瞧着屋缝中漏进的斑驳月光,轻声道:“你怎么会洗锅煮面的?”他说自己是赵军都尉,可他衣着不俗,碧月纱也不是什么便宜的地方,决不是一个都尉的俸禄能应付得了的。他显然家中富贵,自然也应该奴仆成群,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才对。可他竟然会做这样低下四的事情,还做得甚是麻利。“我自幼随军,做了几年的火头兵,曾日日埋锅造饭。”赵服淡淡回道。“难怪这些事情,你做的这么干净利落。”月夕笑了起来。赵服的嘴角又扬了起来,轻笑道:“我一口锅,要管数人吃饱肚,这火头兵其实当得很不容易。”“你管着别人吃饭,就不管自己了?那么脏的面,你都吃的下……”“打仗的时候,粮草不继,人饿慌了,哪里还顾得脏不脏,什么都吃下了。”赵服反问月夕,“你平日里都这么挑剔么?”“若实在没有办法,自然不能饿了自己……”月夕笑道。“你打战的时候,还吃过什么?”月夕又问,可赵服却不再答她了。她沉默了片刻,笑道:“你怕说了吓到我么?”赵服仍是没有答她,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月夕也不再追问,翻身仰面躺在了榻上:“地上睡得可难受么?”赵服正待说话,却听月夕轻叹道:“你定然会说,打战的时候,便是死人堆里也睡过……”赵服虽然仍不答她,却缓缓地睁开了眼,半晌才道:“你是姑娘家,何必知道这些?”月夕也睁着眼,望着梁上的茅屋顶,轻声道:“若哪日我也上阵杀敌,不晓得是否也会饿得什么都吃?”她忽然又问道:“老狐狸,若你在战场上遇见与我为敌,你杀不杀我?”“我只会将你捉起来,好好打你一顿屁股。再将你送回云蒙山去……”赵服笑道。月夕听他说的有趣,忍俊不禁,也轻笑出了声。她想了想,微微地将自己挪进靠墙里一边:“地下凉,你睡上来罢。”赵服摇了摇头:“还好……”两人再不说话,过了许久,月夕轻声道:“老狐狸,我冷了……”赵服长叹了口气,微弱的光线中,月夕见他站了起来。她抿着嘴笑起来,她要做的事情,总有办法做得到。他看见她那样得意的笑,明明晓得她是诈他,仍是将自己躺到了她的身边。他伸出了左手,穿过她的秀发,揽住了她的肩,将她扳了过来,搂在了自己怀里,又将袍盖到了她的身上。在大梁城外夷山,她散了功,身上阴寒发作时,他也是这样毫无顾忌地抱着她。她要诈他,却被他将回了一军。月夕想要推开他,可闻到了他身上那莫名熟悉的味道,觉得有些依恋,便舍不得伸手。忽然间她又听到了“扑通扑通”的声音。她一愣,却立刻明白是赵服的心跳声。他的心跳得那么快,仿佛战场上千军万马的叫喊声,叫人心慌。他其实也并没有那样坦然自若。可渐渐地,他的心跳又慢了下来,又平,又缓,一下一下,再没有了一丝慌乱。月夕笑了笑,忽地将自己伏到了赵服的胸口,将耳朵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扑通,扑通”……每一下心跳,每一寸气息,都似在跟她说与赵服有关的事情。他自幼便在军伍中长大,做过火头军,他应该不是仗势邀爵之人;可他这样年轻的年纪就做了赵军都尉,自然是经历过攻城略地,出过生入过死,见识过血流漂杵,因为战功彪炳,所以才被擢升的这样快。她从前见过不少军伍中的人,他们身上总有一股坚毅的锐气,就如刚磨好的矛锋,刚正锋利,随时都要取人性命。可他却没有,他的身上,只有一股随遇而安的温和气息,便是天塌下来也只是微微一笑。他不是没有锐气,否则又怎会面对朱亥这样的高手而言笑自若?是他的锐气,藏在他的笑容之后。她情不自禁伸出了左手,抱住了赵服。赵服身微微一僵,低下了头,瞧见她眼神中又好奇又迷惑的神色,微笑着伸出了右手,也抱住了她。起点中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