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夕惟有等。入了十二月,她终于听说魏楚两军均已赶到邯郸外围。信陵君指挥魏楚联军,对秦军发动了强大的攻势,魏军击于西,楚军击于东,赵军应于内,秦军三面受敌,终于大败秦军。王龁率秦军主力向西仓狂败退了数百里,入了汾城才稍事喘息。在邯郸城南的秦军郑安平部只剩下两万人,被赵军重重围困。郑安平部远离主力,粮秣断绝,突围无望,只得全军降赵。秦军死伤三十余万,被迫撤至河西,与六国夹河对峙。此后几年,只求休养生息,再无问鼎中原之力。月夕仍然没有听到李谈的消息,赵括他……难道真的是慷慨请决死,从容赴国难了么?他向来如此,便是再死一次,又能怎样?可月夕不信,他答应了她的事情,从来都是言出必践;就算是死,他一定会回来死在她的怀里。她苦苦地等着熬着,一切又似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一日。她醒来时,便困在了宣华宫里,不晓得一切赵括的消息,一日日如刀划过心头,只能靠那一点点的希望撑着。又是一夜将尽,她靠在窗前,望着窗口凋零的梨树枝,学着赵括的样子,偷偷地从窗户里瞧出去……她想着便是那一夜,赵括只见到了她脚背上的胎记,却自此对她生死以之,倾心相爱,她不禁便微笑起来。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又坐在梨枝上,前方赵括脚踏着一路星辰。微笑着向她走来。赵括,你究竟是生是死?想着想着,她的心口忍不住又痛了起来。忽地听到外面有人高声呼道:“大嫂。大嫂……”月夕心口一跳,还未来得及应答,门外的声音又叫道:“赵姬……大嫂,白月夕……”是阿璃在胡叫一气。月夕蹭地站了起来,推开窗格,从窗口跃了出去,见到披着红色斗篷的阿璃。牵着乌云踏雪,正站在梨花树下,面色惊惶。她顿时脑中一惊。不敢上前,只是轻声道:“阿璃,他……”“大嫂,”阿璃闻声便冲了过来。抓住她的手。“大哥,大哥他……”“他是不是……”月夕声音如常平淡,可全身都在发抖。“大哥没死。”阿璃拼命地摇头。月夕心头一松,突地全身一软,坐到了地上。阿璃忙拉起了她,靠在了树上。月夕目中含泪,低声道:“那他人呢?他怎么不来见我?”“被人带走了……”“被谁带走了?”月夕一愣。“是个女的……”阿璃的双手却发颤起来。月夕反而镇定了下来。她领着阿璃进了红泥小栈,坐到了几案边。稳住了阿璃的双手,才沉声道:“慢慢说……”阿璃深深吸了一大口气。想了一想,才道:“大哥带了我,去见平原君。他说服了平原君,征募了三千死士,大哥领着这些人,虚张声势出其不意,竟然将王陵的二十万秦军逐出了三百里。大嫂,大哥原来这么能干……”“他本就是这么能干,”月夕浅笑道,“这才是他的本事……”“然后大哥假装战死,又带着我去见信陵君。信陵君留他在身边,问他这个那个、言听计从……大嫂,那些打战的东西我听不太懂。总之,就是打赢了好几场战……还帮赵国将那个郑安平抓了起来。”“再后来,秦军退了,信陵君和楚国的春申君被平原君请入了赵王宫。大哥和我本来要回来寻你你,他说咱们一起去雁门,你一定会肯的。可听说赵王派了一位公主来魏楚联军大营,大哥本来已经极小心,带着我躲到了一旁,都是我不好……”阿璃说着说着,哭了出来,“大哥也不同我说清楚,我以为只要人不叫公主瞧见便好了,便打了一个哨子唤阿雪,然后……我就见到那公主跟在阿雪后面来了,还立刻叫人将我们围了起来。”“那位公主,是不是人长的极美,头上还带了一只白玉镶金的簪子?”月夕微微冷笑。“对……就是她,”阿璃叫道,“大嫂,你认得她?”“我自然认得,”月夕哼声道,“玥公主,平原君的女儿。她同你大哥定过亲,本该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难怪她叫大哥括郎。大哥易了容,她盯着他瞧了许久,然后笑着说:括郎,原来你没死,还另结新欢了,那你的宝贝月儿怎么办?大哥就装糊涂,说她认错了人。我们要走,她也没拦着我们,只是又说什么:括郎,你不认我也就罢了。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赵鄢的下落么?”“她怎么会晓得赵鄢的下落?”月夕一怔。“大哥也是同你一样的表情和说法,”阿璃叫道,“大嫂,这个赵鄢是什么人?”“是你大哥从前的贴身家将,长平一战后便没了踪影,”月夕沉吟道,“赵括自然会留下来了,她又说了什么?”“她把大哥带到了一边,只说了几句话,便叫人将他抓了起来。我见情形不对,便立刻骑了阿雪来见你。大嫂,她抓大哥做什么?我们快去把大哥救出来……”赵括自然是要救的。可阿璃问得对,赵玥抓赵括做什么?赵玥既然捉了赵括,那便是一点都不顾念从前与赵括的情分了;她用尽了法子,赵括也不愿娶她,她又何必去顾念什么情分呢?可她既然恨透了赵括,为何不对赵括痛下杀手,而只是捉了赵括?她要将赵括交给平原君么?可平原君本就对赵括亲厚,若再晓得他就是李谈,只怕会网开一面。便是只有万一的可能,以赵玥之精明,她也不会做这样蠢事。月夕沉吟了半晌,问阿璃道:“可晓得她将你大哥捉到哪里去了么?”阿璃皱着眉头,想了许久,摇头道:“我只晓得的,她是替赵王来犒赏魏楚联军的。对了,她身边的侍卫,有几个就是上次跟着赵王来马服君府的那群人……”赵王宫的侍卫……赵玥由赵丹派来,由赵丹的贴身侍卫护送,合情合理。可如此一来,赵括生还的消息便瞒不了赵丹了。赵玥从来都不是一个鲁莽的人,既然如此,她就未曾打算瞒着赵丹。月夕又想起上一次在马服君府,赵丹对赵括家人诡异的态度,其中大有蹊跷,莫非赵玥是要捉了赵括去见赵丹么?那么岂不是要入赵王宫去救人了?可她为何会晓得赵鄢的下落?赵鄢究竟去了哪里?月夕仍是想不通,却又觉得这件事情极为重要,是其中的关窍所在,只是低着头思忖着。阿璃在一旁唤了她好几声,她都未曾回应,阿璃心中着急,不停地扯着月夕的袖子,叫道:“大嫂……赵姬……”“别吵,叫我好好想想……”月夕皱眉轻斥。阿璃见到她面上突然间威严极甚,心中顿时惧意大生,可心中挂心赵括安危,又气又急,眼中含着泪,伏到了几案上。她虽心急,却有几分猜到月夕要想的事情,必定与救赵括有关,且至为关键,所以才一直在推想其中的过节。她再不敢惊扰月夕,自己又没法子可想,只得忍着泪,苦苦等着。忽然眼前的油灯的灯芯一爆,火花朝自己溅来,她忙一侧身,那火花落在那青色的香囊之上。她上次因这香囊被赵括责骂,晓得这香囊对赵括和月夕极为要紧,连忙伸手去掸。一触手却觉的香囊内软绵绵的,也不晓得里面装的是什么。她好奇心大盛,一时忘了别的,悄悄地伸出手,抽开了香囊上的丝带,又轻轻地将里面的东西抽了出来。里面也没有什么别的,不过是三枚刀币,还有两张布帛,她悄悄地打开其中青色的一张,里面竟都是血迹,她顿时吓了一跳。再仔细一看,原来是有人以鲜血写了几行字,血迹已干,甚至显了一些黑色。阿璃自幼随爷爷行走江湖,顺手牵羊取人钱财,最忌讳的就是血光之物。她虽然胆子大,可见到月夕将这样的东西收藏在香囊里,且珍而重之的收藏,心中实在觉得有些惊怵,甩手就扔到了地上,大叫道:“呸呸呸,大吉大利。”“你做什么?”月夕被她惊动,伸手将那块写了血字的布帛拿了起来,“这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阿璃皱着眉,朝她的香囊指了一指。月夕这才瞧见自己的香囊已经被她抽开,福伯送她的刀币和包裹随侯珠的帛布都被阿璃取了出来。她忙将两件东西先收进了香囊,才展开了那件带着血字的青色布帛。“我的香囊里怎会有这个东西?”月夕诧异道。“你自己的香囊,你自己不晓得么?”阿璃讥笑道,可又靠近了她,和她一起看着上面的字。这字以血写成,可歪歪斜斜、瘦骨棱棱,像是临时一挥而就。阿璃一字一字地念道:“余等兵败被围,实乃天命,然亦非人力乎?邯郸来人密入上将军营帐,数日即不见影踪,兵败一事,此人必牵扯甚多;惜上将军执意为其隐瞒,惟盼信陵君深究之,余等便死,亦可瞑目。”。。)ps: 这两天又写了好多错别字,大家请见谅啊,我有看到都会慢慢改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