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身大汗的张逸终于吃力的睁开了双眼,刚刚还在耳畔的怒吼和杀伐之声全都消失的一干二净,四周很静,静的能让张逸听到身侧有三个人的呼吸之声。这时张逸蓦然感觉到了身上传来的痛楚,尤其是左边肩膀更是火辣辣的极为难忍,已经感觉不到胳膊和手指,仿佛左臂已经不属于他自己一样。张逸大惊,这时他才想起来,昏迷之前,他领军阻敌,却被一个敌人一刀砍中肩膀,然后随着战马摔向一侧,昏了过去。张逸痛苦的呻吟了一声,颤微微的喊道:“这是哪里!”随即张逸看到了刘循,刘循原本俊朗不凡的脸此时充满苍桑之感,向来整洁的下额上如今须桩浓密,看起来像是老了好几岁一般,而那双不算大的眼睛此刻却满带着惊喜的神色,一眨不眨的望向他。张逸看到刘循时不由轻吁了一口气,苦笑着说道:“大人,属下没用,未能挡住敌骑……”刘循挥了挥手打断了张逸的话,“子然已经尽力了,何需自责,此次要不是你劝阻,恐怕我已经丧生敌骑之下了,说起来我还应该谢你才对。”刘循说话之时,屋里的一位老者已经疾步的走至榻边,伸手搭在张逸的手腕之上,号起脉来。刘循看了这个医匠一眼,随即转过身去,如释重负般的长吁一口气对着一旁甲胄在身的张任说道:“张老将军,幸亏子然已经转醒,否则我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向你交待了。”张逸没想到叔父也在这里,不由想挣扎着起来见礼,刘循感觉到了他的异常。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扶他躺下,口气转厉说道:“你小子就不能安份点,现在伤的这么重,就给我老老实实的躺着。”张任像是很久都没有合眼了,一双眼睛红彤彤的,两鬓地白发也徒然间多了许多。他靠近榻来,关爱的看了张逸一眼,随手帮他捏了一下被角,长叹着说道:“你好歹转醒过来了,要不然,我真不知道将来到了九泉之下该如何向你父亲交待。大公子说的不错,你现在伤的很重。就不要随意动弹了。先养好伤再说。”说完张任对着为张逸号脉的医师说道:“小侄的病,有劳先生费心了。”老医师没有起身,只是口中说道:“不敢当,不敢当……”与敌对阵时,以命换命连眉头都不眨一下的张逸此时脸又红了起来,看着叔父慈爱地目光,他又不由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恩”了一声,再点了点头。只不过就这点头的动作又让他再次感觉到了肩膀处传来的剧痛。一张俊脸变得更红。张任这时已经起身。抱拳对着刘循说道:“子然这里有劳大公子照拂,军情紧急,末将立即回营整顿兵马。”刘循心中有些不解,子然昏迷了七天,老将军日夜陪伴在旁,连眼都没有合一下,何以子然刚刚转醒。他又急冲冲的要走。不过刘循对于张任很是敬重,他既然说此说。想来有他的打算,刘循随即抱拳还礼道:“有劳老将军!”在张任大步流星的离去之时,医师也已经起身,对着刘循拱了拱手,脸上随即露出浓浓笑意道:“大人,这位公子身体坚实,底子极好,此番伤地虽重,但内脏幸未有损伤,此时已无大碍,只要注意调理,保持身体干爽清洁,再好好休息二个月,便可全愈,小人这里开一副药方,乃为固本培元,每三日煎熬一碗喂食,有助于这位公子恢复。”刘循难得对营中之外地人和气一次,这几天对这个老头倒是笑脸生花,尤其是看到张逸醒来,更是心情大好,连声道谢,看着老医师要走,刘循蓦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对着屋外喝道:“邓都尉可在?”一个颇为威武的大汉闻声而至,径直走到刘循面前,抱拳说道:“末将在,将军有何吩咐请示下。”邓贤的个头不算高,比刘循要矮上半个头,但骨架却是很宽,再加上黝黑的皮肤,光亮的战甲,看起来很是威猛,但他鼻下的二撇胡须却看起来多了一份圆滑。“老医师妙手回春,能让我兄弟安然醒来,实乃大功一件,当赏,要重赏!”刘循说到这里,不由皱了皱眉头,军中将士若是立下战功,士卒可为伍长、什长,屯长可升军侯,但一个老医师该赏什么?刘循还未想好,邓贤已经接口说道:“大公子仁厚,奖赏分明,能为公子效力实乃我等荣兴,唐老医师高风亮洁,区区俗物恐不放在眼里,然属下听闻老医师菩萨心肠,对于穷困之人常免于诊金,白送汤药,虽手艺高超,家中却是越来越穷,以属下愚见,不如聘请老医师入县衙为医官,以彰其德。”这个唐老医师忙不迭的推脱,些许小事何足挂齿,何足挂齿。刘循倒是赞赏的看了邓贤一眼,这个都尉不仅作战勇猛,脑子转的也快,实在是个人才。等到满脸笑意的邓贤引着嘴都快合不拢地“唐老菩萨”离开之后,张逸才苦笑着问道:“兄长,我们已经到了汉德城中了?”刘循走近床榻坐了下来,笑道:“对,你小子这七天来,睡地跟猪一样,任我怎么叫唤都没有反应,当然不知道这几天的事情。这里就是汉德县,刚刚与我答话之人便是都尉邓贤,这人不错,武艺不弱,脑子也好使,以后若有机会,倒是可以重用。”张逸现在躺在榻上动弹不得,一听自己躺了七天,顿时吓了一跳,这时才猛然想到,怪不得叔父双眼红的跟兔子一样,叔父向来起息极为规律,精神饱满,今天这般模样倒还是第一次见到,想来这七天定是时时守在这里了,想到这里张逸不由有些心酸,父亲、母亲死的早,若不是有这个叔父照拂,自己就算不饿死,恐怕也是流落街头做个乞丐,或者给人当个家奴的命,想到这些,张逸心中有些难受,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刘循还以为张逸未曾见过邓贤一面,只听几句话实在难以判断,不由说道:“这人武艺很高,做事也很稳重,大军扎下营寨后,城内外防御、哨探全由他一手操办,连张老将军亦赞其颇有统军之才。”张逸却叹息说道:“兄长,只听这人刚刚的几句话,我便感觉这人有些虚伪,善于迎奉,兄长最好还是再观察一段时间不迟。”没想到刘循闻言却是起身哈哈大笑,开心说道:“我就知道子然会处处为我考虑,原来你也听出来了?”张逸轻声说道:“这个唐医师医术倒是可以,但为人品性绝对不会像邓都尉所说这般,主公向来爱才,尤其敬重德才双馨之士,若真像邓贤说话,恐怕县丞举荐贤良之时不会漏过,如今借着兄长开心之时,张口讨要此事,恐怕只因两人相熟之故。”刘循今天的心情出奇地好,拍手赞叹,“子然果然聪明,躺了七八天了,听话还是这么仔细,不过我也正是因为这点才对他另眼相看,一个懂得察颜观色,武艺又是不错地人,打仗自然也不会差,脑袋活络嘛,点子自然比较多,现在身处乱当,才为重,德为轻,哪怕是鸡鸣狗盗之辈,只要有所才,都可以受到重用。”张逸显然在这点上与他的意见不同,也不接口,只轻轻问道:“兄长,那晚地战果如何?好像袭营的是荆州兵,其中一个人好像就是我们去涪水关下探寨时候碰到的那个铁塔。”提到那晚的战果,刘循脸色顿时阴暗了下来,他仿佛又看到了一座座燃烧的帐逢,一个个被战马撞飞的士卒,刘循征战数年,未尝败绩,大军过处蛮人也好,羌人也罢统统只有逃命的份,何曾想到自己手下的精兵悍将还有被人疯狂屠戮、毫无反击之力的时候,尤其是第二天清晨出寨找寻张逸等人下落时,看到的铁骑交战的处的惨况之时,饶是刘循见惯了场面,也差点吐了出来。几十名士卒、几十匹战马就像是被凌迟了一般,几乎找不到一巨完整的身躯,那惨烈的场景像是士卒战死之后依旧没有逃过敌人的魔爪,被连续的砍杀了数遍,虽然刘循知道张逸身上有藤甲相护,再加上武艺高强,应该不会有事,但看着满地的碎肉断肢,他那一刻的信心也出现了动摇。而张逸想到自己眨眼之间遭受到的无数次攻击,便感觉遍体生寒,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黑夜之中也不知道敌人怎么能做到这一点,那种情况之下,恐怕大罗神仙也抗不住啊。两人沉默了半晌,刘循咬牙说道:“还好冷苞防范得力,指挥弓箭手守住了粮车,除了混战之中折了四五百名兄弟外,粮草军械俱在,已是不幸中的万幸,这个刘封如此可恶,我定要砍下他的脑袋,好好看看他这颗头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