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的益州,已经有些寒冷。 太阳大都时候只有在黄昏之时才露下小脸,这让多山的益州湿气很重,荆州士卒有些不在习惯,总感觉双腿冷冰冰的。可这些士卒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天色灰蒙,气氛压抑,困乏至极的他们顾不得腿上的冷冰,纷纷躺倒在葭萌关不算宽阔的城墙之上,卷曲着身体缩在垛墙后面呼呼大睡,这一刻,就连一向迎风招展的大纛也耷拉着脑袋,陷入了无尽的沉默,连续三个月奔波,翻山越岭千里至此,没有一刻休整的荆州军耗尽了体力,如今益州军连续狂攻了了三天,荆州兵终于扛不住了,累倒一片。但他们没有睡多久,原本让人振奋,如今却让他们痛恨的战鼓之声又一次响起,不用问也知道,那帮天杀的益州兵又开始攻击了。果然,在葭萌关所在山坡的山脚下,退下去没有多久的益州兵,又在关下集结成整齐的战阵,在大量车的掩护之下缓缓朝关上杀来。城上的荆州士卒几乎发出痛苦的呻吟,咒骂之声一片。“***,王八蛋,就不能让老子睡个安稳觉吗?”“你们这帮狗日妈的还有完没完啊……”骂归骂,但这些士卒却丝毫没有起身迎战的想法,右部久历战阵,皆是百战老卒,如今战鼓刚起,他们知道敌人还段时间才能攻到城下,这段空隙时间,还能再躺一会。大该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城头的战鼓越来越烈。军司马季允手提战刀,带着一帮亲兵冲出了城楼,一边往前冲,季允一边踢着依旧躺在城墙上的悍卒骂道:“起来,起来,都***给老子挺起身来,谁再他娘的一副狗熊样子,今晚值夜。”季允踢过去的脚虽然很重,但士卒却毫不在意,但他说地话却比什么都管用。光光“值夜”这两个字便让一众士卒汗毛倒竖,刚刚躺倒一片的士卒,只一瞬间便挺直了身躯,一个个从垛墙口探出了脑袋,看向关下。飘荡在空气中的浓浓血腥味,关下堆积的尸体残肢。足以让人作哎,但关上的悍卒却是毫不在意,睡眼惺忪的他们,嘴上骂骂咧咧,似乎与远处的益州兵有深仇大恨一般,咬牙切齿的想要将他们撕成碎片。关前坡道上的陷坑、壕沟已经被填平了,攻打了三天的益州兵此刻熟门熟路。推进地速度非常快,在、铁盾车的掩护之下,密密麻麻的益州兵又一次涌近了城墙,这些益州兵显然也是跟他们卯上劲了。此次不仅带上了大量的云梯,在铁盾车的后面,尽然还有五架高耸入云的井阑车缓缓推进,若不是因为关前是座斜坡,冲车没法发力地原因,估计益州兵肯定也会弄上几辆冲车来冲撞关门。战鼓昂扬,声厮力竭。弓箭手陈锋口中停止了咒骂,听到军司马大人高喊着“上箭”,他立即熟练的往腰间箭囊摸去,一根锋利的长箭眨眼之间便架到了长弓之上,但陈锋没有急着拉开弓弦,他是一个老弓箭手了,看了看城下敌人大该还有一百步的距离。他知道这个时候是不会射箭的。拉开弓弦完全就是白费力气。虽然关上的箭矢多的用不了,但距离太远。准头太差,射了等于白射,还不如不射。果然季允喊出上箭之后,便停在了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城下,心中估量着距离。益州军没有被满地的袍泽尸体给吓倒,反倒像是被激起了心中的怒气,听着关上关下敲的震天响地战鼓,他们高举着战盾,稳步向前推进,口中伴随着鼓点之声高吼着,沉稳有力,气势逼人。益州军都尉向存,一边随着士卒推进,一边不时的从战盾后面伸出脑袋,双眼警戒的看着城头之上,也在计算着距离,他心中有点害怕,这帮荆州人的箭十分的厉害,不仅交差纵横密布成网,而且劲头十足,上次进攻之时,便有数支箭矢击在了他的头上,若不是头上的兜鍪足够坚硬,恐怕他这条命已经没有了,如今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命只有一条,捡回来一次,不见得能捡回来第二次。距离城墙五十步,向存缩回了脑袋,蓦然高喊道:“冲过去”。“杀啊!”向存地简短喊声如同点燃了一捆暴竹,稳步推进的益州兵此刻就如同发了疯一般,高举着战盾高吼着朝前冲去,在他们的身后,一架架云梯被迅速的抬了上来,受山形地势的影响,掘土、冲墙等攻城方式完全用不上,眼前的情况,只能硬碰硬的杀上城墙,一刀一刀地砍下城来。弓箭手陈锋深吸了几口气,几乎在季允大喊“开弓”地同时,他异常沉稳的拉开了弓弦,弓弦满月,箭矢静张。军司马季允眼见敌人眨见之眼已离城墙不过三十步,嘴角微弯露出一丝冷笑,益州军再近十步,季允不再忍耐,战刀在空气中划过,一声暴喝冲出了隆隆战鼓声地包围,在众人耳旁咤响。“射,射死这帮狗娘养的!”箭矢如蝗,遮天蔽日,心中的怨恨,这一刻得已全部迸发,陈锋一箭射下,眼看着锋利的长箭狠狠的扎在敌卒的战盾之上丝毫奈何不了对方,不由怒骂了一句,手如穿花引线般的摸向箭囊,以令人不可思议的迅速,再次上箭开弓。“去死吧!”锋利的箭矢夹杂着陈锋的吼声直泄而下,这一次,他没有射偏,灵巧的从战盾一翼飞过,狠狠的扎进了一个益州兵的大腿,距离太近,长箭劲道十足,只一下便刺穿了敌卒强壮的大腿,横贯其中。敌卒吃痛,手中的战盾不由微微偏了偏,只是这一瞬间的松懈,五根箭矢已呼啸而至,面门、咽喉、胸膛同时中箭,士卒惨号了一声,便仰面栽倒。但陈锋没有来得急高兴,益州军隐在战盾后面的弓箭手已发起了还击,一根根利箭插着垛墙飞舞,凄厉的呼号之声几乎让人窒息,陈锋很机警,及时的躲到了垛墙后面,但一旁的几个荆州兵却是动作稍慢,伴随着几声闷吭,已是栽倒向城下。井阑被推上了山坡,借着高度的优势开始向下压制着城墙,城头的箭雨失去了威力,城下的益州兵找到了机会,他们纷纷架上云梯开始往城墙上爬去。这一波的攻城血战,整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但结果却让阴平郡守扶禁恼怒无比,荆州军在城墙之上架起了井阑,其高度让他们无可奈何,只是一个照面的功夫,井阑上的弓箭手便失去了压制城头的机会,正爬到一半的益州兵遭到了城头大量擂木的攻击,死伤惨重,除了在城下丢下了四百具尸体之下,他们又是毫无所得。扶禁不肯甘休,冷冷的看了前面血气蒙胧的葭萌关一眼,冷冷的朝身侧的一名军司马挥了挥手,准备就绪的军司令神色一凛,冲着扶禁抱了抱拳就要往自己手下的战阵中冲去,脸上一副决绝之色,这几天下来的情况他已经看到了,攻城则意味着死亡,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来。刚刚从正面战场上撤下来的向存,一看到扶禁的手势,就激动的嚎道:“大哥,撤吧!再打下去,兄弟们都交待在这里了。”扶禁的脸色像死人,没有一丝的表情,冷冷的看了向存一眼,冷笑道:“撤?往哪撤?马鸣阁都被攻占了,我们还有退路吗?”向存神色一窒,近乎哀求的说道:“大哥,马鸣阁没有了,还可以翻康山,真正不行,还可以沿白水往东南去汉寿,去巴西,何必要在这里送死!大哥,我们兄弟出生入死十几年了,我是不是怕死之人你应该看的出来,但我们死了没关系,这些兄弟怎么办?一万大军啊,这些天来,就已经阵亡二千余人,大哥,阴平郡好不容易稳定了下来,父老乡亲将家中子弟送进军伍,为的是想保卫家园、建功立业,可不是来送死的,大哥,你醒醒吧,大哥!”扶禁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神情苦涩,眼中有一点晶莹在流动,为了不让众人发现异样,他将目光投向远处,叹息说道:“兄弟,你以为大哥想死吗?我们是没时间了!来不及了啊!”向存惊骇无比,“大哥,营里还有半月的粮草,足够大军支持一段时间,怎么会没有时间?”“算了,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们兄弟一场,相处了十几年,能死在一起也值了。”在向存惊讶的目光中,扶禁摇头苦笑道:“西凉人出兵了,我在阳平关沿途布置了暗哨,三天前,驻守南郑的西凉骁将庞德领铁骑南下,武都郡的西凉兵也在集结,用不了几天便能从我们后面杀过来,沿白水往东南,我们跑的再快,能跑的过战马吗?去康山,那正好就是迎头碰上!至于马鸣阁,算了,真不知道那帮荆州人是怎么攻下来的,只是一条窄窄通道的险关啊!兄弟啊,除了强攻葭萌关外,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向存目瞪口呆,大脑顿时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