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兴候府陷入一片你死我活的挣扎之境,而此时皇城里的凤仪殿却是灯火辉煌,一片通明。吕皇后半眯了眼睛,将手里用来镇凉的翠绿如水的翡翠珠随手一扔,回头对身后的林红吩咐道:“让人都下去,你亲自守在门口,若有人随意靠近,乱棍打死。”“是,娘娘。”林红起身,退了下去。之前还略有些热闹的大殿,因着林红带走了大批的宫人,一瞬间便安静了下来。吕皇后对坐在下首端着茶盏,正一下一下吹着上面浮沫的太子李熙,说道:“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好端端的怎么就会突然离宫,不但离宫还阴差阳错的救下了永宁郡主。”本欲低头喝水的本熙听了吕皇后的问话,颈子一僵,稍倾,唇角噙了抹笑意,将手里的茶盏随手搁在一边的案几上,目光微抬,迎了吕皇后审视的目光,笑了笑。“母后,不是阴差阳错,而是孩儿刻意为之。”吕皇后修得精致的眉梢不由便挑了挑,看向李熙的目光便有了几分揣测之意,唇角挑了抹似笑非笑,轻声道:“你若是真想纳了她,母后一道赐婚懿旨下去便是,她还能抗旨不成?”“母后想差了,孩儿并不想纳了容锦。”李熙温声说道。吕皇后闻言,眉眼间不由便多了一抹疑惑,“不想纳她?”“是的。”李熙点头道。“不想纳她,你这又是出城,又是救人的,是为的什么?”李熙垂了眸子,目光落在他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末了,淡淡的道:“因为她身上有孩儿想要的东西!”“什么东西?”吕皇后提了声音问道。李熙摇了摇头,末了,轻声说道:“母后,孩儿想向您求一个恩典。”见李熙并不像从前一样,有问必答。吕皇后心里其实是有点小小的郁闷的,但只一瞬,却也是明白过来,这深宫内院没有永远的密秘,也许这一刻,她母子二人的对话,下一刻就被有心人知悉!这样一想,忽然就觉得李熙不说比说要来得好。“什么恩典,你说。”吕皇后笑了轻声道:“只要是母后能做到的,母后肯定都会替你做。”李熙笑着点了点头,“母后待孩儿的心,孩儿一直都明白。”吕皇后慈爱的一笑。深宫里的女人,除了拼姿色,拼手段,更重要的就是拼儿子!上天厚待她,给了她一个聪慧机敏的儿子,那她就更要使出浑身手段,力求将他送上那至尊无上的位置!“说吧,是什么?”“孩儿听说永宁郡主,曾经向母后求过恩典,母后虽不曾拒绝,但却也没有应下,您看,是不是可以……”李熙朝吕皇后看去。吕皇后不由拧了眉头。若是旁的还好说,但这赦免诏书……可熙儿不是个鲁莽的人,他即然让自已答应了容锦的要求,肯定就是他的道理。一顿之后,吕皇后点头道:“好,我会与你父皇说说的。”李熙笑着起身向吕皇后一揖,“孩儿谢母后。”“你这孩子,我们母子二人,还有什么谢和不谢的。”吕皇后嗔怪的说道。李熙笑着重新落坐。吕皇后想了想,又问道:“你什么时候在长兴候府安排了人手?还有,今天那些追杀容锦的人,你觉得会是些什么人?”这满京都城的勋贵之家,哪家府里还能没有几个细作?即便是没有,几百两银子砸下去,有的是前仆后继上赶着当内贼的!李熙笑了笑,轻声说道:“孩儿必竟担着储君的身份,身在其位,就得谋其政,不只是长兴候府,便是旁的府邸,也有孩儿的人。”吕皇后满意的点头一笑。“不过,追杀容锦的是什么人,孩儿还真说不上来。”李熙想了想,说道:“也有活捉的,但这些人显然受过极严格的训练,一旦被活捉,便咬破了藏在牙齿间的毒,身上也没有任何的标识,很难查出,他们是些什么人。”“要杀容锦的,不外乎就是越国公府的人。”吕皇后沉吟道,“这里面应该也少不了你六皇婶的干系。”李熙笑了笑,眼间闪过一抹不解之色,“母后,照说六皇叔那样聪明的一个人,他不应该不知道容芳华是被人构陷的,可是,孩儿看他,怎么就……”吕皇后笑了摇头,“有些人是聪明一时,糊涂一世!可有些人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六皇叔就是后面一种人。就像你说的,当年的事漏洞百出,外头的老百姓不知道,当件热闹来说。可你六皇叔是在这深宫内院长大的,这内宅的阴私之事,他就算不曾亲身体验过,也应该知道了解,怎么就能真的认为是容芳华与人有私呢?”“说起来,不过是他不能接受自已无能罢了!”吕皇后嗤笑道:“这世道,从来就对女人不公,容芳华明明是个受害者,可是没有人去追究那个玷污她欺凌她的人,出事后,你六皇叔第一件做的事,竟然是拿了把剑要亲手了解了她!这样的男人……”吕皇后眼里绽起浓浓的讥诮之色,撇了嘴道:“也就只配娶你六皇婶那样的人了!”李熙默了一默,当年出事时,他虽年幼,但因为他从小便有着过目不忘的能力,所以对当年的事记忆犹新。如同吕皇后所说,当年容芳华在重明殿出事,六皇叔得了消息赶到,做的第一个动作,是拔出了侍卫的剑,若不是父皇出手阻止,容芳华便要命丧当场!他还记得容芳华看向六皇叔的那对眸子,当时不能理解,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却是明白过来,六皇叔举剑的刹那,容芳华当时已经心如死灰!“母后,你说如果有一天,六皇叔知道当年容芳华是被人构陷,他会怎样?”李熙问道。“他会怎样?”吕皇后想了想,笑道:“他当年怎么对容芳华的,应该就会怎么对你六皇婶吧?!”“可是,六皇婶必竟跟他生活了十几年,还有了溶月……”说着话儿,李熙摇头道:“算了,也许他自已早就知道真相是什么,只不过是一直不愿承认罢了!”吕皇后听了才要开口,外面忽的便响起一声尖利又高亢的内侍的声音。“娘娘,长兴候府失火了,大火把半个皇城都给映红了!”吕皇后和李熙顿时齐齐在大惊。吕皇后:“怎么又失火了?离上一次失火,这才多久的事?”李熙却是在一惊之后,慢慢的坐了下来,一脸的凝重。稍倾,他急急起身,转身便大步往外走,高声喊道:“来人,传廖必成!”“熙儿。”吕皇后朝李熙看去。李熙步子一顿,回头看向吕皇后。“你去哪?”“长兴候府失火,孩儿担心怕是有人对永宁郡主不利。”李熙说道。吕皇后怔了怔后,点头,对李熙说道:“母后知道了,你去吧。”李熙点了点头,与吕皇后交换了一个彼此了然的神色,转身大步离开!景琪宫。元贵妃听完宫人的禀报,摆了摆手,宫人低眉垂眼退了下去。“苏芷,你说太子殿下想从容锦身上得到什么?”苏芷默了一默,摇头道:“奴婢想不出来,要说容锦之前一直生活在云州府,若不是因为当年辰王送了棵奇毒之草给容芳华,容锦这一辈子也就是老死云州的命,她身上能有什么是太子殿下需要的?奴婢真的想不明白。”元贵妃闻言点头,“本宫也想不明白。”苏芷便轻声道:“娘娘,您看,要不要派人去趟云州府,打听下?”元雪薇才要开口,这时外面同样响起宫人惊惶的声音。“不好了,娘娘,长兴候府失火了,火大的不了,半边天都照亮了!”“又失火?”元雪薇失声道:“不是才失过一次火吗?”“奴婢出去看看?”苏芷轻声道。元雪薇却是摆了摆手,“不用了,随它去吧,最好把容锦那个小贱人给烧死了。”苏芷于是便道:“那奴婢侍候娘娘歇息吧。”“这吵吵攘攘的,哪里还睡得着。”元雪薇摆了摆手,对苏芷说道:“你陪本宫下盘棋吧,既然火势大得惊动了宫里,想来,皇上那肯定要派人去问问。”“是,娘娘。”苏芷喊了小宫女进来摆棋盘,她一边留着外面的动静,一边陪元雪薇下起了棋。……长兴候府。容敬德瞪着目眦欲裂的容锦,阴沉的脸上绽起一抹嘲讽至极的笑。“容锦,你也有会有今天?”容锦垂眸,不去看得意至极的容敬德,而是咬牙道:“我说话算数,你放了琳琅,我立刻自栽。”“晚了!”容敬德厉声喝道:“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所有人,我一个也不打算放过!”话声,手抬起,对持弓严阵以待的兵士断然喝道:“射!”容锦唇角绽起一抹惨笑。笑容中有悔有恨有不甘有怨忿,悔自已没有先下手为强,恨自已太过大意轻敌,不甘心……她猛然抬头,目光落在天边那颗最亮的启明星上。记得是谁说过地上每死一人,天上便多一颗星星,今夜过后,天上又要多几颗星星呢?只可惜,大仇终究未得报,只可惜,今夜之后,我们便是永别……燕离啊,我还没来得跟你说,我想看看面具底下的你呢!耳边响起箭矢“扑扑扑”的声音,容锦不敢睁眼,她怕睁开眼,便是琳琅被射成筛子的身影。她攥紧了双拳,脖子扬起一个倔强的弧度,双目轻颤,有泪水自眼底无声而落。“琳琅,对不起……”容锦嘴唇翕翕,因为恨,整个人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那句“对不起”容锦没有说出口,耳边却突的响起阵阵惨叫和闷哼声。“少主!”琳琅的惊呼似一块巨石投在容锦的心上,她猛的便睁开眼,朝门口看去。一眼,便看到穿一身黑色银丝暗纹的燕离,手中一把雪亮的剑锋对准那些张弓搭箭的兵士,划出一道寒光闪闪的银弧,瞬间,兵士们如同被斩断根蒂的菜葫芦“咕咚、咕咚”朝地上栽倒下去。变故突起,不待容敬德反应过来,燕离已经一个纵身朝容锦跃了过来,之前离得远没有发觉,这一靠近,才发现容锦身上有好几处的刀伤,一张艳丽绝俗的脸上,哪里还有往日的明媚,有的只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满心不甘的阴戾。“谁干的?”燕离银色面具下,一对深遂的眸子,刹那间就好似暴风雨来临的海平面,掀起了一股无声无息的涛天的巨浪。容锦摇头,她攥着燕离的手,泣声道:“燕离,我外祖母死了,她死了……”燕离这时才发现了七窍流血,死不瞑目的吴氏。容锦的哭声如一根针一般扎在了他的心上,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样的滋味,但这样的滋味无疑让他很不喜欢。他忽的便开口说道:“别哭,你还有我!”只是这句话却是被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喝声给掩盖了,除了他自已,谁也不知道他曾说过这样一句话!“是你!”容敬德指着燕离,怒声道:“又是你,上回就是你,这回又是你!”燕离上前一步,将容锦挡在身后,轻声道:“容锦,好好跟你祖母道个别吧。”容锦才要上前,容敬德却是一脚踢起地上的一柄刀,抬手抓在手里,然后往前一步,刀尖直指吴氏的脖颈处,对容锦喝道:“容锦,我要你现在就自栽,不然,我让她死无尸!”“容敬德,你就是个畜生!”容锦霍然抬头,看着脸扭曲的没有人形的容敬德,嘶声道:“我发誓,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好!”容敬德点头道:“我成全你!”话落,手腕猛的一沉,大刀便朝地上的吴氏脖颈处狠狠切了下去。“祖母(娘)……”两声惊呼同时响起。容锦冲上前的步子,在看到双手狠狠抓住钢刀的容宜州时,顿在了原地。“宜州……”容敬德错愕的盯着双手鲜血淋漓,一对眸子犹如浴血般正朝他看来的容宜州,但下一瞬,他却是猛的回头对容方喝道:“你是怎么办事的?我不是让你拦下候爷的吗?”容方神色晦涩的低头不语。拦?怎么拦?他虽是候府总管,但始终是个奴才,让他一个奴才去拦这候府候爷,老候爷还真是看得起他!“为什么?”容宜州抬头,瞪圆了眼睛看向容敬德,“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是您的发妻,是我的亲娘啊!”容敬德被容宜州问得一滞。但,也只是一瞬,他脸上的狠厉便变成了一抹痛心疾首。他一把松了手里的钢刀,吼道:“宜州,我做的这一切,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为了长兴候府……”“我不需要!”容宜州将手里的钢刀一把扔开,满是鲜血的手指着容敬德,嘶声道:“我根本就不需要,你根本就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长兴候府,你只是为了你自已!”“住嘴!”容敬德瞪了容宜州,“怎么,连你也要来指责我,来反对我了吗?”容宜州看着地上眼睛瞪得圆圆的吴氏,七尺高的汉子,眼泪却似雨点子般掉了下来,他没有回答容敬德的话,而是抱起了地上的吴氏,转身便往外走。容敬德才要怒喝,但当目光对上冷眼看着这一切的容锦时,他咽下到了嘴边的努吼,迎着容锦冷冷的目光,然后一步一步往门外退去。想着,他在青檀院埋下的那些火药,想着,只要他出了这道门引燃火药,容锦有人相救又如何?这人再厉害又怎样?火药一点,他们瞬间便会灰飞烟灭!“想走?”幽冷的声音响起。燕离目光一抬,便锁住了往门口退去的容敬德。容敬德眼见大门在望,想也不想,纵身便欲跃出。然,就在他纵身而起的那一刻,一道寒兴如闪电般朝他飞了过来。“啊!”撕心裂肺的惨嚎穿破夜空。“咚”一声,被燕离一剑斩断双脚的容敬德跌在了地上。燕离还待再上前补一剑,但横刺里突然就扑了个人出来,张了双手,用自已的身子,拦在了容敬德跟前,抬头对燕离喊道:“不要伤害老候爷。”“长富!”容锦认出拦在容敬德跟前的人是容敬德的长随,长富。认出了是他,容锦一时间,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虽说玉欣是自绝,但若是没有容敬德的咄咄相逼,玉欣又何至于自绝?便是如此,长富却还要忠于这个逼死自已妻子的主子!当真是可笑可叹!“表小姐,老候爷就算是做错了,老夫人也死了,他现在也断了双腿,您,您就放过他吧!”长富哀求的说道。容锦才要开口,躺在地上的容敬德却猛的回头对容方喝道:“让他们点火药!”容方脸色大变,失声道:“老候爷,可是,您……”“燕离我们走!”容锦一听容敬德在外面准备了火药,当下顾不得再让燕离赶尽杀绝,不由分说的便抱住了燕离的手,急道:“我们走!”燕离点头,朝琳琅看去。“少主,您带着姑娘先走,属下断后!”琳琅大声喊道。“你自已小心!”话落,燕离将手一抄,半抱着容锦便纵身跃了出去。“不要放……”瘫在血泊里的容敬德,哪里肯就这样睁睁睁的看着二人离开,当下便要下令将他二人拦住。只是,他才张嘴,琳琅手腕一翻,一蓬黄色的烟雾将他兜头兜脑给罩住。容敬德两眼一翻,脸色由惨白一瞬间变成青紫,人事不醒的倒在了地上!“快救老候爷!”容方急声喝道。立时便有人抢了上前,将地上的容敬德夹起便往外走。趁着混乱,琳琅也是一个纵身,消失在黑夜里。容锦不知道燕离会把她带去哪里,她只管闭了眼,安静的躲在他的怀抱里,奢侈的享受着仅这一刻可以让她肆意悲伤的机会。身后漫天的火光下,是四处如潮水般涌向长兴候府的人,火势已然失去控制,大有向周边房舍漫延的可能。“容锦。”耳边响起燕离的声音。容锦抬头,晨起的微曦下,燕离银色的面具折射出一道耀眼的光芒,容锦不由自主的眯了眸子,轻声道:“怎么了?”燕燕对上她微微泛着红晕眸子,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们找个地方等琳琅吧。”容锦点头。下一刻,燕离便带着她停在了与长兴候府隔了几条街的巷子里。“琳琅她能找到我们吗?”容锦看向燕离。“能,”燕离站在她身侧,抬头看着不远处那似要烧到天边的火光,轻声道:“我刚刚沿路洒了千里香,琳琅身上有只蛊,那只蛊会循着这香味找来的。”容锦点了点头,她顺着燕离的目光朝那片火光看去,忽然就问道:“你说他到底有多恨我?”这个他,是指谁,不用说也知道。“你还要报仇吗?”燕离没有回答容锦的话,而是低了头看向她,轻声道:“你想要替你娘报仇,可是你外祖母却死了,容锦,你还打算继续报仇吗?”“为什么不?”容锦看向燕离,“如果因为外祖母死了,我就放弃报仇,那她老人家岂不是白死?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燕离唇角便绽起一抹浅浅的弧度。他只怕她将亲人的死都加在了自已身上,从而失去了斗志。但,她果然没令他失望,如同绽放在悬崖上的花朵,艳丽芬芳有着独属于它的风华!“蓝姨呢?”燕离忽然问道:“蓝姨怎么没有在你身边?”“蓝姨,她去找你了啊?”容锦不由奇怪的说道:“你们没遇上吗?”燕离摇头,“我是看到长兴候府的火光才找来的,我没遇上蓝姨。”话落,不等容锦开口,眉宇挑起一抹寒意,道:“蓝姨为什么会留下你,独自来找我?”“我们今天出城,被人设伏击杀,蓝姨说那个人有可能就是出卖你的人,她怕你有危险,所以……”“你们被人设伏击杀?”燕离不自然的提了声音,失声道:“这么说来,刚才已经是你今天第二次涉险了?”容锦点了点头,唇角绽起一抹自嘲的笑,轻声道:“是我大意了,我一直以为经过上次的震慎,他再不敢妄动杀念,谁知……都是我的错!”燕离看着晨曦下难掩自责的容锦,目色微动,稍倾,轻声道:“你刚才说,蓝姨怀疑那批设伏的人是我在寻找的内奸?”容锦点头,“路上,蓝姨其实察觉到被人跟踪,她还下车查探过,但是……”容锦摇了摇头,脸上难掩黯然之色,“但是,我们最终还是被设伏了,若不是遇上太子殿下,只怕,你我早已经是阴阳相隔!”燕离看着容锦,好半响,才将那抹惊愕之色,压了下去。“太子殿下救了你?”容锦点头。“怎么就那么巧呢?”燕离眉目隐队含了抹笑意,问道。“是啊,我也觉得很巧!”容锦看向燕离,脑海里不由的就想起琳琅说的那句“这天下的巧合都有它的必然性”的话。“燕离,你说为什么太子殿下就那么巧的出现了呢?”燕离欲言又止的看了眼容锦,想着要不要把自已今天的巧遇也说给她听听!他隐隐有种感觉,似乎在看不到的方向,有人正在悄然的向他靠近。“怎么了?”容锦看向燕离,“你这一脸想说又不说的,是不是你也遇上了什么事?”燕离点了点头,“我今天也遇上了一个巧合,就是不知道,这个巧合是不是像我娘说的一样,有它的必然性!”“你遇上了什么?”容锦脱口问道。但问了,她就隐隐有点后悔,燕离之所以犹豫,怕是应该有他的考虑,自已就这样问了,岂不是让燕离为难,他是说还是不说呢?这么一想,容锦又急急道:“你要是觉得为难,就别说了,我就是随口一问。”燕离看了容锦一眼,轻声道:“我今天遇见一个姑娘!”一个姑娘?容锦错愕的看着燕离,心道:你每天都能遇到很多姑娘好吧?见容锦怔在那,燕离目光便又柔和了几分,轻声说道:“这个姑娘的出现,就像是今天的太子出现在你身边一样,太过巧合。”容锦点了点头,燕离这样说,那就是说这个姑娘应该是有目的的接近他了?只是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姑娘?若是一般的人,只怕也不会叫燕离放在心上吧?“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容锦轻声问道。“嗯,长得还可以,看起来挺清纯的一个小姑娘。”燕离说道。虽说容锦没有看到过燕离面具之下的脸,但光看他那如黑矍石一般的眸子,以及那玉管似的鼻,还有那厚薄恰如其分如天工雕刻的唇形,她不难想像,面具下的燕离是如何的惊才绝艳。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姑娘能得燕离一句“可以,挺清纯”的话!有那么一瞬间,容锦不由便起了一股好奇之心,她迫切的想要看一眼这个姑娘。“有机会,认识认识。”“嗯?”燕离目带疑惑的看向容锦。容锦扯了扯嘴角,原本想要笑一笑,但当目光对上那片隐约已经消失在晨曦里的火光时,一抹强烈的悲恸突如其来的便袭上了心头,她目光一暗,匆匆的撇开了脸。“容锦,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燕离忽然问道。“我要进宫!”“进宫?”燕离的目光落在容锦身上,离得近了,才发现,容锦所受的伤都只是小伤,但即便是小伤,却仍旧刺得他目光不由自主的便是微微一瞥,没有勇气直视。“是的,进宫。”容锦唇角挑起一抹寒意,“我要去告御状,告容敬德宠妾灭妻,告他惘顾人伦,藐视皇威,刺杀当朝一品郡主!”燕离默了一默。稍倾,轻声道:“你有几成胜算?”容锦摇头,“我不知道,一切端看皇上是什么意思。如果他有用打压勋贵,那他就会抓住这个机会,但如果……”扯了扯唇角,容锦脸上绽起一抹自嘲的笑,轻声道:“真是那样的话,也不怕,皇后娘娘之前曾经有意,想要把我说给太子殿下,如果真到了那一步,那……”“容锦!”略带凌厉的喝声响起。容锦怔怔的看向面罩寒霜的燕离,不明白,突然之间,怎么燕离就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怎么了?”燕离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自已怎么了,只是在听到她为了报仇,不惜将自已折进去时,心里莫名的便有一股烦燥生起,一意识的就出声打断了她。“容锦,报仇固然重要,可是真的重要到,把自已也毁了吗?”燕离目光凝重的看向容锦,“你娘,你外祖母,如果知道你为了替她们复仇,甘愿与人为妾,她们会做何想?”“谁说我要与人为妾了!”容锦摇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给人做妾?”“你刚才明明说……”容锦不由便失笑,“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真到了那一步,少不得我便要利用这个机会跟他谈谈合作了。”燕离目光狐疑的看向容锦,似是想要揣度她话意中的真假。容锦便要将自已的打算解释给他听,但却在这时,耳边响起一声带着哭腔的喊声。“小姐!”容锦霍然回头,便看到晨曦中,一脸灰色的福娃跟在琳琅身侧朝她跑来。“福娃!”容锦连忙转身迎了上前,扶住要给她行礼的福娃,轻声道:“福娃,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是跟你说了,让你找到机会就偷偷溜出去,回榆林巷找你娘吗?”话落,心疼的看着头发被烧焦,脸上也被燎起一大片水泡的福娃,连声道:“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那火是你放的?还有马廊里的马,也是你放跑的?你没有按我的吩咐逃走?”之前容锦和琳琅被关在青檀院外时,是藏在角落的福娃带着琳琅和容锦找到一处狗洞,进了青檀院。容锦在进青檀院前,交待过福娃,让他找机会跑回榆林巷,可谁想……容锦看着痛得脸直抽抽却一声痛也不喊的福娃,鼻子顿时一酸,眼眶再度红了红。“小姐,您别难过,这伤不碍事的,过几天就好了!”福娃安慰着容锦。“胡说,”容锦嗔道:“得赶紧找个大夫看看,不然留疤了,到时媳妇都说不上!”福娃便笑了起来,一笑,扯到了脸上的伤,痛得他不由自主的便龇牙咧嘴。一侧的琳琅看了,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轻声说道:“福娃,你好样的,放心,我保管治好你的脸,让你找个又白又俊的小媳妇!”福娃对着琳琅便重重的揖了一礼,也不知道,他是感谢琳琅带他来找到容锦,还是感谢琳琅说要治好他的烫伤,给他个又白又俊的小媳妇。一揖过后,福娃抬头看了容锦轻声说道:“小姐,杏雨、杏花她们几个怎么办?”“她们还活着?”容锦原是想着的,容敬德既然动了手,只怕不会留活口。但,听福娃这么一问,想来,她们几人应该是还活着。福娃点头,“念夏姐姐受的伤有点重,杏雨、杏花还有棉雾她们都只是小伤,老候爷因为被伤了脚,大总管急着让人进宫请太医,我趁着大家都忙着救火,就带着她们从之前的那个狗洞逃出来了。”“那她们现在在哪?”容锦连忙问道。“念夏姐姐伤的有点重,我让杏雨和杏花她们背着去了榆林巷的宅子,棉雾和我留下来打听消息,不想碰到了琳琅姑娘,我把棉雾留下,自已就跟了琳琅来了。”福娃说道。容锦看着福娃的目光便深了几分,轻声道:“为什么要把棉雾留下呢?”“小姐之前不是让我去打听过棉雾姑娘吗?我怕……”福娃的话没有多说。但容锦却是听明白过来了,知道琳琅是来找自已的,他不敢信任棉雾几个,怕会给她带来危险,于是便留下了棉雾,他自已孤身一人赶了过来。容锦什么也没说,只是探手摸了摸福娃被烧得焦黄一片的头。“小姐,现在怎么办?老夫人没了,我们怎么办?”福娃必竟还是个孩子,徒然经历了这么大的事,即便他再少年老年,还是掩饰不了他内心的恐惧和害怕。现在怎么办?容锦抬头,目光落在长兴候府的方向。身后响起燕离的声音,“我在京都有处宅子,容锦你可以带着你的人住进那处宅子。”容锦转身,看向燕离,轻而坚决的摇头。燕离目光微深,不解的看着她。“我是皇上御封的一品郡主,只要我没犯谋逆之罪,谁都不能奈我何。”容锦一字一句道:“我如果躲起来了,岂不是正合了容敬德的心意?还不知道他要将什么样的脏水泼我头上!”“所以呢?”燕离看向容锦。容锦翘了唇角,“我住回榆林巷。”“住回榆林巷?”燕离拧眉,轻声道:“可是,万一……”“万一,再有人对我不利怎么办,是不是?”容锦打断燕离的话,说道。燕离点头。“不,我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了!”容锦眉宇间绽起一抹毅然之色,“明天我便会在皇城四处张贴招贤纳才的告示,我出一万两的银子,聘请江湖豪杰,武林高手,来保护我的安危!”“出银子请人?”琳琅怔忡的道:“可是姑娘,你这岂不是正中他人下怀。那些人原本可能还没机会接近你,有了这么一个光明正大的机会,不是……”“不要紧。”燕离打断琳琅的话,他抬头看了看已经露出朝霞的东边,对琳琅说道:“你发出联络信号,招龙卫进京,让他们隐姓埋名,到容姑娘身边,保护她的安危!”“少主!”琳琅一怔之下,失声道:“您要招龙卫进京?”燕离点头,“是的。”“可是,”琳琅白了脸,说道:“一旦龙卫进京,那个内奸便会猜到您也在京都,只怕……”燕离对琳琅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也许,他早就知道我在京都了。”琳琅还待再说,燕离摆手,阻止了她,“不用再说了,按我说的去做吧。”“是,少主。”琳琅无奈,只得应下。燕离又转身看向容锦,“你要进宫的事,先别急,把身上的伤养好了再说,我现在要去找蓝姨,等找到蓝姨,我再来榆林巷找你,再商量个万全的法子出来。”“燕离……”燕离看向容锦,“怎么了?”“燕离,你不用这样帮我的!”容锦看着被晨起的阳光打上一片金色的燕离,轻声说道:“如果为了帮我,而让你置身险境,我,我为良心不安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燕离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并不是因为你,我才会置身险境,相反,是因为我,你才置身险境的。所以,我不是帮你,我是在帮自已。你不要感到不安!”“可是……”燕离摇头,示意容锦不用再说。“琳琅,你照看好姑娘,我会让青语先赶到榆林巷,回头找到蓝姨,我再一起过来。”燕离对琳琅说道。“是,少主。”燕离又转身看向容锦,目光掠过她身上的伤痕,难掩怜惜的说道:“去吧,让琳琅好好给你看看,长兴候府那边,你不用担心,我让南楼盯着,有个什么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至于你要怎么做,你想好了,告诉我,我说过,我会帮你的。”“为什么?”容锦突然就轻声问道。燕离怔了怔,为什么?什么为什么?容锦抬起脸,看着燕离,轻声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对你这么好?燕离听到容锦的问话,自已也跟着怔了怔。是啊,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明明知道,龙卫一动,只怕京都城便要腥红血雨,只怕,从此他将再永无宁日,可是……燕离的目光落在容锦那比秋水还要清澈还要纯净的眸子上。良久,唇角绽起一抹浅浅的弧度。“阿离,如果有一天遇上一个姑娘,你不知道自已为什么会对她好,娘告诉你,那是你小子动心了!”------题外话------昨天的太压抑,今天来点小甜点。我们的燕离,动春心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