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站在窗前,原本目光低垂,想着自已心思的燕离听到声音后,回身看向蓝楹,轻声问道:“怎么样,她那边没什么事吧?”蓝楹摇了摇头,脸上绽起一抹淡淡的笑,“没什么大事,战王府不肯开正门,容姑娘以故人之女的身份进了战王府。”燕离点了点头,唇角挽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果然如我们当初料想的一样,韩铖和燕文素其实并不愿意她的身份大白天下。”“少主,”蓝楹走了上前,犹疑的看向燕离,“战王妃和战王到底是个什么打算呢?”什么打算?燕离唇角噙了抹凉凉的笑,抬目看向蓝楹,问道:“当日韩铖去东夏找锦儿的事,蓝姨,你忘了吗?”蓝楹瞬间恍然大悟,但下一瞬,她却又不解的说道:“当日韩铖想要把容姑娘说给大殿下,是因为并不知晓少主你的存在,而容姑娘后来又摆明了她韩铖和这件事的态度,韩铖他并不是个笨人,照说,他不应该是这样执迷不悟的人啊!”燕离看向蓝楹。蓝楹抬头,迎向燕离的目光,“少主,你和容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燕离笑了笑。他和容锦怎么想的?自然是将计就计借力使力,把北齐皇室也好,勋贵也好,这两池子水都搅混来,他们好浑水摸鱼,以期将来一劳永逸!燕离才要开口,却在这时,响起琳琅的声音。“少主,那个叫童喜的公公来了,说是皇上要见你。”燕离和燕翊一道进的皇宫,本是先去见的燕正天,但据说当时燕正天正在御书房与阁臣议事,燕翊便去了临华殿,向淑妃贺兰氏请安,而燕离则住进了原护国公主的韶庆殿。才刚进韶庆殿,先是椒房殿的大太监安北,安公公奉了韦皇后之令,来看望。安北的脚才站稳,临华殿的大太监左公公左实,奉了淑妃之令跟着来了。这两人,燕离一个也没见,全打发给了蓝楹去应付!但,现在来的既然是童喜,是燕正天最为依重的大太监,燕离略一顿,便对琳琅说道:“请进来吧。”琳琅应了一声后,转身出去迎童喜。而被拒在外殿的童喜,这会子本就阴柔的脸上,越发的阴沉的能滴出水来。想他童喜八岁起就在皇上跟前侍候,自从当上了这内庭大总管后,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冷待过?不说那些内外大臣,就连东宫娘娘见了他,都要给几分薄面!这乳臭未干的毛小子,还真以为这皇宫大院是他那京山一亩三分地不成?冷哼一声,童喜正在心里琢磨着这仇要怎么报时,耳边响起一道琳琅清脆悦耳的声音。“喂,那个叫什么童喜的,我们家少主叫你进来!”童喜差点就一口老血喷了出来。除了当今圣上,谁见着他,不是赔着三分笑,尊一声童公公。现在到好,被个黄毛丫头指着鼻子连名道姓的喊着,这仇不报,他童喜往后还如何在这深宫见人!童喜阴柔的眸子微抬,冷冷淡淡的睃了眼琳琅,便往里走去。琳琅其实很不喜欢跟这种六根不全的人打交道,总觉得他们身上有一种阴戾的死气。啐了一声,琳琅转身跟了进去。内殿,童喜正腰身略弯的跟燕离轻声说着,“公子,皇上这会子在椒房殿,同皇后娘娘一起等着您。”燕离点了点头,稍倾,起身,对童喜说道:“前面带路吧。”童喜应了一声“是”后,摆了个请的动作,嘴里也恭敬的说道:“公子,请随奴才来。”燕离拾步便往外走。因为燕离并没有示意琳琅或是蓝楹跟着,是故,两人都留在了韶庆殿。等人走远了,琳琅重重的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到椅子里抬头看了蓝楹,说道:“师父,我其实更愿意跟着容姑娘去战王府。”蓝楹闻言,怔了怔,问道:“为什么?”“这皇宫里死去沉沉的,战王府就不一样了啊!”似是想到当日跟容锦在长兴候府的那份惊险刺激,琳琅前一刻还木然的脸,下一刻,已经眉飞色舞起来,“你说依着容姑娘那样不肯叫亏的性子,战王府会被她搅和成什么样?真是想想,都热血沸腾啊!”蓝楹不由便失笑,摇头说道:“那之前怎么不跟少主说?”“哎!”琳琅长长的叹了口气,一脸无奈的说道:“还不是因为少主身边没人侍候,容姑娘她不肯收我!”言下之意,便是,她其实暗地里找过人家,只不过被拒绝了!蓝楹怔了怔后,下一瞬却是“扑哧”一声笑了。见蓝楹失笑,琳琅也跟着讪讪的笑了笑。笑过之后,她抬头看了看外面的红墙琉璃瓦,自言自语的说道:“哎,也不知道容姑娘那边怎么样了。不过,肯定不像我们这边一样,一团死水似的,没劲透了。”蓝楹一边整理着手里燕离要用的东西,一边说道:“你还真没说错,容姑娘那边可比我们这热闹多了。”“师父,你快说说!”琳琅往蓝楹身边凑了凑,催促着蓝楹跟她说说,战王府那边的事。这边厢,燕离走了约有一刻钟的样子,终于抵达了皇后的寝宫,椒房殿。廊檐下站着的小宫女,远远的看到他们一行人,当即便有一人转身进了内殿通禀,余下的则是齐齐屈膝福礼,“奴婢见过大总管。”童喜点了点砂,对最近的小宫女说道:“去里通禀一声,便说公子到了。”小宫女才要应声,不想,一道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童公公,皇上吩咐,请公子进去。”却原来是,韦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韦秀亲自迎了出来。童喜微微颌首,才要回头跟燕离言语一声,不想,身边人影一闪,燕离已经大步就着小宫女打起的琉璃帘,走了进去。“莽夫!”童喜暗暗的啐了一声,连忙跟了上前。椒房殿内,燕正天正与韦皇后一左一右坐着。燕正天一身明黄龙袍,国字脸,剑眉星眸,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此刻,他手里端着盏茶,眼眸微垂,唇角噙了抹似笑非笑,也不知道是在想着自已的心事,还是在听着韦皇后有一声没一声的话。而坐在燕正天右手边身边的韦皇后,面如满月,五官清秀,气质温婉,在美女如云的后宫,算不上是什么出色,只是周身的气度,却是昭示着她的与众不同。韦皇后淡淡的撩了眼燕正天,继续着说嘴里的话,“皇上,说起来也真是奇怪,昨儿夜里,臣妾还梦到了皇姐。”“哦!”燕正天放了手里的茶盏抬头看向韦皇后,“朕这些年来,到是一次都不曾梦到皇姐。”韦皇后脸上便绽起抹浅笑,轻声说道:“皇上国事繁忙,操心的是天下苍生之事。臣妾日日无事,加之年岁渐长,闲来没事,便总爱想些从前的事。许是应了那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不,就梦到皇姐了!”燕正天薄如刀裁的唇角,笑意愈深。从前的事?皇后这是在提醒他,他是靠着她韦家才将这个位置坐稳的了吗?他不出声,皇后也不出声,很快大殿内便静了下来。好在,没过多久,燕离大步走了进来。燕离才进大殿,韦皇后和燕正天同时站了起来,两人脸上同时绽起抹笑,朝燕离看去,只是当目光对上燕离脸上的银制面具时,两人脸上的笑齐齐僵了僵。但,也只是一瞬的时间,便又恢复了原样。“见过皇上,皇后娘娘。”燕离没有行跪礼,只是略略颌首。紧随其后进来的童喜和韦秀不约而同的挑了挑眉头。韦皇后朝燕正天看去。燕正天目光晦涩的看着神色淡淡,站在那,如一道陡壁让人不敢也不愿靠近的燕离。虽然只露出了高庭的鼻梁和薄削的唇,但谢正天还是一眼便在燕离身上,看到了护国公主燕无暇的影子。想起,当年皇姐护着他一路厮杀,最终将他送上身下宝座的那些日子,燕正天的喉咙哑了哑,说出来的话更是带着几不可见的颤音。“阿离,叫舅舅吧,都是一家人,不用……”不用什么,他没能说下去。因为燕离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回皇上,家母曾经说过,礼不可废,皇上先是君,其次才是家人。”燕离淡淡道。燕正天脸上的神色便僵了僵。礼不可废?!当日皇姐在知晓他要废妻为妾,迎娶韦氏女时,是怎么说的?燕正天脸上绽起一抹涩笑,嘴里更是好似吞了一斤黄莲。当年,如果不是他听信奸人之言,疑心皇姐,从而与皇姐离心离意,又怎么会有今天的韦氏擅权?!没有任何时候的悔意像此刻这般强烈。燕正天点了点头,指了身侧已经收了打量目光的韦皇后,对燕离说道:“这是皇后娘娘,你舅母。”燕离抬头对韦皇后颌首示意。“来了就好,”韦皇后笑容温婉的看着燕离,柔声说道:“前些日子,得知公主仙逝的消息,皇上着实难过了好些日子,一直念叨着,要将你接来皇宫,现在好了,你也来了,以后就在京城长住下来吧。”燕离笑了笑,没有回答韦皇后的话,而是看向燕正天,问道:“听大殿下说,皇上身子违和,可曾好些了?”燕正天满腹的心事,翻江倒海一般,一会儿想着,若是当日听了护国公主的话又会怎样,一会儿又想着,护国公主便是走都要带走玉玺,可见,也并不像她所说的那样风光霁月。哪里还曾留意到燕离的问话。一侧的韦皇后看到了,虽不知道燕正天是因为什么走神,但她还是柔声提醒着他,“皇上。”燕正天朝韦皇后看去。韦皇后笑着说道:“离儿适才问你,你身子可曾好些了。”燕正天这才回过神来,他抬头朝燕离看去,说道:“太医说了,是忧思成疾,吃了几贴药,慢慢调养着,这不,好多了。”燕离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他不言语,燕正天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总不能,见人的第一天,就问玉玺的事吗?而眼见得大殿内便又要静下来。韦皇后适时的出声,她笑着对燕正天,说道:“皇上,您看是不是将轲儿还有其它皇子都喊来,跟离儿认认,回头,别一个宫里遇上了,谁也不认识谁。那可就闹笑话了。”燕正天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却在皇后欲要高声吩咐韦秀去请人时,他抬目朝一侧神色寡淡的燕离看去,问道:“阿离你累不累?若是累的话,你先去歇息下,等晚上用膳时,再跟他们见面也不迟的。”韦皇后在听到燕正天出声时,便几不可见的拧了拧眉头。等燕正天话声一落,她便也笑着看向燕离,轻声说道:“是我疏忽了,忘了你赶了那么多天的路,这样吧,你先回去歇着,等会用晚膳的时候,再见见你那些表弟表妹好了。”原还只是说让燕离见皇子,这会子却是连公主也要见!燕正天眉眼轻挑,不动声色的打量韦皇后。夫妻多年,可以说,对彼此的了解,已经是左手对右手了!韦皇后却是从容的忽视了燕正天的那个目光,而是笑容慈爱的看着燕离,乍然一见,还会以为燕离是她的亲外甥,而不是燕正天的!两人的眉眼官司,燕离虽不曾抬头看,但却也是尽收眼底。他来北齐的目的可不是跟那些龙子凤孙套交情,这种认亲的戏码还是能免则免的好!“我在这不打算长留,以后还会不会再来也不知道。”燕离抬头,目光清亮的迎向正朝他看来的韦皇和燕正天,淡淡说道:“家母曾说,有情皆是苦,与其将来天各一方两相思念,不若就当未曾相逢相识。”话说得好听,但意思很直白。那就是,他对认识那些什么皇子、公主的没兴趣,大家从前是怎么样,往后还是怎么样吧。燕正天和韦皇后脸色齐齐变了变。两人都会高高在上惯了的人,同一时刻,被同一人“啪啪”打脸,这样的感觉……燕正天垂了眉眼,身上生起一抹冷凛之色。韦皇后到还好,只是脸上的笑却是不那么热络了。“若是皇上和娘娘没有旁的事,我这就告辞了。”燕离站了起来,转离打算离开。这……燕正天和韦皇后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在燕离走至门槛时,外面响起小宫女的声音。“启禀皇上,皇后娘娘,二殿下来了。”二殿下,燕轲!燕离步子一顿,下一瞬,便看一抹修长的身影自廊檐下走来,隔着几步的距离,燕离目光淡淡一扫,便将这位二殿下的面貌看了个全。这位二殿下,眉目与燕正天生得七分像,五官俊逸宛若刀刻,但周身的气质却又像极了韦皇后,气质温润,儒雅斯文,看他一步一步走来,似是闲庭信步,不急不燥,举止适度 ,到有几分谦谦君子,温文如玉的感觉。燕轲这时也看到了站在门槛内的燕离,他唇角微翘,脸上绽起一抹适度的笑,一步外站定,目光对上燕离掩于银制面具下的目光,开口问道:“可是表兄?”表兄?燕离垂眸,唇角噙起一抹意味不明,对燕轲微微颌首后,便重新迈了步子离开。燕轲僵了僵,只这一个怔忡的时间,燕离却是已经擦身而过。看着燕离渐行渐远的身影,燕轲温润的眉眼微微拧起,但在下一瞬,却又飞快的舒展开来,正欲进身进殿,只在他回首的刹那,却撞见了正从殿内走出来的燕正天。“儿臣见过父皇。”燕轲连忙退后半步,揖手行礼。燕正天步子一顿,抬头看向彬彬有礼的燕轲,唔了一声后,问道:“是来看你母后的?”不待燕轲开口,他又说道:“进去吧,你母后正等着你呢。”话落,便带着人径自离去。燕轲再度揖手,“儿臣恭送父皇。”直至燕正天一行人走得看不到身影,燕轲才重新直起腰身,站在好,温润的眉眼像猫般眯了起来,一脸沉思的看着远处空旷的殿宇。“进来吧,你就是站成块石头,你父皇也不会怜惜你一二!”耳边响起韦皇后清冷的声音。燕轲恍然一笑,回头收了目光,转身朝殿内走去。大殿里,韦皇后已经将人都打发了下去,只有韦秀侍候在侧。“儿臣见过母后。”燕轲上前向韦皇后行礼。韦皇后摆了摆手,免了燕轲的礼,待燕轲坐下后,她抬目看向燕轲,问道:“这人,你怎么看?”“你是说燕离?”燕轲看向韦皇后。韦皇后点了点头,满月似的一团和气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一抹怒色,“可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跟他那个死鬼娘亲一样,眼睛长在头顶上,一点都不懂什么叫尊卑之分!”燕轲想起适才燕离那淡淡的一瞥,以及之后的潇洒离去,目光间掠过一抹幽芒,笑容不变,问道:“父皇对他是个什么态度?”韦皇后嗤笑一声,冷笑着说道:“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我就想笑。”“嗯?”燕轲不由一脸疑惑的看向韦皇后。韦皇后将燕离从头到没尾只说了四句话的事与燕轲说了一遍,末了,她眉宇轻蹙,心思沉沉的问道:“我冷眼瞧着,燕离他其实根本就不想认你父皇,也不想来北齐,可是,他为什么又来了呢?”“这个,儿臣到是知道一点消息。”燕轲对韦皇后说道:“年前不是得了消息,说是东夏皇宫出了点事吗?”韦皇后点头,“怎么,难道跟他有关?”燕轲点头,“据说有刺客入宫行刺,东夏现在已经是太子监国。”韦皇后一脸惊诧的看向燕轲,“你是说那个刺客,就是燕离?他是来北齐避祸的?”燕轲笑了笑,轻声说道:“是不是他不知道,不过,现在东夏到处都是通辑他和那个叫什么容锦的悬赏通告。”话声一顿,燕轲眉梢轻挑,一脸兴味的说道:“对了,听说那个容锦是战王韩铖当年在东夏春风一度后留下的种,这是真的吗,母后?”韦皇后点了点头,“是真的,当年你六皇姑以继室之礼下嫁战王府时,我亲耳听见韩铖与你父皇说,那个女人是昔日长兴候府的大小姐容芳华。”燕轲点了点头,容锦的身份他并不感兴趣。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儿臣适才与他见礼,他爱理不理,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燕轲抬头看向韦皇后,“你说,会不会是,他已经选择站在了燕翊那一边?”“应该不是。”韦皇后摇头,将燕离之前拒绝出席晚上的洗尘宴与皇子、公主们见礼的事说了一遍,末了,轻声说道:“我原本还想着,在几个适嫁的公主里选一个,配了他,却不想他就像是那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真真是不通教化!”燕轲听了韦皇后的打算,当即拧眉说道:“这个想法,母后趁早取消,往后也别再有。”“怎么了?”韦皇后看向燕轲,不解的说道:“左右母皇膝下只有你一个,你那些妹妹,若是能替你争取点助力,也不枉我平日里善待她们一场!”燕轲失笑摇头,“母后,外祖父才使人递了消息给儿臣,说是燕离已经有心上人,若是想要拉拢她,万不可在女色上打主意,不然,只怕不曾讨好了他,反而惹了他的嫌!”“有了心上人?”韦皇后看向燕轲,“是谁?难道还能高贵过我们皇室的公主?她们虽不是嫡出,但却是真正的天之骄女……”“那个人,母后不认识,但应该也听说过。”燕轲笑了看向韦皇后,待对上韦皇后满目不解后,笑着说道:“便是战王与容芳华之女,容锦。”韦皇后一瞬间,下巴差点都惊得掉在地上。良久。“呵,”韦皇后发出一声几不可闻嗤笑声,“还真是门当户配的绝配!”燕轲自是听明白韦皇后这话下之意,也跟着笑了笑,稍倾,敛了笑容,一脸郑重其事的看向韦皇后,“母后,玉玺一定不能落在燕翊的手里!”“我知道。”韦皇后同样敛了脸上的讥诮之色,目光微凝,一脸冷色的说道:“你放心,是你的,谁也别想从你手里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