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好坏。明明知道老人即将有所行动,她应该要通知黑凌霄,让他有所准备,可是她却……什么也没说。她的心里,真的害怕黑凌霄飞离她。她的心里,真的奢望有人替她留下黑凌霄,用任何方法都好。「要留下一只飞禽,最快的方法就是将它关在鸟笼里。」老人的话还在她脑子里回荡不休,每一次当她想拿起话筒,拨电话给黑凌霄时,这句话就像淬了毒的药,一点一滴淌进她的心湖,让她屈服,握在手里的话筒终是搁回原处。「盼盼早安,吃饱了没呀,来杯阿华田好不好?」电脑语音快快乐乐地响起。每天早上七点,是它准时自己开机的时候。乍闻「伪黑凌霄」的嗓音在身后响起,黑盼盼重重一震,几乎被吓得弹跳起来。「吓到你啰?」一杯香甜的热可可递到黑盼盼眼前。「心不在焉才会被我吓到。你在想什么?又在想小黑噢?」黑盼盼害怕听到「黑凌霄」的声音,立刻动手将电脑主机的声音切换——任何一种声调都好,樱桃小丸子的也行,蜡笔小新的也罢,就是不要是黑凌霄。那会让她好罪恶!电脑主机发出的声音变得尖细,像是有人用变声器将男声硬转成女调。「唔唔,我不喜欢这个声音啦!好难听噢!」它怪叫嚷嚷,「你不是很喜欢我用小黑的声音跟你说话吗?」每次都要它说好多遍,今天却这么反常?「我……今天不想听见他的声音。」「小俩口又吵架啰?」电机主机在替自己调音,一会老一会少;一会男一会女,终于调出它满意的音色。「哪有……」要吵也是等黑凌霄被捉回去研究所,才会对她吼、对她叫吧,不然就是冷着眸瞪她。「盼盼,你怪怪的噢,从前几天回来后就很不对劲……你做了什么坏事吗?我嗅到心虚的味道噢——」它拉长尾音,还不忘仿效抽鼻声,像只嗅觉出众的狗儿。「你哪来的鼻子去嗅呀?!」因为被它看穿,黑盼盼欲盖弥彰,口气又急又凶。「那只是一种形容啦,反正我就是知道你一定想做什么违背善良风俗、挑战仁义道德的坏事。」它一副「猴——你该糟」的口吻,只指少了根食指来辅助它的动作。「再吵我就把你拆成一堆破铜烂铁!」不要再挑衅她脆弱的理智啦!「我就说嘛,开始恼羞成怒了——」果然被它猜中了吧!黑盼盼已经够忐忑、够天人交战了,还得应付这台聒噪的电脑……她干嘛自找罪受呀?!她食指一点,像是电视剧里武功高强的江湖侠女,只消动动手指,就能封住对方的哑穴——power键。叭的一声,电脑萤幕瞬间变暗,电脑主机被禁止发言,还给黑盼盼安静的空间。她呷口热可可,咽下喉头翻腾的内疚。她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不,应该说,她什么都不做,到底对不对?「我说你耍这招很无耻噢,欺负我是台没手没脚没主权没人权的电脑吗?」萤幕陡地一亮,开机画面才刚刚从黑暗中浮现,抱怨的声音已经先嘟嚷开来。黑盼盼无力**。到底是哪个智障设定它的自动开机程式,又是哪个白痴赏了它一颗先进的CPU来凌虐她?!好,是她,她就是那个智障兼白痴!「我好心烦,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不要跟我说话好不好?」黑盼盼本想直接扯掉电源线的,坏就坏在之前她贪图便利,将整间屋子的设备都和电脑主机做了结合,那台聒噪的家伙掌控这屋子大大小小的电器兼水龙头,如果只是关机还不至于影响民生需求,但如果拔掉插头,将陷入断水断电的窘境。「好嘛好嘛,我不跟你说话,我放音乐给你听好不好?」心情烦躁、火气旺盛,音乐是最好的调剂品。它努力挑选着曲目,「你喜欢小黑,我就放首跟小黑有关的歌给你。」呼呼,它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帮手呀。紧接着,旋律滑了出来,男歌手高亢又稳健漂亮的声音唱活了歌词蕴含的意境及渴求——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只小小鸟,想要飞却怎样也飞不高也许有一天我栖上了枝头却成为猎人的目标我飞上了青天才发现自己从此无依无靠……每次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是睡不着我怀疑是不是只有我的明天没有变得更好未来会怎样究竟有谁会知道幸福是否只是一种传说我永远都找不到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想要飞呀飞却飞也飞不高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个温暖的怀抱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作词:李宗盛作曲:李宗盛)黑盼盼像被天降怒雷给轰傻轰僵,歌词像雷声在她耳边嗡嗡作响。「我享受站在高山上呼吸的感觉,甚至偶尔没人看到时,还可以变成鹰,在山谷间自由盘旋飞翔……我不想放弃这样的生活。」对了,黑凌霄这么说过的,他寻觅着属于他的生活方式,就算她害怕、就算她不希望,那又如何?她无权替他决定他的后半辈子要以什么方式度过,就如同有人强迫她放弃去爱他,她心底也不会快意,而她……凭什么将这种痛苦加诸在他身上?只因为她想自私地留住他?!是她自己追不着他的飞翔,她该面对自己的无能,而不是挫断他的翅膀!「搬回来跟你住,我势必会失去这一切。」如果她真的放任爷爷的做法,不是正应合了黑凌霄那时的话?真的是因为她,让他失去这一切——黑盼盼慌乱地捉过话筒。她不能让黑凌霄再被带回来!她再怎么自私,都不可以!拨过去的电话没人接,她没再多想,也怕自己多迟疑一秒,就会再度改变心意,顺应了自己的恶劣自私。她胡乱套上薄外套,抓起车钥匙就往地下停车场冲,开出她的红色NewBeetle,火速飙往黑凌霄的住处。到了黑凌霄的公寓,却扑了个空,她转往魏德彬的住处狂按电铃。门打开,探出了魏初雪娇俏的小脸,她一脸吃惊地看着黑盼盼。「黑姊姊?」「黑凌霄去了哪里?」「怎么今天大家都来问黑大哥去了哪里呀?」魏初雪好疑惑,但仍是乖乖回答,「有位自称是你们叔叔的男人,带着一大群堂兄弟来找他。」说到「你们叔叔」这四字时,魏初雪还不忘仔细观察黑盼盼,想从她脸上看出端倪,果然就见到黑盼盼蹙眉沉思,这更证实了魏初雪的女性直觉——黑盼盼和黑凌霄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她轻轻一叹,续道:「我跟他们说,黑大哥到后头那座小山上红砖砌成的给水塔去了。」她领着黑盼盼到楼梯间的小窗,远眺而去的山腰间就是她说的红砖给水塔。那是一栋高约四层楼的老旧建筑,外观看来已然斑驳。「黑大哥很喜欢去那里,我问他,那种荒废的地方有什么风景好赏的,他只说视野好。」听到「叔叔」这个陌生称谓,黑盼盼心里已经有底了。别说黑凌霄没有亲人,连她都不知道何时冒出一个「叔叔」,更别提什么堂兄弟了!那些攀亲带故的家伙,除了研究所的人,不做其他联想!黑盼盼匆匆抛下一句谢,没空理会魏初雪一脸想多追问些什么的神情,就驱车朝山腰那处给水塔飞驰。行驶到必须要徒步才能前进的山林小径,她下了车,拖着从来不加锻炼的身体,很辛苦很辛苦地跑着——她体力虽然不够,但是耐力十足,足够支撑她用最快的速度来到红砖给水塔。「用麻药枪!」头顶上飘下来这句诂,黑盼盼猛抬头,确定那是裘德的声音。她寻找着能上去给水塔顶端的阶梯,终于在右侧方发现约略半臂宽的半毁石阶,外围的围墙早不知道坍方到哪去了。她尽可能不去注意脚下踩着的石阶正松动的摇晃,省得因为过度恐惧而腿软。三步并做两步地上了塔顶,她正巧来得及阻止裘德及研究所人员——「住手!」她大吼着,然后,楞住。塔顶上的情景,和她一路爬上来时脑中所演绎的画面不太一样,至少……她觉得情况不像她以为的那么糟糕。以黑凌霄为中心点,半径四十公分外散布着被打瘫的研究所人员,每个人脸上的「色彩」都不太好看,又是淤红又是咯血、呕胆汁、吐胃液的狼狈样,独独站得直挺的黑凌霄毫发无伤,一双鹰眸正望着她。那句差点要脱口的「不许你们伤害黑凌霄」的嚷叫,在此时完全派不上用场,害她只能咕噜一声,将句子吞回肚子里。她终于知道黑凌霄为什么老爱爬到塔顶来赏风景。由此处鸟瞰,几乎可以望遍山下景物。虽然不比山顶辽阔,但也勉强能满足居高临下的渴望。「盼盼,你来帮忙的吗?」裘德满口鲜血,说话时还隐约能听到他下颚发出诡异的裂声——被黑凌霄打碎的。「我不是……」她是来救人的。「有了你,要逮到黑凌霄不是难事。你有没有带麻醉枪?」裘德发音完全不标准,可能是因为上下牙关完全无法咬合。「都说了我不是来……」「是你要人来抓我的?」黑凌霄的声音和在山风里,有些低喃,若不注意,会以为只是哪阵风声拂过耳畔。「他说,是你要人来抓我的。」「我……不能算是我要人来抓你的,可是,我也不能否认……」因为爷爷听见了她心底最最自私的渴求,加上她真的也动过这样的念头……她不能辩解,也没有立场辩解。黑凌霄得到他要的答案,不再追问。再问也没有意义——他信任过她,她却践踏他的信任!「黑凌霄,给我解释的机会……」她小手揪住他的黑大衣,他却一把甩避开来。「你又想狡辩什么?!我根本不想再听见你的声音!」听见裘德说是黑盼盼主导一切,他一个字也不相信,还傻傻地等着她开口替她自己澄清。他没有怀疑过她,只要她说「不是」,他就会再全盘信任她。但是,她给了答案——她不能否认!不给她机会,黑凌霄旋过一身的黑,须臾间,大衣衬衫长裤落地,颀直的身影化成了鹰,长啸一声,拂振双翼,头也不回地由山腰俯冲到山下。「黑凌霄,你不要走,不要在这种时候离开!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我自私,我想留下你,我怕被你远远抛下来……」黑盼盼哭着想追过去,脚步却只能被阻隔在塔顶边缘,而黑凌霄仍离她那么远。她回身,要跑回停在山路边的NewBeetle,不愿黑凌霄抱着这样的仇视离她远去。或许他永远也不会原谅她,但是她不能放弃任何一丝希望——就在黑盼盼转身的同时,她看见裘德手上的麻醉枪已经瞄准变成飞鹰的黑凌霄,食指就要扣动——「他现在在飞呀!你用麻醉枪射他,他会掉下来的!」黑盼盼心急地扑过去。黑凌霄飞在半空中,若被射中,药效一发,他绝对会活活摔死的!咻!扳机扣动,如流星坠地般的针剂疾射而出,黑盼盼挺身挡下,针剂射入她的右胸口,泛开灼热的痛。那不过是麻醉针,除了皮肉之伤,以及晕眩的作用外,并不至于让她有危险。但是黑盼盼挡针的身势太过慌乱,她只顾着前方,却忘了脚后是没有任何阻挡的塔顶。她踩了空,后倾的身子滑出塔顶,直直从四层楼的高度摔下去。「盼盼——」「呀——」裘德的惊呼和黑盼盼的失声尖叫,唤回黑凌霄匆匆一瞥,而这一眼,教他心惊胆战。「救她!快救她!」不需要裘德命令或请求,黑凌霄早抢先一步折回来,自天空冲往下坠的黑盼盼方向,鹰爪握扣住她的细腕,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一对羽翼间,努力想对抗重力加速度。但是黑盼盼坠落的身势太快,加上鹰与人的形体差别,他非但没办法将她拉起,反而因为紧紧抓住她,连带被拖摔下来。拍上脸颊的风像是有力量的掴掌一般,拂得脸颊刺痛。她的身体渐渐麻痹,麻醉剂的效果快速蔓延在血液里,她觉得身子不像是往下掉,反而开始轻飘飘朝天上浮,但是为什么该是越来越贴近的白云,此刻却是退离得更快?就在要撞上地面前,黑凌霄心一横,舍弃了鹰形,在空中尽力挥舞的鹰翼恢复成人的臂膀,迅速俯身抱住黑盼盼,用自身的躯体去抵挡冲撞。巨大的撞击声之后,一片宁静,没有半丝呼疼嚷痛的声音,只有树梢上被惊扰的鸟群拍翅飞离的不满叫啼,以及叶子离梢的轻落声。远远的,黑盼盼掉落的厚片眼镜碎了一地,隔没几步,黑凌霄侧躺着,整只率先着地的左手臂完全失去知觉,连根指头也动不了,想必是严重骨折,却仍收握在黑盼盼的腰间不放。黑盼盼动也不动,背脊毫无隙缝地贴熨在他胸前,他咬牙忍住左手的剧痛,以右手撑起自己。「黑盼盼……」他唤了几声,担心她吓傻,或是闷闷地在哭。等了良久,他都没等到黑盼盼有任何反应,身躯连半点抖颤也没有。黑凌霄动手将她翻过来,她闭着眼,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神情,像是熟睡了一样,完全不像一个刚刚死里逃生的人该有的反应。微翘的发丝沾附在她额前颊边,他伸手去拨开……本以为指腹上的水湿是她受惊吓过度的冷汗,可是那么鲜艳刺目的颜色,不单单只是汗水而已……头,好痛。像有一大群小矮人在她脑子里施工,敲敲打打又挖挖掘掘,非得要挖出几个窟窿才肯罢工似的,又像是黑凌霄在她耳边吼得震天价响,每次在她兴起蠢念头时,他就会板起脸孔斥责她,声音明明是冷冰冰的,却有本领轰出几吨的火药味。在他面前,她不是什么天才女,而是一个为了博得他注意而耍蠢的小笨蛋。噢,真的好痛……为什么神智越清醒,痛楚就越清晰?要是这样,她情愿继续昏沉沉睡死,也不要被这么尖锐的疼痛所打扰。疼到骨子里,她打起了冷颤。她想蜷缩在棉被里煨暖自己,想抗拒这种像浑身光裸躺在雪地里的难耐冰冷……被强烈的不舒服给逼醒,黑盼盼睁开眼,眼前净是迷迷蒙蒙,像是被摘掉了眼镜,一千五百度的朦胧。「噢……」她的头像要裂开一样,忍不住溢出痛吟。倏地,很恍惚的视线里闪进一道黑影,小小惊吓到她。她瞇起眼,很不清楚。再眯细一些……还是很不清楚。就在她忍着痛,想撑起软绵绵的身子时,那道黑影主动逼进她,让她看得明白。「黑凌霄……」她唤出黑影的正确名称。「躺好!」他轻压着她的肩膀,不让她爬起来,就连那只插满滴管的细膀子伸来,也被他一把擒住,塞回棉被底下。「你怎么了?你的手……」她瞧见他打上石膏的左手臂。「我叫你躺好,你是聋子吗?!」「你受伤了……是不是他们用麻醉枪射中你,你才会摔下来,摔断手了?!」她脸上写满了担心,有片刻记忆中断,忘却自己在麻醉枪射出的瞬间,已经替他挡下来。「黑盼盼,你不要鸡同鸭讲,躺下来——」拜托,谁伤得比较重呀!他不过是折了左手、断了两根肋骨,以及左腿轻微挫伤,而她却是撞破了头——在他以为自己完完全全抱住她,不让她伤到任何一处而沾沾自喜时,竟忽略了两人着地的草堆里,凸起一块拳儿大小的硬石,她的脑袋侧击到它,顿时鲜血直流。「你为什么都不说话?!你还在生我的气吗?」黑凌霄一怔,看向她,她眸子还是眯得好细好细,好似非得如此才能瞧见他。他只剩一只手臂可以压制她的蠢动,所以当她双手并用地探向他的左手,他根本不知道该先抓住哪一只,加上她的问句,让他顿住了所有句子,心里隐约泛起一阵恶寒——「我叫妳躺好!」他自认为他的音量绝对不是蚊子叫,根本不可能小到让她听不见。「你说话呀!」黑盼盼急急叫着,「你吼我骂我都好,不要不说话!」她现在没戴眼镜,根本无法看清他的表情,若听不到他的声音,等于是将她推进无声无息的地狱。黑凌霄猛地起身,朝病房外跑去,被他撞到的椅子倾倒,黑盼盼模模糊糊觑见它落地,该是发出震天价响的碰撞声,此时,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不对……她现在所处的地方,安静得太不对劲。半点声音也没有……世界上不可能有这么安静的地方,没有谈话声、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她自己呼吸的声音……即使黑凌霄身后尾随了好几名白袍医生及护士再跑进病房里,她还是没能听到一丝丝的动静。「血块压迫到她脑部区块,引发听觉丧失,就像有人在严重撞击后会双眼失明或是记忆丧失。」做完电脑断层检查,主治医师手执电脑断层片子简单解释。当然,医师的话,没有任何一个字能滑进黑盼盼耳里。她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记起了方才遗忘的片刻记忆,趁着医师在说话,她悄悄伸手去握住医师的手掌,屏息凝神地读,发现无法像以前,只要碰触到人,就可以将对方的心里话听得清楚。无论是透过嘴巴说出来的,或是潜藏在心里的,她都听不见了……眼前像是放映着无声电影,她看着老人和主治医生在说什么,虽然距离有些远,还是能看到老人写在脸上的担心。她大眼骨碌碌地四下张望,寻到了黑凌霄。他就站在她身后半步的地方,看见她晃动着受伤的脑袋,伸出大手,以宽阔的虎口轻轻搁在她颈后,要她别摇晃伤脑。「你伤得重不重?医生有没有替你好好检查?」黑盼盼虽然连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听不见,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发出声音,但从黑凌霄神情间,她发现他有所反应……至少她还没变哑吧,可喜可贺。他动了动唇,她却没法子听见,只能定定凝视他。黑凌霄拉过她的手,在她掌心写上——担心你自己就好。她点头,表示了解,可还是担忧他。「那你要不要紧?」没事。黑凌霄知道不给她答案,她一定不会罢休,飞快写下。「我的眼镜呢?我要眼镜,这样什么都看不清楚……」她揉揉眼,想揉掉眼前染上薄雾一样的茫然。「不要用手去揉。」黑凌霄阻止道,很不习惯地记起医生方才说过,她现在什么都听不见。他又在她手上写:不要用手去揉。你的眼镜摔坏了,暂时忍耐。「眼、镜、摔、坏、了……忍、耐……」黑盼盼一字一字慢慢读着他写在她掌心的字迹,再抬头看他,用眼神确定自己有没有误解哪个字。他颔首,给她肯定的答案。「那我现在等于又瞎又聋了嘛……」她轻轻咕哝,殊不知这样的音量并不如她所以为的「小」。「头好痛……」疼痛间还夹杂着晕眩感,她想甩去这股不适,仍搁放在她颈项后头的温热大掌可不容许她胡作非为,她干脆放任自己在那只手掌里放松,反正她知道他不会轻易让她从椅子上摔下去。就像那时,她从塔顶掉下来……她的手腕上有好几处爪痕,每一条都是那么深刻地烙印在肌肤上,爪痕有多深,就代表那时他想救她的决心有多强。他总是不说,却在行动上表现得那么清楚。他什么都替她想,而她呢?竟然曾自私地希望他被带回研究所里,就像以前一样,让她能天天见到他,让他不会被外头的女人所觊觎——「这一定是天谴。因为我那么自私,老天才会给我惩罚,是我自己活该……」这是报应呀!她没什么好怨天尤人的,至少比起一些书里坏女人凄凉的下场,她算很幸运了,小命还在,也没摔成植物人,更没被卖去非洲当妓女,万幸万幸。她当这些话只是含糊在自己嘴里,却不知道黑凌霄离她这般近,他半个字也没漏听。一名女护士推着轮椅走过来,用手指指椅子,要黑盼盼坐上来。「我想回家。」黑盼盼没动,仍是靠在黑凌霄身上。「你还必须留院观察,听话。」白发老人也来到她身边,笨拙而缓慢地比着不正统的手语,再配上唇形。黑盼盼大概知道老人的意思。「我没事了,我要回家。」「盼盼乖,医生说你脑部的血块不大,但是可能没办法自然吸收消去,所以动手术会比较保险。血块拿出来之后,你就可以恢复听觉了——」句子太长,黑盼盼无法读出老人的唇形,一方面也是她拒绝去理解。「我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要,我只要回家!」她近乎任性。老人轻轻拍抚她的手背,想劝她,却被他此时所读到的心思所震慑。这个傻女孩……为什么总要为难她自己呢?她以为这是自私的代价,所以不容许自己被治愈?!她怎么会这么想?这根本不能混为一谈!他该如何告诉自己的宝贝孙女,事情并非她所认为的,就连黑凌霄也没有责怪她之意——他现在听见所有黑凌霄的心跳,全部只有一个声音,而这声音都是唤着她的名字,有心疼、有担忧、有气恼她不乖乖听话接受手术、有怪罪自己没保护她,竟让她伤成这样……他的心跳,清晰而专注,骗不了人。盼盼,这个男人在说爱你呀!白发老人握着她冷冰冰的小手,想将这句话传递给她,但她的眼眸没有任何喜悦或震撼,更别说感动了。她只是撅着嘴,直嚷着要回家。她是真的「听」不见了……**孤鹰盯上天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