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觉得周家老宅就是一个神奇到不能再神奇的地方,因为我总能在里面看见已经死去的人,就比如这一个,我看到他出现在这里就知道他是假的,而他似乎也并没有希望我会以为他是真的。这个人是刘正,而真正的刘正早已经死在了西拉木伦,又或者,那个刘正是假冒的,这个才是真的,可是真真假假的事又有谁说得清的,我觉得死去的刘正是真的,只是他和我们比较亲近而已,可是我宁愿这样相信,而且根深蒂固。他站在院门外笑吟吟地看着我,我闻到一股淡淡的腐尸味从他身上飘过来,却并不浓烈,我想摸金手追出去的那个人并不是刘正。我看着他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他说:“我一直都在这里,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我来看看正清,毕竟认识一场,也来送送他。”他说话的方式和刘正很像,可是却比刘正要冷漠许多,我觉得他的这种冷漠有些像石头,可是又和石头不一样,石头的冷漠是由内而外地一整冰冷,看上去就会觉得去按什一阵冰冷,却并不觉得有隔阂感。而刘正的这种冷漠之中却带着深深的不屑,让人一看了就有一种很强烈的隔阂感,有一种想逃离他身边的冲动。所以我一眼就认出来,他就是当初来陈记当铜符的那个人。我问他:“正清为什么会死?”可是我却看到他抬起手看了看,似乎是在看时间,我想这里这样黑暗,我认出他来都是靠着几分猜测,容貌尚且看不清楚,又何来看表,而且我不认为他的表是夜视的。可是他的确是在看表,而且看完之后还说出了时间:“十点零五分,时间还早。”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问他道:“什么时间还早?”他说:“你一定认为我是假冒的吧?”我想他本来就是假冒的,又何来假冒一说。他见我不答,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于是他再次开口说:“摸金手不会回来了,你请我到你的住处去坐坐如何?”我心想他对这里的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在掌控之中,而且他并不是周家的人,怎么可以这么晚了还能在周家内院来去自如?但我没有拒绝他,因为我隐隐听出他的话外音,似乎他有什么事想告诉我,而在这里说话不太方便。我将他领到我住的小院里,才进入到院子里,他就开口说:“这是周老太爷的院子吧?”从他的这句话里面我听出来他并不是周家的人,因为周家的人都会喊周老太爷为“老太爷”,只有外面的人才会在前面加一个姓氏,我想他姓刘,于是问道:“你是掌眼儿刘家的人?”他点点头,却并没有因为我猜出了这个事实而显得惊讶,他说:“我是刘家的嫡长子,和周顺一样,算是小太爷了,可是刘家并没有这般称呼。”他回答的很干脆,我见他这般坦然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但是我脸上依旧挂着笑意,面上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然后将他领进客厅里,他在客厅坐下,看着我说:“你比我最初见到的时候要老成不少。”我不知道他这时夸我还是在损我,但我笑脸如故,因为笑脸是最好的伪装武器,无论是对敌人还是对朋友,笑容永远是消除隔阂的最好方法。刘正环视一遍屋子,然后说:“这里你住倒也合适。”我说:“这是老太爷让出来的,我倒有些喧宾夺主了。”可是刘正却也摇摇头说:“这里只怕老太爷本来就是留与你住的,只是怕被人给占了才自己住在这里。”我不解问他:“这是为什么?”刘正说:“你住在里面应该最清楚,即便是阳光明媚的正午,在这间屋子里也是要点灯才能不昏暗的,是不是?”刘正说的这是事实,但这座小院位于内院边上,而且我见内院里的许多房屋都是建成了这样,采光基本上都很差,而且既然是死人住的地方,那么自然就不需要阳光,这座小院建在旁边,难免不受这样影响,所以我倒没觉得是有什么深意在里面。刘正说:“你应该见过那口黑木棺了,里面是空的是不是?”我想他竟然什么都知道,难道刚刚在屋子里面的那个人就是他不成?我也没有提起纸条的事,于是点点头说:“是什么都没有。”他继续说:“这就对了,如果里面有,那就是一件怪事了。”我心里一惊,他似乎知道原因,我问他:“为什么?”他却看着我问我道:“你不知道原因吗?”我觉得他说的实在是太隐晦,我根本毫无头绪,于是只能摇了摇头。他却笑起来:“你自己不知道,那我说了也是白说。”我想无论是正清还是刘正话里面都有一种故弄玄虚的感觉,我沉住气没再问他,我想我不该再像之前那样毛躁,也许刘正言下之意是在说,只要我自己静下心想想就能想到也说不一定。刘正这时眯着眼睛看着我,终于说道:“小四,你果真变得不一样了。”我只是笑笑,人总是会变的,而且我这点变化还远远不够,我需要变成如石头那样的人,然后才有能力去“那个地方”找他,我只是不知道,如果石头还活着,他能不能在里面坚持这么长时间等我彻底蜕变;即使他已经遇见意外,我又能不能在隔了这么长时间之后还可以找到他的尸身!这个问题我先往后放了放,然后问刘正:“你来这里应该不单单只是说这些的吧?”刘正说:“的确不是,我来找你,是想让你相信我。”我觉得好笑:“相信你什么?”刘正却一本正经地说道:“相信我是真的刘正,你在西拉木伦见到的那个是假的。”我不料他会这样说,于是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刘正说:“凭你手上的一件东西。”我问:“什么东西?”他说:“也许现在并不在你手上了,而且如果你知道这件东西是作何用的,你就会理清楚许多难以解释的谜团。”我已经隐隐猜到他想说的是什么,我却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是血玉?”刘正点点头,然后说:“周家姑奶奶是何等厉害的人物,她下地一趟冒了生死却只为这样一块玉佩,你不觉得蹊跷?”这我也想过,里面是挺蹊跷的。刘正继续说:“即便她下地当真估计错误,巧合之下拿回来这一块血玉,可是为什么有人会冒着开罪陈家的危险去偷这没用的东西,你也知道,陈家在洛阳的场子,还真没谁可以惹得起。再往深处说,如果真是没用的东西,它又怎么会辗转到你手上?”我听着刘正的分析,之前我的确没有想过太多,虽然木老太给我的时候我也觉得很奇怪,可是后来却并没有机会再问,于是这问题也就搁置了下来,直到现在刘正再次出现,与我提起这些事。我想了想说:“这块血玉难道和禹所积也有关系不成?”我看到刘正点了点头,我想他这样说话只说半截当真急死人,于是问他:“这血玉究竟有什么蹊跷,你直接告诉我罢,别再绕圈子了。”刘正说:“是要告诉你。”我问:“那究竟是什么?”刘正这才认真问道:“在一路上,你可曾见过另一个自己?”我说:“见过的,而且一直都跟着我。”可是这话刚出口,我想到之后那个人是摸金手假扮的,于是有些不确定起来,会不会这个人一直都是摸金手假扮出来的?可是我这个疑问还没有成形,就听到刘正点点头,他继续问道:“那你可曾见过另一个其他人,比如另一个赖皮,另一个摸金手?”这是毋庸置疑的,虽然我不是每个人的另一个人都见过,但是这我是可以十分确定的,于是我很肯定地点点头,刘正说:“那么这就是了。”我问:“什么是了?”刘正却转移开了话题:“那么你相不相信我才是真的刘正,在西拉木伦死去的那个是假的?”这我无从分辨,于是摇了摇头,可是又点了点头,刘正见我不肯定的模样,这才说道:“那么接下来我与你说的这件事,就可以判断我是真是假,同时你也可以判断出许多人的真伪来。”我说:“你说!”刘正说:“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陈姑奶奶拿回来的这一块血玉,并不是一般的玉,它而是一种很特殊的装置,而且很可能是可以影响时间的装置。而这个装置,它可以复制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可是复制出来的这个人,却和这个人有着如同本体和镜像的关系,也就是说,这两个人是相反的,比如本体的左手上有一个记号,那么这个记号就会出现在复制出来的这个人的右手上……”听到这里,我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我打断刘正的话:“这个我知道,我亲眼见过,你是说另一个人就是被血玉复制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