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音又失眠了,她很难想象惜月那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样子,真的那么勇敢地愿意做那么多事,而且掩藏的如此之深。八爷的事,他不打算告诉薇茹了,想起薇茹说的话,自己不愿她在告不告诉皇上之间为难。而如果告诉了,自己仿佛像是背叛了八爷般。如果是他吃准了自己这样的心理,才坦然相告,容音也只能无奈的沉默。惜月,怕是至死也不忍心让这个男子有半点为难吧,所以连商量也没有,便匆匆了断了自己的生命。她或许也不愿意让心爱的他见到自己怀了别人孩子的狼狈相,那个看似单纯,实则聪明的女子也不愿再赌一次了吧,一次次地失望,一次次地等待劝阻,虽然她不一定真的愿意停住,但只是听听,怕也能心甘……而让她再进太子宫中,她怕也无法做到了吧。惜月,已经做到了她能做到的全部,为了虚无缥缈的爱,付出了所有,她11岁时可爱的笑意连带着日后渐渐呈现的美丽,才最终以她的死,换回了那个男子心中些许的地位。清晨微弱的光中,容音看了看手中品月色的荷包,紧紧捏着:“惜月,还说要比试谁先找到幸福的……”闭了闭眼,一滴泪恍惚地滑落。容音却仿佛再也不愿睁开眼睛。昏昏沉沉之间,容音听到了薇茹焦急的呼唤,可是迷糊间,容音真的睁不开沉重的眼皮,所有人的声音都变了调。“容音,死丫头,你怎么了?”是韵韵吗?你们怎么会今天便回来了呢?冰凉的手,缓缓抚过自己的眉眼,带着自己无比熟悉的安心,容音好想张开眼,看看是不是他也回来了,可是却无法做到。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是,我真的睁不开眼。如果能这样一睡过去,那么自己是不是不用面对注定悲伤的结局?“不要这样,音音……”沉重的压迫下,只有那么清凉悲哀的声音如此清晰……**容音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了。薇茹带着泪的笑颜映入自己眼里,清雅的眉间染上了骤然放松的痕迹,忙得递水递药,而一直握着自己手的颜韵却满是憔悴与担忧地看着自己,估计要不是这三天她也脱力了,便会抱住容音一阵猛打。“怎么会突然这样的?”颜韵看着容音微笑着喝白粥,皱着眉头道。容音很少见颜韵这么严肃,却只是淡淡一瞥,滑过颜韵的眼睛,便继续微笑着喝粥道:“不知道,吃错药了吧!”“容音,你严肃点!连我都要瞒,算什么好友?”颜韵是真的火大了。“韵韵,你知道了没好处。”容音放下粥碗,看着颜韵。眼前的颜韵虽然憔悴,但那样精致的眉眼,媚入了骨子。容音在心里叹息一声,她和十三发展的那么好,自己要怎么说自己的悲观呢?“你以为你不说我便不知了吗?容音,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处在那样尴尬的位子吗?不要忘了,我并不比你好到哪去?你以为只有你的地位打眼?乾清宫何时有过掌灯女官一说?如此接近机密?我能安全到哪去?为何你有时就是那么死心眼,硬要自己扛下所有事呢?”颜韵的手紧紧地抓着容音的被子,纤细的手指已经变白,连骨节都有些突出。容音垂下眼帘,像是默认了颜韵的话。颜韵此时却手上一松,一滴眼泪快速地滑过了她的美丽的脸。“音音,他快要成亲了,我不无奈吗?”抬起美丽的眼睛,那幽黑的眼珠里竟是毫不掩饰的脆弱,颜韵此时的目光居然带了点恳求的意味,容音几疑是错觉。碍着手上的粥碗,容音无法拥抱颜韵,却将下巴放在了颜韵的肩上,自嘲地一笑:“原来我们都是这般不由自主。”刚刚送走颜韵,容音心里一片苍凉,到此注定不能得到幸福吗?刚刚颜韵点醒了自己,一直认为老四的牵绊更多,而此时太子地位还很稳的时候,十三不是更得宠吗?老四反而处处不得志,如果说非要存了什么心?十三难道没有?而且颜韵知道了自己的结局,所以根本连要求都不敢提,眼睁睁地看着十三和其他人走入洞房,她又该是怎样的心情呢?自己居然一直认为她的感情非常顺利,看来自己还要多检讨才是。摸索着下地梳头,容音在模糊的铜镜中仍是看到自己明显又瘦削了一圈的脸,眼睛也越发大的突兀了,这个样子,去给希望工程打广告倒是不错。透过镜子,容音看到了那个昏昏沉沉中仍依稀见到的模糊身影,他此时在镜中的影像像极了梦中孤独伫立的他,落寞,无奈,别无选择……容音缓缓放下梳子,起立。如此紧张的拥抱,容音该明白的。“对不起……”自己总是让你放不下心。胤禛没有说话,他害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出言责怪她,为什么就是不肯对自己多一点信任,非要什么事都自己顶着。“喂!”容音不满。“老八什么都跟我说了……”胤禛面无表情。“什么?”容音突然意识到这是意味着什么,推开胤禛,细细地看他表情。“他倒是对你充满歉意!”胤禛冷哼。“我不想知道这些,我只想知道你……”容音担心的当然不是这些。“你昏迷了三天,我还能对什么置身事外?”胤禛捏在容音臂上的手越收越紧,非要把自己扯进来是吧?手足相残不是自己决定的,便与你们斗这场。“胤禛……我醒来便是想开了,你确定现在到时候了吗?你掩藏了这些年,非要在这个时候来蹚浑水吗?皇上现在对太子还这般信任……”“容音,”胤禛的目光紧紧锁定容音,里面的气势逼得容音不自觉发抖,“你还分析了多少?想开?如果我现在不参与进来,你还要独自一个人顶多久?我一天不进来,你便不肯多信任我点,我便也不能有多些实力,能确保你最后能属于我,我还能掩藏多久呢?你说我还能掩藏多久?”他竟已接近带丝激狂的怒吼。容音抖的厉害,自己最犹豫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确实,如果以胤禛现在养精蓄锐,处处避其锋芒的守拙状态,他确实不能确保的事情太多,可是如果掺和进来,是不是又中了另外人的计谋,例如皇上?例如老八?而且逐渐尝到权利滋味的他,最终便再也不能放开了吧。胤禛见容音满脸担忧,浑身颤抖,才渐渐软下来,松了紧握容音小臂的手,改为将容音揽进怀里,温柔地安抚,“既然赌与不赌,最坏也是分开的结局,那不如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容音慢慢平静下来,闭了闭眼,“可是我担心的是你……”虽然知道老四迟早要掺和进这盘战局,她却生怕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坏了历史的脚步,影响了他的决定,那么自己怎么还能笃定地相信那个结局。“相信我……太子这些年所作所为让我早已有背着他栽培势力,现在虽然还有些单薄,但是老八为了利用我,必然会先帮我……”胤禛埋在容音耳边细细说道。他说的那般自信,自己怎能露出丝毫怀疑呢?同样伸手揽住他:“要赌,就不能抛下我。”“你以为我会像你先前所做的那样?”胤禛挑眉。容音嘟着嘴,叫嚣:“你要我娇嗔,说我不是吗?”胤禛更是忍不住笑:“你还会娇嗔?”“我什么不会啊?”“写字,骑马,音律,满语……”“停住!”容音急忙喊道。“跳舞,射箭,做饭……”“喂喂喂!”“谦虚,谨慎,温柔……”“胤禛!!!”“……”还有,学不会信任我。**“丫头,没事了吧,天啊,瘦那么多!”太后见到容音时心疼道。“没事的太后。”容音自动走到太后脚边坐下,却被太后拉住,直接坐在了她的身边。“傻丫头,太医说你忧思过重,听了薇茹的话才明白,丫头你太重情意了!惜月的事你到现在还放不开吗?”太后拉着容音,担忧地问道。“不,太后,小音能醒过来,便证明小音想开了。”容音垂首,当初说要做飞蛾的是自己,那么怎么能笑抱有同样心理的惜月呢?“想开就好啊,哀家真不知怎么说丫头你好,刚开始你去帮惜月请命,皇帝要罚你俸,禁你足,你都受了,哀家便以为你做的够多了,没想到,还病这么一场,吓得哀家啊……小音,善良是你的优点,惹人疼,但也是你的缺点,悲观过多,凡事都要比常人多担忧几分,拿不起放不下,这软弱的性子,日后可怎生是好?”容音不由感动了,太后是真疼自己,自己被她瞧得一清二楚,可是自己有什么办法呢?人人都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太后……”“傻丫头,哀家知道你担心什么。这宫里,刚开始都盼着寻着真情,最后才发现,还是利益最实际……哀家给你说句心里话,这宫里,就是个吃人的地,你心软,不主动,就得被人吃!”容音心里一暗,自己并不想进来的,情情怨怨的,这里牵扯的太多了。“这样下去不行,你搬到慈宁宫里来吧,一来你也来陪陪哀家,二来哀家也好照应你!这样的事,决不允许再发生了。”太后观察容音脸色,然后道。容音一滞,这是什么状况,为什么要搬到这边来?那该多不方便。虽然太后可能是为了保护自己……“太后,这不合规矩啊……”“什么不合规矩的?”太后目色一冷。“小音要恢复上课了,阿哥们会来问容音问题……”“这不妨,慈宁宫,他们是能来的,哀家也不怕热闹。”看来太后是铁了心,早决定了的,这下怕是难回绝得掉了,搬进慈宁宫,更不知是福是祸了。**太后办事效率高得惊人,在次日下午,容音就在皇上的授意下搬了宫。薇茹脸色淡的惊人,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公式化地帮着容音搬琐碎的东西。只是在容音拥抱她给她告别时,她紧紧地抱了容音一下。容音想起这个紧紧的拥抱,心里还会上升一种很复杂的情绪。一种淡淡的离别的忧伤,夹杂着不舍,薇茹似乎还表达了感谢。不用谢的,薇茹,这段时间,真的要多谢你才是!在颜韵的协助下一起收拾东西时,颜韵见四周无人叹息道:“以前还以为你有个院子,薇茹不在的话,还可以畅所欲言一下的,结果现在……”容音轻轻嗤了声,没有说话。“哎,看来你跟老四也要解决下约会地点的问题了,来,我们一起想想,我平时也找不到地方可以跟十三见面呢!”颜韵一边理容音的书一边说。“你想找一处都没找到,我们现在需要两处,哪有那么轻松?”容音不屑。“你想到了这点的啊,那我实在是没想通你为什么那么轻松?”颜韵不解。“现在的隐忍,是为了以后的幸福!”容音也走过来,翻开面上的一本宋词道。颜韵无语。“放心,总有机会的。这样倒好,有人监督,我也不会主动想天天见他,那样太招摇,我仿佛跟你说过,连康熙也警告过我了吧。”容音抬头,看着颜韵。颜韵耸肩:“你那么安然,我能说什么?”“十天后……送什么礼?”容音措词良久,说道。“谁要给他送礼啊?我不给那瓜尔佳送杯鹤顶红就算对得起他们小两口了!”颜韵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呵呵,”容音止不住笑,“你这张嘴啊!”“哎,也不知十三到底怎样想的,总是不懂,他到底对我也是不是那么回事儿。一边看着还好,一边对马上要跟别的女人成亲这件事倒还兴奋不已。”“他那是逗你的,那个大孩子,想看你吃醋撒泼呗!你满是自信,倒还敢厚脸皮问出来?”“就知道瞒不过你……”颜韵眼珠子灵巧地一转,“你说要不我们学依萍,去唱首歌,例如陈奕迅的《婚礼的祝福》,然后体力不支晕倒?”“最好后面还去站到桥上,飞舞丝巾,再跳下去得个肺水肿之类的是不是?”容音没好气的。“哎哟,我们小音音什么时候玩笑都开不起了嘛?”颜韵居然撒娇。容音忙着抖鸡皮疙瘩去了,再也懒得理眼前这个女人,她倒懂得开解自己,再也难见昨天自己醒来时她那满脸悲决的样子。不过,无论怎么藏,也总是有无奈埋在那的吧。懂得知足便是长乐之道。颜韵比自己更懂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