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音端着药走进帐中,见太子正靠在褥子和毛毯砌成的“榻”边,看着各地的奏折上书,因为左手还不能妄动,所以他只用右手执着,很多时候要打开都不是很方便,只能抖一下展开后,然后半拎着上方来逐步看下。心中一动,太子未尝没有认真努力的一面,这次他受伤,便不能出去狩猎或是赛马,反而多了很多学习处理政事的机会,康熙的奏折送达后,看时间,如果不急的奏折,他便先看过,然后再送到康熙处去,或者是康熙批过的折子,没有加急送回的,他也会拿来看。等隔天要取走时,再让容音给送回去。明明是个勤奋的人啊,难道是真的因为虽然勤奋,却没有处理决断的天赋?才导致他的越发颓丧?越接近太子,容音越觉得有些事或许跟想象还是差的远的。感觉到太子的目光扫过来,容音回过神:“太子爷,喝药了。”太子没有声响,只是放下奏折,接过药,可右手估计是抬久了,这时端着药都在不自主地颤抖。容音见状,忙再次接过药。这药要是洒了,烫到的是他,死的还不是自己吗?太子不耐地看来,容音也不与他对视,只是笑着道:“我来服侍太子爷吧。”容音将药递到了太子唇边,太子却一愣,没有动。容音这时才抬头,疑惑地看了太子一眼。太子看着她,单纯的笑意虽没有达到眼底,却还似乎是在诉说:相信我,我不会害你。而嘟嘟的嘴,微微张开,就跟在喂小孩子一样。不由想笑,却借药碗,掩饰住了。容音小心翼翼,控制不好速度,可不是开玩笑的。凑过身去,细细观察着碗中药的流入,配合着手上碗的倾斜程度,待太子喝完,她也松了口气。将碗放在一边,转过身去,在矮几的小盒子中拿出一粒蜜饯给太子递去。却见太子不动,只是看着容音,容音暗叹一声,自己还把这大爷伺候惯了是吧,只得忍住想踹他一脚的冲动,将蜜饯送到了他唇边,可太子在咬进蜜饯合嘴的时候却不小心碰到了容音的手指,容音手蓦地一缩,脸也红了。气氛顿时变得很尴尬。容音有种不妙的感觉,这帐中的空气,浮动着可怕的暧昧。为着自保,她也不愿在这里多呆了。她拿起碗,不敢看太子,小声从唇齿间拖拖拉拉挤出几个字来:“太子爷,我先退下了。”便预备着逃跑。“等一下,”太子不自主地出口唤住容音,却也不知道说什么,目光落在自己腿上的奏折上,才道,“帮我念下折子吧。”“不合规矩吧……”容音嗫嚅着,想推拒。“没什么的,坐下,念吧。”太子沉下声来,口气中带着不容商量与质疑的冷硬。容音只好再次将碗放在一边,坐了下来,展开折子,尽力辨认着上面的蝇头小楷,所幸,还比较工整,她基本识得,一字一句地往下读着。太子听着,慢慢地却走神了。容音的声音不软不腻,清澈如泉水,就如她整个人给人的感觉般,纯净透彻,她读到有些字的时候会皱着眉头细细辨认,然后估计也带着猜说出那个字是什么,开始读的时候,看得出她并不是很乐意,可是读着读着,她似是对自己有些字认得不清楚感到羞赧,唇边带了丝笑意,像是自娱自乐般与自己斗着往下面读……太子不知怎地,会觉得心中上升了一丝温暖。像是他苦苦追寻很久,却始终不得的感觉。他本以为自己在了世上不会再得到了种感觉了,却在了个午后,在容音磕磕绊绊的读折子声中,那记忆深处的柔和与暖意,在扎根发芽,并慢慢升腾。“容音…...”太子哑哑出口,唤住了容音。容音疑惑地从折子间抬头,看向太子,是不是自己读错了太多,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可看太子的样子,却不是不耐烦,似乎是,感动?不会吧……自己辨认错误么?太子微微动了动口,却未吐出半个字。“二哥,今天好点了没?”正在此时,一个声音带着欢快与爽朗,在帐外响起。是十三的声音,容音知道,私下,十三和胤禛都是唤太子二哥的。像是了样便能使兄弟间的情感真正少了地位的束缚和带来的隔阂。果然,伴着声音,十三打开了帘子,见到容音坐在太子身边,脸上似乎有不自然的色彩晃过,不过转眼即逝。容音起身给十三行礼后,便退出了帐子,在掀开帘子时,正听到十三给太子讲什么十六今天骑射得到了康熙的赞扬。她唇边微微带笑。了兄弟亲恭的一出戏,是在演给他们自己看么?容音靠在帐外一直等着十三出来,而直至夕阳完全隐没在草原与天空的交接处时,十三才走出来。他似是明白容音在等他,可他却只是在容音面前顿了一下,便掠过她径直往前走去。“十三爷,了是何意?”容音开口,却用了玩味的语气,声调略略带了调笑。“我急着回去陪韵韵吃饭,没空。”十三又是一顿,便又急着往前走了。“那不是正好么?我也要去找韵韵。”容音玩着颊边的头发,走近十三,她一直便觉得十三不对了,他对自己的态度,还是很奇怪,虽然她想十三或许是变精明了,怕颜韵难堪,才在知道了自己伤害他四哥的情况下,没有和自己闹翻;可现下,一切真相大白了,他对自己的态度不仅没有丝毫的变化,反而随时躲避,岂不是奇怪?“你?”十三终于转过头来,看了容音一眼,眼中故作的防备和疏离,“不行。”“为什么不行?韵韵怀孕了后就只能你一个人宝贝了?我也想关心。”容音虽是在笑,目光却分寸不让,直直逼入了胤祥的眼睛。“今晚我跟韵韵有话说,你若是找她有事的话,明日来吧。”十三说完后便再也不理容音,径直走了。心中的不满也不知从何而来,不知是因为对看见容音很快得到太子的信任并且关系和谐不满,还是对自己不满。其实应该放松的不是么?如果容音和太子了边安定了下来,四哥也不会那么着急了.可是,何谓安定呢?四哥怕是要和容音在一起后,才能定下心来……而现在看来,他们怎么会在一起呢?这看来都是因为自己和韵韵,自己是摆脱不了这个责任了。可是最当初,自己就已经决定要拆散四哥和容音了。却不想,现在他们竟是主动为了自己牺牲。这让自己情何以堪呢?他只能安慰自己,自己当时的拆散或许真的就让四哥认为是容音伤害了他也比现在这样的情况好。容音,他只能永远深深地对不起,没有人在他心中比四哥更重要,为了四哥,他可以变得不择手段,可以变成一个冷血地只懂讲利益和现实的人。可是十三却忘了,他是得到了颜韵,得到了爱情才能站在这样一个角度说可以为他四哥牺牲一切,如果,一切回到颜韵失踪,他伤心颓废的时候,他还能说得出口这样的话么?有些事情明明存在,可是,我们却忽略掉了。或许,因为我们都是狭隘的。**“刑律,生日快乐!”容音拍掌笑道,“21岁了,哈哈,你在生理年龄上比我大三岁了!”“这有什么好得意的么?”刑律正在给她倒酒,听到此话无奈地笑笑,可眼中的包容与宠溺,连他都没有意识到。“嘿嘿,是没有,过几年,我就该烦恼了。”容音的手支在膝盖上,然后再把脸架了上去,烛光下她的脸,却奇怪地莹白如玉,光滑细腻,晶亮的眼中,波光盈盈。“不用过几年,你现在看上去根本不会有人相信你已经快满24岁了。”刑律放下手中的白瓷酒壶,然后举杯,“谢谢你记得我的生日。”容音也拿起身前的杯子,与他的轻轻一撞:“不可能忘掉的。”抬首饮尽了后,容音吐了吐舌头,用手扇了扇,表情天真古怪。脸上浮上了一层红晕,却平添了些媚色。“这酒怎样?”刑律见她表情,由心底笑出,她今晚有些古怪,不淑女的古怪,她的性子,该天生是古灵精怪的,可骨子里却能沉静下来。她确是天蝎座的,神秘,复杂,还有特别的与生俱来的优雅。“我不会品酒,而且我很容易醉。”容音听到他这一问,才发觉或者自己牛嚼牡丹,糟蹋了东西。“罢了,那也不跟你讲这酒有多好了,你啊,该不会只识得什么白酒红酒和啤酒吧。”“差不多,哈哈,还有甜酒,不过,来这草原,你是不是该招呼我喝马奶酒呢?”“你感兴趣?”刑律眼角末梢微微挑起,凤眼越发迷人,他起身,掀开帐子对外面的随从吩咐了一番,再回来坐下,“等等。”“刑律,我们去外面喝吧。”容音巧笑嫣然,眨了眨眼,期待地看着刑律。刑律微微一愣,便点了点头。借着夜里昏暗的星光,容音看出杯中的马奶酒跟自己想象中一样,乳白色,比较浓稠,喝起来酸酸的,可回味又是甘甜的,容音很快喝上了瘾,与刑律一边聊天,一边一杯接一杯地喝,咂咂嘴:“这样好有草原的感觉,有风有草,有广阔的夜空,上面有星星,大颗大颗的,有这马奶酒,可惜,没有牛羊成群。”“还没有锅庄……”刑律看着容音,笑着补充。她明明已经迷蒙的如被薄雾遮掩的瞳仁,却还是有奇异的光芒,似不停息地在闪烁着。大致,是天上的星光投映了进来。“是啊是啊。”容音重重点点头,她有些头痛,这几下点头,竟使她如重心不稳一般缓缓向着刑律身上靠去,可手上却还是不忘将杯盏中的最后一口马奶酒送到了唇边。她或许醉了,或许更清醒自己在做什么。刑律该不会推开她的。果然刑律连呆愣的瞬间都没有,甚至还像是,把肩膀送了过去,任容音靠着。他垂首看靠在他肩膀上的容音,道:“马奶酒后劲大,这下喝多了吧?”“为什么最开始不提醒我?”容音嘿嘿一笑,“算了,醉了就醉了吧。”刑律继续看着她,却敏锐地听到了有人在靠近。他这时才一愣,或许,容音这一晚上所有的行为都有了解释:“容音?”她是真的醉了么?容音抬首,便几乎是毫无预防地撞进了刑律的凤眸中,那其中,除了一如既往的诱人沉沦的神秘与妖媚,还有着,了然和……柔情?“你唇角有马奶酒……”刑律眼中的颜色深沉了一些,微弯嘴角,缓缓说道,可是同时,他不待容音反应过来,欲伸手去擦,便抓住了容音的手,低下头,吻上了她的唇。容音感受到唇上微妙的触感,柔软的,微凉的,心中一麻,瞬间睁大了眼睛。刑律他……而就是这感觉,竟让她一时间忘了推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