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国家队的要求,流川与樱木需要在日本呆到一月初。这段时间,流川依然我行我素地拼命练习,这种疯狂的敬业简直令他那群队友蒙上了心理障碍,相比之下,大家更喜欢和樱木交流。除了去健身房、篮球馆,流川枫去的最多的地方,是樱木家。虽然是樱木花道的儿子,小博却是另外一种脾性。这孩子很乖很安静,和很多婴儿一样,喜欢睡觉,睡醒了就睁着一对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周围的各种事物。而他眼中的很多东西,都是流川送的。“流川君,你实在太破费了!”这天,晴子充满歉意地说,“真是的,你简直要把玩具店都买给小博啦!”诚然,以流川枫的财力来说,即使买几个玩具店也是随他高兴的事情,但是这样无所顾忌地给小博买东西,还是令晴子很不好意思。原本对生活常识一窍不通的流川,竟然也是个细心的人。小博的新摇篮是从美国定做特地空运回来,乳白色镀金的摇篮上面是浅蓝的小帐子,这样的小床即使给王子睡也是满意的。娃娃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摇篮上挂着的四叶草形状风铃,小小的身子一扭动,轻巧的风铃就会摇曳作声,妈妈便会知道,宝宝醒来了。虽然樱木博还不懂事,但却也有自己的条件反射,他栗色的小脑袋里已经深深扎下这么个概念:一个黑色的叔叔,很宠爱自己,只要他在,自己不仅怎么样都受爱抚,而且还能得到各种各样最高级的玩具。久而久之,他觉得这位黑叔叔简直比爸爸还亲。毫无疑问,这位从头发到眼睛都是乌黑的叔叔,就是流川枫。每当小博肆无忌惮地在自己身上蹭鼻涕,或者酣睡得口水都流下来的时候,流川总是会露出少见的温暖表情。这种表情,与他在篮球场上“孤狼”的作风截然相反。如果当初顺利地结婚,他也肯定是个不亚于花道的好爸爸呀!晴子总这样心痛地想。原本就吵不起架来,再加上流川如此疼爱酷肖妹妹的小博,两个终生劲敌之间竟然产生了些许家庭间温暖的感情。樱木花道开始主动地留下流川吃饭,有时还要叫赤木他们作陪,晴子也总是知趣地将小博塞到流川怀里。这年的1月1日,大雪漫天飞舞,樱木花道破天荒地在自己家为死对头流川枫举办了个生日聚会,这种事如果放在一年前,别说聚会,他就是礼物都不一定会送给这只臭狐狸。赤木、宫城、彩子早早赶到,三井与木幕也特意赶了过来。6个湘北老队员围坐在一起,彩子与晴子看着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几次欲言又止。菜肴很丰盛,烧得质量也不坏,但是大家却吃得很少。“好啦,我们好不容易才有这么次聚会的,大家都要开心一点啊!”彩子拿出经理人的魄力大声说道。“是啊是啊!说起来,我和三井给大家带来多伦多的枫糖,流川,你也要吃一点哦!”木幕连忙说。大家的话题就这样继续着,慢慢,竟也有了些热闹的感觉。“这酒味真不错,三井,这方面还是你内行。”赤木夸赞着杯子里红艳艳的葡萄酒。“那当然了,绫子特意嘱咐我拿来最好的拿破仑!”三井有些自豪。酒过三巡,大家在温暖的气氛下都有些微醺了。“哎?流川去了哪??”彩子突然发现,他们只顾乐和,把今天的主角给丢了。“我没看到阿?”晴子走到玄关看了看:“鞋子还在,应该并没出去。”樱木花道径直向楼上走去。“我去看看。”他轻声对下面的大家说。“樱木……”木幕等人望着樱木宽厚的背影。这只傻狐狸,樱木一边上楼,一边暗地里想。本天才,当然知道你在做什么。他径直走向自己卧室旁边的婴儿房。房门果然开着,但很安静,甚至令人产生里面是否有人的疑问。樱木屏住呼吸,站在门口,望着由于夜晚而阴暗的室内,过了几分钟,他的眼睛才适应了这种光线。流川半蹲着,一动不动地守护在摇篮旁边。他背对着樱木,宽阔而瘦削的肩膀,似乎在微微颤动。摇篮里传出小博满足的咕哝声,看来不知又在黑叔叔那里得到了什么好处。樱木平素粗犷嚣张的眼神,现在无比的柔和。他悄悄转过身,打算离去。“喂,”忽然,流川近一年来,第一次破天荒地开口了。樱木惊诧地走近几步。这声音当然是流川发出的,但却与樱木记忆中,死狐狸那种清澈神气的声音完全不同。与其说是呼唤,还不如说是呻吟。那双生了沟壑的俊美丹凤眼,一动不动地望着樱木琥珀色的眼珠,却没了往日的犀利。“花道。”流川喘息着说,却又像是自言自语,“我只剩下篮球了。”樱木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以至于根本没注意流川脱口而出的那句“花道”。“以前,我总觉得关于她,时间有的是,放一放也没关系。大不了以后补偿。”流川继续沙哑地自言自语,“可是,她怎么就突然不在了呢?!直接变成一盒灰回来,直接埋好插上墓碑。什么机会都没有。”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喘息声似乎要将肺泡挤破一般。樱木觉得,流川向来和自己独处的时候,话都会多很多,但是这次的话,却令人心碎。要是放在以前,樱木花道早就冲上去,一边骂着“臭狐狸”一边大拳头伺候个够,可是现在,他却连靠近流川的底气都没有。在流川身上,他骤然感到些死亡的气味。流川枫已经是亚洲闻名的优秀球员,虽然自己也很成功,但是无论金钱还是地位,都无法和他比肩,就是这样一个拥有钻石般荣誉的人,现在却在默默忍受着精神的活埋,樱木花道紧贴着流川枫坐下,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使劲搂住他坚硬的肩膀。印度南部一个比较偏僻的小城,新年的气氛并不浓厚,在这个充满神秘气息的国家里,似乎人们对宗教节日更加感兴趣。虽然是1月份,却毫无寒冷的感觉,少年们在简陋的街头篮球场里奔跑追逐,不时发出欢叫。一个一身苦修朝圣者装束的女人,蒙着头巾,呆呆站在球场外。人们看不到她的脸,也就猜不出她的年龄,只能依稀看到颀长得可怕的身形。虽然是小城,但少年天性中对运动,对篮球的热情却和世界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两样,孩子们一边快乐地角逐,一边大声谈笑。“啊!又到了亚洲篮球明星评比啦!你们有没有买明信片投票?!”一个高大的男孩问。这种评比的票就是明信片的副联,所以只有买下明信片才可以投票给自己支持的篮球明星。“当然买啦!哎呀这种明信片要比一般的贵!害得我一周没吃早餐才买下的!”一个瘦长的男孩回答。“我也是啊!妈妈不让买~只好自己攒钱了!”大家纷纷附和。“今年中国的球员好棒!哎呀!我们印度什么时候能有那么好的运动员!”“我觉得日本的球员也很棒啊!”“对啊对啊!我喜欢流川枫!又帅又厉害!”“是啊他真的好厉害!对了我还喜欢樱木花道……”“喜欢那么多,又要买很多明信片啦……头疼啊哈哈哈哈……”孩子们七嘴八舌起来。旁边的女人静静站了一会,转身离开。如果追随她的路线,便会发现她很快进入一家体面的理发店。作为一个装束寒酸的朝圣者,进入这种店很令人惊诧。她在众人有些刺眼的目光中,慢慢摘下头巾。一头光泽照人、细软如丝的栗色长发一直垂到她的大腿处。“好漂亮的头发!哎~这个~您要卖吗?”理发师惊叹头发的同时,突然发现这位女苦修者原来有一张不属于印度人的面孔,憔悴而又清俊。“剪吧。”对方平静地说。她用那头丝绒般的长发,换得了一张投票用的明信片。曾几何时,他也对这栗色的美发投下过喜爱的目光。闻人再见到樱时,是在马都拉,塔佳的父亲,就在这附近做罗摩克里希那教会的长老。即使是她,也惊讶于樱的变化。“我说,证人保护的经费足够花,你不用这样子。”她看着樱那一层短短绒毛般的头发,还有深陷的眼窝。“那些钱,我都给了更需要的人,我没什么花钱的地方,而且,裹着头巾,要那么长头发也累赘。”樱淡淡地回答,眺望远处的云朵。“你以为自己在行善这是?”闻人忽然严厉起来,“你这分明是自残!”“自残么。”樱淡漠地望着她,“你说自残,也对,至于我自己犯下了什么样的罪孽,两头都是一样,成全一方伤害另一方,中间那个被撕扯的终究是我。”闻人陵冰现在非常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趁机把她打晕了弄回日本去?不过这种后悔,很快就被更大的恐惧冲淡了。过完生日,流川恢复了沉默,两天后便回去美国洛杉矶。这天,神奈川,枫爸枫妈迎来一位不速之客。“花道,谢谢你总来看我们。”枫妈一看到樱木那颗火红的脑袋,就忍不住泪如雨下。樱的死给夫妻俩带来的悲伤,不比任何人轻,这么多年来,他们早已经将她当作自己的女儿。可是樱没有了,儿子却丝毫不能体会父母的悲痛,愈发没有任何消息,回日本也在家里住不了几天,话更是没有一句。自己虽然难过,但是也要稍微理解一下父母的感受才好啊!枫爸枫妈的心里反复叨念。不过樱木花道是个热心的好孩子,虽然失去妹妹,但还是经常来看望两位长辈,带来不少慰藉。“下次来可一定要把宝宝带来给我们看看。”枫爸叮嘱。“如果他们能早点结婚,可能也……”枫妈又抹起眼泪来。樱木张张嘴,又为难地转过脸去。“花道,你有什么想对我们说的么?”枫爸问。“其实,”樱木花道终于下定决心开了口,他觉得,下面这些话如果让流川枫听见,说不定会拿大刀把自己砍了。“这次来,是希望您和伯母帮忙,帮帮流川。”樱木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里蹦出来,帮帮流川这臭狐狸!自己疯了么?说这样的话!“帮忙?帮小枫?”流川夫妇诧异地抬起头。“流川,他再这样下去,会死的!”樱木加重语气,眼珠子瞪得老大看着一旁:“虽然小樱是我妹妹,但是我还是要说,天天想念一个死去的人,怎么能行呢?”可是下定决心要继续说的话,却被枫妈的抽噎顶了回去。“小樱为什么要死啊!虽然我早就知道,小枫从小被我们惯坏了,可是至少能有个小樱这样的媳妇陪在身边也够啦!但是小樱为什么要死啊!!”枫妈顾不得体面,一边哭一边数落,越来越伤心。枫爸同样心酸地安抚着妻子,樱木知道,自从妹妹去世,流川爸妈就一直是这样,枫爸香港的工作请了长假调整自己,枫妈也没了往日开朗明艳的笑容。但是,流川枫这只已经半死不活的臭狐狸,自己却不能不管!樱木暗地里下定决心。悲痛中的千鸟非去年8月份竟然发现自己怀了孕,这个意外到来的孩子使她原本焦虑的情绪有了明显的好转,加上神宗一郎无微不至的照料开导,现在正在全心养胎,不过一看到她就会想起妹妹,所以樱木这一年很少和她联系。想了很久,他终于有了主意,至于这个主意是不是合适,樱木花道简单的头脑没想那么多。一天,洛杉矶时报的办公大楼里,出云繁刚写完一篇报道,正在喝咖啡。就是喝咖啡也不消停,手机像是催促般叫着。“喂?”她没好气地接通,顾不得旁边同事笑嘻嘻的眼神。没好气地放下电话,一位金发碧眼的女同事便走了上来。“怎么,还是那位酷小子啊?”她挺八卦地问。“什么酷小子?你是说和仓??老男人一个!比我还老!”出云无奈地苦笑。“什么嘛!长得好帅的样子!看上去还很聪明,关键,这么个酷哥怎么就对你这女人执迷不悟?”同事继续打趣。“我可是对他没什么兴趣,却总是这样的缠着我!哎!”出云耸耸肩膀。“人家不是很优秀么?样貌工作都好,看上去也有钱!试一试交往有什么不好啊?”同事鄙夷地说。出云正想抢白,手机又叫起来。“哈哈哈~”旁人纷纷咧开嘴。“烦死人!”她没好气地接听:“喂?!!”不过,语气瞬间柔软下来,“啊,樱木,是你!好久没联系了!啊?什么?你在洛杉矶??啊,有时间,好,那么晚上7点,好的好的,知道了,好的。”放下电话,周围已经偷偷围了一圈竖起耳朵装着工作的人。“是朋友啦!是朋友!!!”出云哭笑不得。洛杉矶一家精致的意大利馆子,出云与樱木花道对坐。“看上去你好多了。”她微微点头,“小樱的事情,大家都伤心,可是活着总归要活着。”“这正是想和你说的,出云大姐。”樱木捏着杯子道。“哎?”出云惊诧地望着他。“关于流川那家伙。”樱木喃喃地说。“我去看了他很多回。”出云垂下纤长的眼睫毛,“可是没听他说过一句话。倒是有那么几次堵住他一起吃饭来着,不过气氛也怪得可以。”“那样会死的。”樱木冷不丁说。出云盯着他。“你说得对,大姐。”樱木苦笑,“活着总归要活着,可是那家伙现在的状态,迟早会死。”“樱木。”她安慰似的拍拍他的手背。“你是喜欢流川枫那个臭屁的家伙的吧?”樱木突然抬起头来。出云精致的脸庞顿时如木雕泥塑,瞬间又红了起来。“说什么,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她手足无措地拿起装着红酒的杯子。“虽然那家伙叫我白痴,但是我毕竟是个结了婚的人。”樱木的嗓子里像是堵着什么,“你喜欢他,我看得出来。”“那又怎么样!他又不喜欢我。”出云装作无所谓地挑挑眉毛,“他喜欢的人是你妹妹。”“小樱已经没有了。”樱木胡乱在桌子上一抹,“大姐,如果你高兴,我支持你做他的未来。”出云默默放下酒杯,望着樱木火红的脑袋。“你喜欢他,愿意照顾他……”樱木嘟囔着,“我来说这种话很奇怪,但是我觉得,你或许能让他正常一点,至少能够活下去……”“作为小樱的哥哥来说这种话,真的很奇怪。”出云长叹一声道,“我说,如果他完全淡忘你妹妹,你也心甘情愿?”樱木没说话。那又怎么样?那只狐狸。只要他能活下去,那么忘掉一个死人,也不算什么太大的代价吧?高中数学考7分的樱木花道,果然是个不会衡量的人。流川那辆黑色的捷豹汽车出了点故障,由于已经开了不少年份,零件有些老化,所以不怎么容易修。“流川先生,您不如换一辆座驾!今年很多品牌都出了新款哦!”大家这样说。流川却不置可否。没有车,打出租也可以。他开车的时候,总会习惯性地将手伸到副驾驶座上。但是她却不在了。这天,他筋疲力尽地走出训练房,稍微冲了一下身上的汗水,穿戴整齐准备回家。来到体育馆大门口,却发现出云正等候在那。“听说你车子坏了。”她笑着扬扬手中的钥匙,“我送你回去可好?”出云的车是法国的品牌,透着优雅与女人味,洁净的粉色坐垫有点温暖,这和她那淡紫色的上衣与黑色的鱼尾裙很相称。一路上,她兴致挺高地谈天说地,末了,将一盘唱片放进汽车自带的唱机里。舒缓的长笛曲悠扬动听,像一把小梳子般梳理着听者的神经。不知怎的,流川一片空白的脑海里,浮现出与樱第一次听唱片的场景。那是什么时候?记不清了,反正好像是很久以前,却又好像前几天才发生过一样。出云看看流川棱角分明的侧脸。“肚子饿了吧?去吃点东西可好?这附近有一家饭菜不坏的饭店。”她建议。对方没有任何反应。饭菜烧得果然不坏,不过这顿饭吃得仍然压抑。“想起来,都多久没听你说话了?流川君?”出云的语调细腻如丝绸。流川乌黑的眼眸默默盯着精美的食盘。樱早在几个月前,就到达印度南部。塔佳的父亲并不好找,而且同任何教会长老一样,他并不怎么和外界过多接触,不过却经常云游。大张旗鼓上前相认显然不现实,既然花如此的代价来办这件事,那么就要滴水不漏才好。樱这样想。她索性混迹于众多罗摩克里希纳教徒之中,装扮成一个朝圣者,等待与这位长老相逢的机会。或许,用装扮这个词有些过分。她的一切都与那些清心寡欲的人们没什么两样,或者还要更简朴一些,加上英语流利,这几个月来又学了些梵文与孟加拉方言,所以很快便和教徒们相处融洽。全身披着香奈尔奢侈衣衫的时日,好像是她的上辈子一般。印度的灵魂是恒河,一条似乎没有起源也没有结束的河流。每次怅惘地眺望在这水边洗浴祷告的人们,樱总会发呆。她不知道,自己的旅途该从何开始,又将怎样结束。这一切就像刺在她皮肤上那一枚枚火红的枫叶,似乎透过骨髓般啃啮着她已经有点麻木的头脑。走到这一步,至于自己还有没有所谓轮回的资格,恐怕只有上苍知道了。每天很少的饮食加上比饮食量多的烦恼,樱就靠这些活下去,闻人陵冰当然痛心,不过最近,一个不祥之兆已经使她已经没办法集中精力担心这些了。那是1月初的一天,她扮成旅游者的样子,远远跟着樱参加教会的礼拜活动。就在这期间,她看到了离自己不远处,一个并不陌生的人。这个人和一般教徒一样用粗布围身,也包着头巾。但是,那苍白的肤色、银白的头发……待到闻人稳住阵脚,后脊背已经湿透了。虽然身为fbi,但是不知该说幸还是不幸,以往负责的案子都比较轻松安全,简直有点像玩一般,所以她一直觉得自己实力很不错。和恐怖组织成员交手,这还是头一次。对方虽然是个不过20岁的小女孩,对于恐怖组织也应该是个经验不足的新人,但是她却那样可怕。樱似乎没有发觉,仍然躬着身子冥思。闻人偷偷向那女孩望去。忽然,一双淡绿色的眼眸清楚地映入她的眼帘。这是一双分不清人种的眼眸,很大,又似乎带着点天使的光晕。但就是这样美丽的眼睛里,全无人类引以为豪的温柔、甜蜜。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残忍的戏谑,那是生长在无爱环境中孩子的眼神。正是这对眼睛,冲闻人陵冰蛮妖娆地一笑。终究还是觉察到,找上门来了么?!她想着,将自己颤抖的手指紧紧掐在一起。塔佳的父亲,是一位留着胡须与长头发的瘦削老人,穿着番红色长袍,总是不苟言笑。他的信徒很多,一些人告诉樱,在印度,像长老这样放下家庭顺从信仰的人并不少见,或许他们已经超越了世俗。但是,当樱顺理成章地将那枚鸡血石放在这么一位圣人面前时,她还是看到了做父亲的眼泪。愧疚也好,悔恨也好,拥有了修炼的自由却放弃了天伦之乐,但是父亲终究是父亲。吃完这顿沉默的饭,出云驱车送流川回家。路上,长笛曲依旧悠扬,但是流川却打定主意一般一言不发。“喏,到你家了!”抵达目的地,出云停下车对流川笑笑。“刚才在饭店弄脏了包,可否借用一下你家的洗手间清洗一下?开回去还会很长时间,怕到家里洗不掉……”她继续道。流川没说话,径直走进雪洞一般的房子,坐在黑色的沙发上。出云整理好手包走到客厅,却发现对方竟然仍旧坐在那里,连姿势都没变。流川的刘海有点凌乱,遮盖着他的侧脸,却更显得轮廓分明。“流川君。”出云一边说,一边坐在他身边,“这段日子,都不开心吧?”他的嘴闭得与家里那些紧锁的房门一样紧。眯起眼睛,出云繁有些陶醉又心疼地盯着他看。流川枫的模样很帅,这点她第一眼见他就可以确定。相处下来,她觉得这个傻乎乎的小子有种说不出的可爱,而现在,除了心疼,她更有种心动的感觉。“不开心么?”她小心翼翼向前靠了靠,试探性地拍拍他的肩膀。流川转过脸,望着她,或者说,望着她身后的墙壁。“流川君,如果你向前看,还会有很长的路要走,是不是?”出云温柔地说。这句话显然没产生什么作用。她摇摇头,探过身子,在流川的腮边亲了一下。金红色的唇膏印在他白皙的脸上,像枚花瓣。“这样,会不会开心些呢?”出云就势将脑袋靠在流川的肩膀上,虽然瘦削的肩膀令她的头有些痛。流川呆呆俯视着她栗色的头顶。栗色。他的脑海中又是一片空白,只有这两个字凄惶地盘旋。以至于,连出云繁搂住他的手臂都没发觉。他眼中只有那团耀眼的栗色。从那个秋天,这栗色走进他的生活,就再也抹不去。出云的体温,透过那淡紫色的罗衫轻抚在流川身上,他那薄荷般清冽的气息令她白嫩的脖颈也泛起粉红。她好看的鼻子上也沁出一颗一颗的小汗珠。淡雅的龙舌兰香氛随着她呼吸的一起一落渐渐弥漫开来。或许樱木的“狐狸”没叫错,流川枫是一个嗅觉灵敏的人,即使灵魂都已麻木。龙舌兰雅致娇美的香气混合着些许草莓般的甜香,冲进他的鼻孔。好闻么?是的,这是高贵又解语的气味,足以令人陶醉,他的呼吸不觉也有些急促,下意识抓住那只放在自己膝盖上的手。但是,味道却陌生。出云的嘴唇柔嫩而光艳,轻轻继续触在流川的下巴上。这个亲吻令他原本空洞的脑海里突然“啪”地豁然亮起来,映出无数的图画。那是漫天飞舞的樱花,粉红雪白,如云如雾。久违的樱花香,瞬间从他几乎生锈的意识里倔强地横冲直撞,像根丝带串起难以计数的场景。“狐狸君,如果,如果有一天,樱死了,你会不会忘记樱呢??”“狐狸君,你的下巴放在我头上很疼。”“狐狸君,刘海都这么长了……不剪的话就编成小辫子好啦!”“狐狸君,结婚以后,我要常住美国吗?”“狐狸君……”流川枫拼命睁大眼睛,像是在寻找什么。出云不知所措地望着他那双简直要撕裂的丹凤眼。“樱……`”他的呼吸仍然急促得像捞上岸的鱼。这个名字,俨然已经成了符号,即使再没别的意义,他也无法抹杀。出云繁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她觉得,自己现在简直像是要从纯真的孩子手里骗走糖果一样。流川枫,是那个纯真的孩子,樱木樱那双茶金色的眼眸,就是他手中紧握的糖果。即使已经消逝,但孩子始终不可能忘记他的糖果,这是千古真理。出云毅然决然跑出这所令她尴尬至极的房屋,末了,仍旧保持着骄傲。她不会在他面前掉泪,挫败也好,感动也好。造型优雅的法国车旁,竟然矗立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和仓勇作微卷的短发上,有些潮湿,似乎外面刚刚下过一场小雨。出云先是一愣,随即拼命用手包抵住胸口,哭出声来。一双强健有力的臂膀将她揽进怀里。“你真不谦虚。”和仓勇作语气如常冷漠,却又像是在哄小孩般宠溺。“你怎么会在这?”出云抽噎着问。“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和仓勇作似乎仍旧对自己的一切都很臭屁。世界上总有一双肩膀适合一颗心灵,活了26、7岁,出云繁第一次贴切地意识到这点。完成塔佳心愿的当天晚上,印度马都拉一个靠近森林的偏僻村庄,闻人陵冰无声地望着木制的窗棱,神色有些惊惶。樱则把注意力集中在一支短蜡烛的火焰上。自从装扮成朝圣者,不知不觉她也有了冥思的习惯。那团跳动的火焰在她眼中不断幻化着,其中的图像令她很想流泪,眼睛却总是干涩的。已经连哭泣的能力都没有了么。等蜡烛点完,她仍将下巴放在膝盖上沉思,深陷的眼眶周围都是比忧愁更令人心碎的青晕。忽然,深陷在青晕里的琥珀色眼珠转了转。闻人陵冰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印度的森林充满潮气,远远能看到比比皆是的椰子树与槟榔树,晚香玉浓烈的香气充斥四周。不过这些,闻人陵冰都无暇顾及,她正面临有生以来最大的考验。无论如何,她都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探员,什么是跟踪的眼神,她很清楚。那两颗淡绿色猫眼石般的冰冷眼睛,如同枪口一般时时刻刻如影随形。不过,这种目光好像紧紧局限于她,加上樱由于某些原因,与众多教徒与长老走得很近,看上去倒真像是一个普通的朝圣者。趁着她还没察觉樱的事情,赶紧把这个祸害解决掉!抑或,抑或与她拼个你死我活。不过,进得森林,闻人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是那只等待猎物的蜘蛛,还是已经粘在网上的苍蝇。她摒住呼吸,吞咽着口水。要预防偷袭,可能还有毒箭暗器!东南亚这方面是令人防不胜防的。但是事实却并非如此。那女孩径直从巨大的绿色植物中走了出来。“你是个漏网的,没错吧。”仍然是掺合了天使与魔鬼特点的笑容,声音很嫩,。闻人戒备地看着她。“我见过你,那段时间,你总跟着那舞女,怎么也有3个月。”女孩挑挑眉毛,“上次的任务,不小心忽略了你,所以我很快就想起不对劲,为了掩盖这个过失,我终于追到了这里。没办法,第一次执行任务就犯错,被知道了,不死也得脱层皮!”“不动手,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闻人打算分散对方注意力。“对你这种快要死的人说这些当然没关系了。”女孩甩甩银发:“顺便说一句,那舞女只不过是我们猎物中的小杂鱼,至于你,我会很轻松地让你上路。”闻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掏出手枪,谁知那女孩却更快。她的武器,是从背后抽出的一把长刀,寒光闪闪,瞬间,闻人的武器便被劈翻在地。到底经受过专业训练,闻人敏捷一跳,躲过她的劈杀。她的后腰处备有一把匕首,还有一罐催泪瓦斯,是救命稻草。“不要浪费体力了,死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哦。”女孩子笑容满面地提刀走上前来,“上次我还用了迷药,这次在室外可不行,不过也没必要。”她的刀法极其凌厉,即便蛟龙出海也没有如此锋芒毕露的冲击力。细长的身体旋转如陀螺,轻巧地飘散着刀锋的白光。闻人身手在同行里也算上乘,几个回合,她并没有受伤,只是顾及闪躲,还需要等待还手之机。这个女孩的眼神依旧冰冷,似乎世界上一切东西对她都是毫无关系的累赘。不过,杀人能够用如此优雅的动作,这点令闻人陵冰竟然生出某种赞叹。靠!她暗地里想,还赞叹什么?!不小心命都要没了!毕竟在读书时被誉为天才少女,除了过硬的体能素质,她还很会些心理战术。如此凶猛的对手,只有趁其不备才可能打中软肋。于是,她故意装出气喘吁吁的样子,似乎下一刀就要刺中自己一样。不过,当那刀接近,她却又逃开了。银发娃儿有点急躁,她咬牙切齿地直冲上前。好机会!说时迟那时快,闻人陵冰熟练地掏出催泪瓦斯,狠狠按下按钮……随着一声惨叫,女孩丢下刀,捂着脸在地上打起滚来。闻人陵冰得意洋洋地收好武器,正准备上前,却惊讶地发现,樱正蹲在那杀手身旁。她的脸色极其可怕,即便看到魔鬼,也不会有第二种表情。她纤瘦的手指已经颤抖着箍住了对方的脖子。“小樱!不要!抓活的!”闻人慌忙赶上前去:别说杀她,就是自杀都不能发生啊!如果能抓到一个活口,如果她还能配合那么一点点,加上fbi的力量,破解这个猖狂于东南亚的恐怖组织并不是困难的事情啊!但是樱显然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的心,此刻已经被铺天盖地的仇恨压成了碎片。“我要问问她,”她沙哑地说,“我要问问她,为什么能那么随便杀死那么多人?!人命在她眼里算什么呢?!”“你给我住手!”闻人陵冰拉住樱的手臂,可是显然,对方已经发了狂。就像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聚积了一年多的抑郁,终于在这双手中爆洪了。“妈~妈妈~”被死死卡住喉咙的女孩突然挤出这么个词。樱苍白的手指,触电般放开那已经全是血印的喉咙。她默默站起身,歪着脑袋看了那女孩好久,随即摇摇晃晃地离开。闻人陵冰看看她,又看看地上不省人事的杀手,一时不知该去扶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