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岛屿之上,仍然回响着激烈的步枪猎杀声,我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头顶撒下来的光线,亮度依旧太高,我还不能冒险展开自己的行动。凋魂门螺为何要偷偷跑上那座低矮的盆地谷岛,我一时无法想明白,但见她与播月交手,似乎可以看出,两人的心思都不在对方身上。我拽过包裹,从布袋里抠出一些晒干的虾仁,塞进嘴巴慢慢咀嚼起来。虽然嘴里吃着东西,我眼睛却不敢闲着,依旧不断搜索刚才播月和凋魂门螺打斗的区域。那片被层层白雾笼罩的岛谷,上空的水汽似乎开始下落,不断地往低空浓缩和遮盖。我本想趴在这座岛屿上,挨到傍晚时分,好趁着夜色跑下去,潜入最南面那片岛屿。可是,听这漫山遍野闷响的狙击猎杀声,心中甚是担心杜莫。我不住地侧头,往大海的东面看,希望那一大片墨色的阴云能快点被海风吹过来。我嘴里的食物,丝毫嚼不出滋味儿,我此时的内心,宛如被一大团蚂蚁在抱着啃咬。头两侧滴着水点的枝叶,忽然给岛风吹得瑟瑟抖嗦,眼前潮湿灰白的空气中,光亮度下降有了明显走势,仿佛月食到来的那一刻。那一大片厚黑的阴云,终于从海面上空吹上了到岛屿,和缭绕的白雾缓缓交融,最后纠结在一起,好似增加了重量,不再任由海风吹动。我慢慢抬起双眼,望着突然间昏暗下来的坠雨天空,嘴里默默念道:“上帝啊上帝,你终于肯把仁慈的面孔侧过去,血腥的地狱可要开始它的盛宴了。”“咔咔”我扳回狙击步枪前端的两条支架,嗖地一下从卧趴的枝叶下窜起,借助阴云笼罩下来的黑暗,如脱缰悍马一般,奔腾起伏在层层的绿色波涛之间。“嘣。”一条撕裂万物的赤色火线,在我双脚腾空跃起的瞬间,被我急速侧扭的前身甩射出枪管。嘶嘶尖鸣着的弹头,贴低在茶树一般高矮的葱翠植物上端,啪地钻进一个海盗的耳朵里。在我双脚落地的瞬间,尾映在狙击镜孔中的画面,将火线尽头爆出的那片血红,通过视网神经反馈进我的大脑。我双脚再度提速,飞快弹跳着向前疾奔,继续跑出三十五米的距离时,我又一次腾空跃起。“嘣。”同样一条赤色火线窜出了枪管儿,t型准线锁定的世界尽头,宛如一杯乳褐色豆浆中间忽然泛起一股猩红的漩涡。“嘣,嘣……”我一边沿着岛屿山脊往西南奔跑,一边凭借印在脑子的记忆,把七个伪装在我四百米之内的海盗强兵统统射杀掉了。无论这些海盗兵隶属海盗真王,还是隶属杰森约迪,只要有可能看到我行动轨迹的活人眼睛,我就会在他面前摆出一扇地狱的大门。我从高处不断往岛屿中部奔跑,顺着那条斜生在岩壁上、类似于天梯的石面,一直跑到岛屿的半腰,才将抱在怀里的狙击步枪背挎到身后,抓着胡乱生长的树枝往下爬。“哗,哗哗,哗呼呼……”浩瀚浮动的海面,不断撞击着岛底的礁石,溅飞起无数细碎的浪花,使人分不清楚雨水和海水,到底是从天上降下,还是从海面迸上。凋魂门螺悄悄潜入的那座谷岛,此刻仰视过去,已经若隐若现,宛如浮动在牛奶里的一块黑面包。我再次抬眼望了望天空,密集豆大的雨点,带着刺骨的凉砸在脸上,痛感直入心窝。四周依旧阴暗的可怕,这种可怕不在于它有多少亮度,而是光明仿佛将要永远在世间消失一般。我掏出一只安全套,快速罩封住枪口,然后纵身跳入摇撼鼓动的海水中。一股似乎可以凝结血液的凉,如电流一般,霎时遍及到了全身。我深吸一口气,双腿并拢成豚尾,利用腰杆带动躯体,双臂扑打分水,以快速的蝶泳游向对面岛屿。整片查戈斯岛屿之上,那漫山遍野闷响的射击声,此刻已经很难再听到。一是雨势过大,嘈杂的水声掩盖了枪声;二是光线骤暗,缩短了狙击射杀的视野。我大口呼吸着,大口喷啐着苦涩的海水,感觉身体就像一片柳叶。这是一种从来都没有过的对渺小的恐惧,波汹滔涌的海面,颠簸震荡着我,毫不顾惜我的五脏六腑。我几次被十米多高的浪头压下去,险些游不回水面。在冰冷刺骨的海水中,我足足挣扎了半个小时,总算精疲力竭地趴在了一块儿露出水面的礁石矮墩上,犹如青蛙抱在树杆上那样,再也不想折腾半分气力。哗哗的大浪头,挟持惨白的水花,不断倾泻在我的后背,歇缓了不到十分钟,我总算一屁股坐在了谷岛的山脚下。此时已经接近下午三点左右,只要再过三四个小时,黄昏就会来临。到了那会儿,即使飘荡在岛顶的那些阴云化成雨水倾斜下来,光线也不会再亮起来。我目测一下眼前的这座谷岛,找不到可以轻松翻爬上去的岩壁,只好踩着那些树枝和凹凸的石面,直线往岛顶攀去。背上淋着密集的雨点,腹下滚淌着岩面上端倾泻下来的积水,我磨得牙齿各各作响,三爬上两滑下地坚持着、摸索着,终于攀上了岛峰。一个犹如瓦盆似的大山谷,郁郁葱葱长满了植物。飘渺游荡的水雾,像疲软后落下来似的,看上去再也浮升不起来。我蹲在一簇矮树冠底下,左右看了看四周的情况,发觉光线依旧很暗,可以很好的掩盖自己的活动。现在,我要以最快的速度,穿过这座谷岛,潜入最南面那片岛屿,去保护杜莫那个家伙。可能的话,更会趁机干掉恋囚童。为了缩短距离,我必须直线切过盆谷,从岛屿的另一侧翻下去。当我顺着陡峭的谷坡往下跑时,只觉两只膝盖杵得格外别扭。忽然,我感到一脚踩空,犹如从悬崖上坠跳下去一般。幸好我另一只脚尚未抬起,才能在栽倒摔下去一瞬间,猛然发力向前一跃,犹如矫捷猿猴似的,促使身体窜起,双手哗啦一下抓在了悠悠晃晃的树枝上,使原本将要跌下去肉身悬坠在了半空。我急忙低头,往雾气缭绕的脚下看,刚想松手跳回到谷壁斜面上,可心窝里却嗡地往后猛抽了一下,惊出我一身冷汗。凌空的双脚下,根本不是我想象的那种大树离地面岩石二三米的距离,那简直就是万丈深渊。我由于内心急切,同时对地形了解也不足,刚才竟然险些从被枝叶和水雾遮掩的断崖截面踩下去。凝聚在我脊背上的恐惧尚未消退,我便急忙蹬拽,往大树冠里面爬。这会儿若是手里的枝条断了,那我整个身体上的骨头会跟它一样。爬到树杆粗壮的位置,我惊魂才稍作平静,摘下挂在腰间的钩山绳,往树冠外侧抛去。沉重的铁钩,嗖地一声,扯着圈套在我手里的绳子,没有止境地落了下去。我心下更是骇然,这根绳子少说也有五十多米,我用手抖了一下,竟然还能感觉到悬钩的晃动。这说明钩子仍然悬在半空,没有触到底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