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冷星稀,这天竟是一天比一天更冷,白日里说话都能隐约看到雾气了。商云瑞又在暗处观察了一段时日,最终确定了戒指不在东方手里,而是在少主手里。心里便盘算起办法来。若是当初他们能预料到事情变成这样,就算是挖个洞把戒指埋起来,也不会交给一个外人保管。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在当时看来,东方确实是保管这东西的最佳人选。事实上,那枚戒指暗地里一直在被人追寻。找它的人马分成好几路,连商云瑞和段子程也不知道究竟还有何人在虎视眈眈。将戒指藏在哪里都稍显危险,带在身上又怕惹祸上身。他们是太子最亲近的护卫队,只要太子殿下需要,他们必须站出来。若是那些人马为了找戒指而和他们绊住,在不清楚敌人势力之前,他们谁也不想给太子多添一项麻烦。于是在当时负责监视玦王都的商云瑞就提了个建议,将这东西交给一个完全无关的外人,如此一来,对方要查也无从查起。段子程当时也是点了头的,觉得这办法说不定能行。于是就有了假扮老实工匠的商云瑞将戒指送给东方的一幕。其实半路上若不是太子突然召集他们回京,商云瑞的职责本应该是一直在这里监视玦王都,也就不会上演一出爱恨离愁的戏码,让东方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若是自己没有离开,他们现在也不会……商云瑞揉了揉鼻梁,脸上闪过一瞬的疲惫和挣扎,但很快又被收敛了下去。若是东方一直将那戒指带在身上,‘今鸣’本可以顺利将戒指抢回,自己也不用出面面对。可那戒指的去向成疑,只好自己出马一趟,哪怕心底再不愿意,却还是又伤了他一回。这样寡情薄意,迟早有一天遭报应吧。商云瑞自嘲了一番,目光扫到墙角有人拐了过来,便站直了身子,装作漫不经心地靠在树边,看着远处的小摊贩发呆。余光瞄到一个扎着两个发髻的小童,穿着一身用料不菲的华服垫着脚四下看。商云瑞的脚步慢慢往旁边挪了挪,让大树完全遮住自己。“少主。”小童声音脆生生的,道:“没人,赶紧下来吧。”那边墙头便哼哧哼哧爬上个人,衣摆栓在腰间,衣袖高高挽了起来,露出一截手臂。他坐在墙头上往下看,苦了张脸,“这么高……”小童便道:“不怕,小的接着您。”说着,高高伸出手去。商云瑞简直叹为观止。那小童不过十岁左右年纪,而那少主却是个二十岁的成年人。让一个十岁的孩子接住自己?这简直比天方夜谭更让人惊讶。他偷偷往那边瞄了一眼,果然看到轩辕少主笨手笨脚往下爬。脚本来是想踩着墙面借借力,却是一滑,整个人吊在半空,哇哇叫起来。小童赶紧道:“少主小声点!会被发现的!”那少主就又闭了嘴,豁出去似的一松手,整个人掉了下来。小童当然没接住,那少主便屁股蹲儿朝地坐了个结实。“嗷——”少主一嗓子嚎出来,又被小童捂住嘴,后半截闷进手心里。商云瑞远远看着,摇了摇头。看起来这少主果然是个没出息的。而且明明在装病中,居然还偷跑?呵,连局势都看不懂,没脑子。他很快地评价完,又打量他身旁的小童。那应该就是少主的贴身侍从,虽然年纪不大,但看得出功夫很好,内功也很牢固,将来也是个不可限量之人。不过……这一大一小的准备去哪里?想了想,他的目光往墙头扫了一眼。这二人若是出了门,岂不是……里头没人了?虽然想法有点大胆,但商云瑞早已打听到这位少主不喜欢有人伺候。平日院子里也没有其他人,守卫更是离得很远。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他目光追着那二人转身离开,很快不见了踪影,又等了等,这才身轻如燕一下上了屋顶,微微躬身趴着,目光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果然没人。这院子安静的简直连根针落下都能听得见。再遥遥看看远处,院门外有守卫,但只有两三人,大概是要到换班的时间了,一个个有些无精打采的站着闲聊。他眼睛一眯,毫不迟疑地飞身下了屋顶,很快落于院中。又一闪身躲进院内一颗大树之后,谨慎四望。再次确定没有其他人,他迅速摸到了少主的房间内,关上门,四下翻找起来。这位少主的东西还挺多,装金织娘的罐子,放着一大堆乱七八糟野书的书架,一些玉雕的摆设,还有不管翻哪儿都能翻出来的干果零食。在第五次翻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却发现是杏仁干果时,商云瑞的脸黑了大半。——到底是什么样的习惯,才能将这些零食到处藏着?这王府的下人难不成还会虐待他,不给他吃食么?又翻找一会儿,还是没找到东西。商云瑞连可能有暗格的地方都挨个摸过了,最终什么也没有。难道不在这里?他正思索,就听院外传来声音,是那个离去的少主又回来了。商云瑞一惊,目光很快一转,准备从后头的窗口逃离。但他还没转身,听到那少主的话,脚步一下顿住了。“不过是出去听听戏!至于吗?”少主像是被谁逮了回来,叽叽喳喳埋怨。邢帆伪装成小侍女的样子,娇滴滴道:“少主,现在不是随便玩的时候,若是被那二人看见……”“他们吃饱了撑着没事一天到晚跟踪我吗?”男人打断侍女的话,气哼哼道:“明明就是那个王师自己想太多!”王师?商云瑞警惕起来,心道:庄夙颜果然没事?已经在王府里了?对啊!王府。若要说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庄夙颜一定藏在王府里!侍女似乎吓着了,赶紧道:“少主慎言!”“不管!”男人像没长大似的,暴躁道:“我要出去玩!你叫那家伙给我过来,我亲自跟他说!别以为带了张面具就真的是王师了!现在王府里由我说了算!”面具?商云瑞发现自己有些听不懂起来,又见那二人没有要进屋的意思,便干脆站住了听。侍女紧张的压低嗓音,“这话不能让别人听见啊少主!如今王师没了,过不了几日又是祭祀大典,若是王师不出现,玦王都会大乱的!如今……如今不管真假,王师便是王师,从此以后,他都是王师。”轩辕永逸的声音冷起来,“你的意思是,我这个少主以前要被真王师摆布,如今又要被假王师摆布?”啪——大概是那侍女手里拿着什么,此时一下砸落在地。那侍女噗通跪了下去,声音发抖,“奴婢不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轩辕少主的声音加了几分嫌恶,“混账东西,那庄夙颜算个屁,他……”“少主。”某人打断了胡小海的兴致勃勃,面无表情道:“他已经走了。”“……”胡小海转脸,隔壁房门打开,庄夙颜正靠在门框上看他。那冷然的气质,胡小海伸手指:“啊!这回是真的!”庄夙颜一愣,随即了然。他一直隐藏气息藏在房间里,亲眼看到商云瑞跳进院子,进了少主房间。想着这群人可能对少主不利,不自觉就带了些冷意。如今就算那人已走,身上的气息还未完全消散,所以被少主误会了。“少主的主意不错,我想他应当已经收到我们要传达的消息了。”庄夙颜目光望向屋顶的方向,冷然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现在,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吧。”邢帆也站起来,道:“少主英明。”胡小海看他一眼,“你要有点职业精神,带着这张脸的时候,别用男人的声音跟我说话,听起来好难过。”邢帆从善如流换了声音,“若不是少主提出引他进门,演戏给他看。我们恐怕不能这么简单就完成这个任务。”要将这个消息让对方毫不怀疑地接受,邢帆和庄夙颜一开始都想得特别复杂,却没想到胡小海提了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主意,而且还成功了。“多谢夸奖多谢夸奖。”胡小海自己其实也是思考了一整个晚上才想出的办法,要说灵感来源,可能还有夏子龙和东方吵架的份儿。难得自己费尽心思想出个好主意,当然不能自谦,必须骄傲一番。于是他仰着脖子,鼻孔朝天,叉腰大笑。邢帆回头看了看庄夙颜,有些哭笑不得。王师也是无奈,摇摇头,迈步走进少主房间,转了一圈,又出来,手里多了几个小盒子。“少主。”他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些是什么?”胡小海朝他看去,随即笑声卡在了喉咙里,变成了一种滑稽的咯的一声,停了。“臣记得臣有说过,零食不能吃太多。尤其是晚上睡觉前。”胡小海欲哭无泪,这果然是真王师!只有真王师才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别跟我说晚上吃糖要长蛀牙这种话啊。”胡小海嚎道:“听起来特别丢人!”庄夙颜挑眉,脸上的表情是不容置疑的坚决,“晚饭后不能吃这些东西,对身体不好。邢帆,去找人来把少主的房间收拾一下,凡是有这些东西的拿出来丢了。”邢帆好笑地低下头,控制住面部表情,“是。”胡小海冲上去就跟王师拼命,“老子不过吃点东西!人生就这么点爱好你还要剥夺!你以为这些东西很美味吗!我要吃烧烤要吃汉堡要吃薯条要烤鱼要吃炒螺丝你们什么都没有啊啊啊啊——”王师有些话没听懂,干脆就当没听见。他将手里的东西举高,看着少主在面前蹦跶,突然有些走神地想:其实真假王师换来换去也挺好嘛。该严肃的时候就能严肃,收放自如,不能更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