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海坐了还没有一个时辰,就觉得万分煎熬,屁股下头仿佛有针,难受得磨来磨去。庄夙颜坐他旁边,暗暗看他一眼,低声道:“坐好。”胡小海撇嘴,“一直这么坐着很无聊啊,我不能和他们一起玩吗?”“不能。”“……”胡小海扁了个嘴,瞅着眼睛看他,黑眸里装满了可怜兮兮,让庄夙颜心头跳了几下。“少主要有少主的样子。”庄夙颜别开头,强作镇定。胡小海打量他几眼,“你是真的还是假的?”庄夙颜没吭声。胡小海干脆凑过去,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王师袖边,扯了扯,装可怜道:“我真的坐得不舒服啦。屁股都麻掉了。”王师的目光往袖口看了一眼,嘴角动了动,半天才道:“臣让人给少主再加些软垫。”“不要。”胡小海见他没有凶自己,以为是假王师,更加变本加厉,整个身子几乎要贴上王师手臂,缠人道:“让我去活动活动啊,我保证不惹麻烦。”他说着还伸手来发誓。庄夙颜眼底微微露出无奈,斜眼看他,又见少年脸上满是憋屈。“不能走远了。”王师叹气,松了口,“让邢帆跟着你。”“是!”胡小海一下蹦起来,甚至大着胆子捏了把王师的脸,“王师大好人!”他说着,笑嘻嘻招来石榴和邢帆,左右没见到寒烨,也没多想,转身跑了。宇文桦咳嗽几声,在庄夙颜身后忍笑道:“王师真是疼爱少主。”庄夙颜没回头,低低道:“先生就别笑话庄某了。”说着,还摇了摇头。听他声音依然冷漠,似乎并无变化,但宇文桦却分明看见王师的嘴角勾了勾,露出个极浅的笑意,转瞬即逝。胡小海换了身容易行动的衣服,石榴生怕他冻着冷着,非给他脖子上围了狐裘。那张脸大半几乎埋进狐裘里,只露出黑亮的眸子,在人群里愉悦地眯起。“这才像是过节的样子啊,坐在那儿当石像有啥意思?”胡小海笑嘻嘻,冲进大街,一会儿吃这个,一会儿吃那个,手里还顺带买了好些小玩意儿。石榴脑袋上也顶了只滑稽的面具,手里拿着拔糖丝吃得津津有味。这会儿倒是看出些十岁大孩子的心性了,眼珠子骨碌碌转着,目不暇接。邢帆伪装成侍女的样子,小心跟在少主身边。左右警惕着不时冲过来的人群。那些笑闹在他看来都蕴藏着不知名的危险,他可不像眼前这二人把顾虑都忘得一干二净,伪装成女子的姣好面容上,表情崩得紧紧的。“你……你好。”一个愣头愣脑的青年突然站到邢帆面前,手里紧张地握着几只梅枝,“那个,那个,这个送你。”他将梅枝往前递了递,整张脸包括耳朵都在身后伙伴的起哄中红了起来。邢帆愣住了,目光看了看梅枝,又看看眼前的人。似乎不太理解发生了什么。石榴和胡小海睁大了眼在一旁看着,胡小海拍拍他肩膀,意味不明道:“咱们梵儿果然是天生丽质啊!”邢帆有些不敢置信,看着眼前的青年,指了指自己鼻子,“你……送我?”“是啊是啊。”那人赶紧点头。“……为什么?”那人身后的伙伴哈哈笑起来,有人吹了声口哨,“嘿小少爷,你家这位侍女叫什么?我们兄弟远远地就看上她了呢!”胡小海笑眯眯道:“那可不行,你们兄弟看上她,她却不一定看上你们兄弟。”那青年紧张地结巴,“不不,我……我就是,就是想交个朋友。”邢帆整张脸都黑了,但因为带着人皮面具,其他人看不出来。石榴拉拉邢帆的衣袖,“梵儿姐姐,人家只是想做个朋友嘛。”邢帆瞪他一眼,“小孩子家家,别乱说话。”胡小海忍笑忍的内伤,“那什么,不如你们聊?我带石榴再去其他地方逛逛?”那青年眼珠子都亮了,邢帆一把拉住胡小海,“少爷!”那眼神里的严肃警告可不是说假的。胡小海只得耸肩,“你也看到啦,不是我不给你机会。兄弟,这种事要随缘。”他拍拍男人肩膀,转身要走,那人在身后道:“敢问,敢问这位少爷姓甚名谁?”“哟,这是要找到家里去的节奏?”胡小海似笑非笑看邢帆一眼。邢帆叹气,慢慢摇头。石榴看看他二人,倒也机灵,转头对身后人道:“我们是从外地来的,你就别瞎想了!”胡小海回头看一眼,见那人满面失望,转头道:“哎呀,我都不忍心看下去。”邢帆只觉脑仁疼。三人就这么兜兜转转,该玩的玩过了,胡小海也累了,便想回马车休息休息。结果刚拐过巷口,就听前头传来有些着急的呼喊,声音还很耳熟。疾走几步,就见一个人影正朝这边走来,满脸着急。“流云先生?”胡小海诧异,“先生?怎么了?”流云一见他,赶紧道:“牛牛不见了,少主,你可能派人帮忙找找?”“牛牛不见了?”胡小海吃了一惊,“会不会是跟着谁玩去了?”“不会的。”流云向来不急不慢一人,此时脸上却满是焦虑之色,“牛牛不会让我们担心,原本就在茶馆前头,怎的一转眼就不见了,我怕是……”趁着祭祀拐卖人口?胡小海皱眉,真会有人这么大胆子在祭祖的时候做这种事?按这些人如此迷信的思想来看,真会有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存在吗?石榴因为跟着胡小海在学堂上课,跟牛牛关系特别好,几乎当成自家弟弟一样对待。此时也慌了,将手里的吃食往邢帆怀里一塞,“我去找!”说着,身子轻盈翻上了旁边墙头,一闪身就上了屋顶,动作快得让人惊叹。石榴顺着屋顶一路跑一路四下张望,视野比胡小海他们宽了许多。胡小海也不担心以他的功夫会出什么事,转身道:“先生别急,这样,你跟邢……我是说,你跟梵儿分头找,我回去找侍卫来帮忙。”流云咬牙,“怕就怕,这三天城门不关,他若是带着牛牛出了城……”“我这就让人去城门守着。”胡小海道:“一旦见到带着小孩的人都先拦下来。”流云感激谢过,转头就继续找去,邢帆皱眉,“少主,属下得保护你的安全。”“哎呀,大家都在玩,谁会找不愉快?我直接回前头王师那里去,你不用担心,我又不会迷路。”他说着赶人,“赶紧去找人!”邢帆违抗不得他的命令,只得点头,一闪身,也不见了。胡小海撩起衣袍就匆匆往前跑去。前头广场在玩杂耍,含了一口酒的人嘴里喷出火来。一堆人围着叫好,空气里能嗅到酒精燃烧的臭味。几个孩子从前头跑过,其中一个摔了一跤,胡小海手疾将人拉起来。“没事吗?”“没……”那孩子睁大眼看他脖子上的狐裘,雪白雪白,软软的,看着很好摸的样子。于是伸手……胡小海想站起来,却被这孩子一把拉住了围脖,差点勒死。“别闹。”他轻轻拉开孩子的手,“大哥哥在找人呢。”“找人?”旁边几个孩子也看他,“谁走丢了吗?”胡小海刚想敷衍几句,却突然看了看身后的茶馆,那里离这边并不是很远。他想起流云说牛牛之前就在这前头玩来着。“大哥哥找一个这么高左右的孩子。”他伸手比了比,看几个小孩,“他是韩馥学堂里的孩子,叫牛牛,脖子上有小铃铛,眼睛特别大,有人看见过他吗?”几个孩子面面相觑,有一个小姑娘举手,“我好像看见了,他跟我说来着,他叫牛牛。”胡小海赶紧看他,“知道他去哪儿了吗?”“他走丢了吗?”那小姑娘咬着手指看他。“对的。我们都很担心,你能帮我想一想吗?他去哪儿了?或者他有跟你说过什么?”那小姑娘仰起脸想了一会儿,“他跟我一起看金织娘,有个戴着面具的人来找他,他就跟他走了。”戴面具的?胡小海心里咯噔一下,别真是拐卖人口的?可说不通啊,他目光在孩子群里扫了一眼,这里头随便哪个,看着都穿得比牛牛更富贵,拐他们绝对比拐牛牛划算啊。“他们往哪儿走了?”胡小海急问。“那边……好像又是这边……”小姑娘不记得了,摇摇头,“记不清楚了。”胡小海跟她道谢,从怀里摸出之前买的小玩意儿送给她。“谢谢你,喏,我这里还有好多小东西,你们要是帮我做件事,我就都送你们。”他说着,将小玩意儿都拿了出来。几个年纪大一点的孩子凑过来,“要我们做什么?”“去广场前头,有漂亮大马车的地方,跟守那里的人说我去找人,让他们派人跟来。”那些孩子瞪大眼,“大马车?那不是少主待的地方吗?”胡小海将东西塞给他们,“这个话传到了,我再送你们一人一只金织娘。”“哇——!”小孩们立刻高兴了,接了东西立刻往那头跑。胡小海也不犹豫,站起身朝着那姑娘先前指的地方跑去了。不管怎样,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赶时间。若是真的出了城……事情就麻烦了。撇开胡小海去追人不提,单说那几个孩子很快摸到了大马车旁边。几个守卫看到他们,想赶人,却听到其中一个说:“有人让我们来传话,说他去找一个人,让你们也跟去找。”那守卫愣了愣,“那人是谁?”“不知道。”孩子们摇头,年纪最大的那个道:“他穿着一套明黄色的长袍,脖子上有雪白的围脖。”这几个守卫之前是看着少主出去的,立刻反应过来,赶紧让人去前头找王师。庄夙颜此刻正和段子程你一句我一句,各自话里有话,彼此试探深浅。就见一人跑过来,小声在王师耳边说了几句什么,王师脸色顿变,站起来,“马上派人去找!”那守卫连滚带爬地就下去了。段子程挑眉,“这是怎么了?”王师冷冷一笑,“没什么,家里少主不懂事,总是让人不省心。”说着跟段子程说了句“去去就来”,转身疾步走了。“寒烨呢!”庄夙颜边走边问。有守卫道:“寒左相之前突然离席,不知道去向。”庄夙颜皱眉,觉得有些事不太对。他不相信寒烨会算计少主,可寒烨突然离席也不是什么正常的事。再一想,之前好像也一直没看到商云瑞。难不成有什么事在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了?他心里顿时浮现一股焦虑和担忧,脚下速度加快,“少主说去找谁?”“说是找个孩子。”该死的。庄夙颜眯眼,是谁之前跟自己保证过不会惹事的?他果断下令道:“派人去守住城门,见到可疑人全部拦下来。”“是!”“派一队人马追去少主的方向,低调点,别太声张。”“是!”“再派一队人分头去搜,有看到走失的孩子先抱回来。”“是!”守卫队迅速集合,各自接过命令又快速分散。庄夙颜心里咚咚直跳,但想到石榴和邢帆在那人身边,就算有危险,应该也不会是太大的危险。可他却不知,此时邢帆已经焦头烂额了。他寻了一圈没找到人,和流云、付有之汇合,准备去找少主,结果半道就发现不对,少主没回去!人不知道去哪儿了!而石榴此刻也没了踪影。邢帆只觉人生从未如此黑暗过,弄丢了少主,他要去王师面前自裁赔罪吗?另一头,在城西的小道上,两边树林茂密,遮住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牛牛吃了商云瑞下了药的零食,有些昏昏沉沉,一路跟着他走到这里,此时已经完全昏了过去,倒靠在大树边。商云瑞在他身上找了许久,终于找到那颗戒指,刚拿出来,就听一声脆脆的嗓音响起。“住手!”他猛抬头,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飞速地扑了过来。下意识侧身避让,两枚暗器嗖嗖定在了身后大树干上。眯起眼,商云瑞站起身,高大的身子散发出强大的气势。看清来人,他一下乐了,“哟,小子。虽然我知道你功夫不错,却也不能太自不量力。”他还戴着面具,声音有些发闷。石榴皱起眉,伸手抽出背后长剑,摆开了战斗姿势。“少说废话,来战!”话音一落,人已经如离弦之箭冲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