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程见他说的十分悠哉,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就见守卫随便拉了几个平头百姓上来,几个人抖抖索索,见着王师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只觉得膝盖发软。摸……摸王师的脸啊,天啊!一人先在衣服上擦了擦自己的手,确定没什么脏东西,才慢吞吞摸到王师脸上。哇……王师的皮肤好好……恩,手感还很硬……恩……他研究半天,没发现有什么面具的痕迹,便退开,无辜地摇头。另外两人也上前打量,最终确定没有什么面具,这是真人,大活人。段子程脸色变了,急走几步上前,仔细看了王师良久,随即突然意识到什么,“你……你故意……”王师慢条斯理道:“如大家所见,根本就没有什么假王师。”他话锋一转,道:“大家都知道,边关近年来频发战争,太子殿下主张打,二皇子殿下主张和谈。政治道理老百姓不用管,本王师也只求我轩辕国,玦王都,风调雨顺,年年太平。家家不愁吃,不愁穿,姑娘不愁嫁人,小伙子不用被劳役赋税压得抬不起头,养不起家。”这句话真是说进人心坎里了。百姓们默默听着,心里都是动容:果然我们的王师是最好的王师,天底下最好的!远处的胡小海却是撇嘴,“这就开始拉拢人心了。”夏子龙看他一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并未全程参与事件,发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似乎决定玦王都生死的关键就到了。而此时的三大世家又在做什么?东方大病不起,柳慕言昏迷不醒,自己则一直在事件外头。他突然有一种深深地挫败感,又觉得面前男人深不可测。竟像是莫名其妙,将三大世家全排除在外了。胡小海见事情已经差不多,就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夏子龙愣住了,“你的意思是,太子想趁这个机会接管玦王都?若是王师真的出了事,那么我们……”由太子接管玦王都,三大世家必定跑不了。自此以后,家业事业都完了,他们将成为太子丰功伟业的垫脚石,源源不断的为战争出钱出力,彻底成为战争的牺牲品。别说什么等太子继承皇位,到时候就是吃香喝辣不愁。三大世家之所以是三大世家,就因为他们目光没那么短浅,没那么急功近利。哪些事做得,哪些事不能做,作为一个商人,该做的是什么。若是不清楚这些,只想着钱权,总有一天,家业会被败掉。三大世家的人都不奢望自己能名留青史,或者捧起一个新王获得多么了不起的称号,哪怕是赐他们个外姓爵位,也比不上一家人和和美美来得好。人之**来源于贪心,不想死源于贪心,死,也是因为贪心。这世上有几个人真的懂知足常乐的道理?夏子龙这才知道自己一家人逃脱了一场可怕的灾难,再看少主的眼神,顿时起了变化。“这事……本可以跟我们商量。”他们没有不帮的道理。胡小海一笑,此时少了那份吊儿郎当,脸上,身上都包扎着伤口,明明看起来无比狼狈一人,却莫名让夏子龙觉得十分高大,甚至是气宇轩昂。“我告诉你们,然后呢?”胡小海漫不经心道:“让你们怀疑我想拉拢你们?还是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借你们的手击退太子殿下,你们真会感激我?还是认为刚从一个火坑出来,又掉入下一个火坑?我在你们眼里,不也是利用的主么?你们最怕的,不就是被我反过来利用么?”夏子龙一时间竟找不到反驳的话。“得了吧。”胡小海冷笑一声,眼底窜过冰冷的光,竟和他平日爱笑的样子完全相反。那双眸子本就像主公轩辕狼,此时竟仿佛轩辕狼附体,身上的威压让夏子龙一时有些发冷。他这才发现,自己,柳慕言和东方明珠,都一直小瞧了这个人。明明是绝对不该小瞧,也不能小瞧的人。“我胡小海,从来不算计别人什么。你们有的好处,我一分不稀罕,我不是谁家的狗,眼巴巴望着别人桌子上的东西。老子没那么下作,你们也少给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懂?”夏子龙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医馆的气氛顿时有些僵硬,连大夫也大气不敢出。胡小海又看了柳慕言一眼,“吓柳慕言这事,是我做得不对,我道歉。下次不会了。有什么需要的,只管问王府要,医药费都算我的。”夏子龙想说不用,却见胡小海冷冷看来一眼:“这是命令。”夏子龙又木讷地应了声是。“等他醒了,你也跟他说一声。”胡小海道:“平日你们怎么闹我都成,我也没把自己当少主过。但有些事,有些时候,不该说的话就给老子闭嘴。别以为顶着一副天真面孔就可以说话不把门儿,有些事他自己心里明白,我也不相信你们一个个世家里长大的娃,能真的有多单纯。”夏子龙的脸色僵了僵,他是知道柳慕言的真实模样的。这就是一个顶着天使面孔,魔鬼心的人,那肚子里的黑水,倒出来恐怕能把整个逍遥湖染黑。事实上,若比起心计,柳慕言绝对是这一代三大世家里最厉害的一个。只是他不会特意将这些东西用到做坏事上去,本质上,还是个好孩子。但就是管不住自己,喜欢折腾折腾人。他看一眼还在昏迷的人,心里叹气。其实,少主这般报复回来,也真不算错的。只能说他自己合该倒霉了。而那头,庄夙颜已经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抹去了许多真相,真假参半。大概意思就是,玦王都不适合被牵扯进战场,太子殿下的好意咱们心领,能提供帮助的,咱们尽力,但,玦王都只是普通都城,一没兵权,二没军队,实在提供不了什么帮助。而段子程和商云瑞,则是太子殿下派来试探的人马。若自己真的出了事,他们便会以太子殿下最近的人马为理由,直接接手玦王都。当然,庄夙颜不会直说太子的不是,而是将罪过都推到了段子程二人身上。百姓们此时已经是惊弓之鸟,就算庄夙颜没有光天化日的反太子党,但大家的心头已经领会了意思。段子程万万没想到被倒过来咬了一口,反驳不出,一口气卡在喉咙,差点憋死过去。而庄夙颜又趁机将少主表扬了一番,什么心地善良,以人为本,为大家考虑等等。让百姓们对少主的拥护又翻倍赠高。如此一来,以后就算太子想动玦王都这块地盘,也得掂量掂量,老百姓的舆论,他是否能承受的了。至于轩辕王会不会追究?庄夙颜将支持战争的事情都推到了太子身边的臣子身上,又没有直指太子,何来得罪的理由?况且商云瑞伤害了两个孩子,又谋杀少主未遂,按普通律法定罪也是无可厚非。他一没冤枉谁,二没陷害谁,三没将党派事抬到明面上。何罪之有?可是真的没有撕破脸吗?庄夙颜一行人心里都是清楚的,他们已经彻底跟太子一派划清了关系。想必之后,少主也不用装哪边都不站了。他和庄夙颜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段子程和商云瑞以谋害少主罪暂且被收押。庄夙颜解决一件大事,接下来就是和少主商量之后的事了。夜晚。广场上依然如火如荼,大家似乎都不觉得冷。白天经历的跌宕起伏变成了绝佳的调味剂,有喝醉了的大汉互相勾肩搭背,说着“咱们玦王都啊,有少主和王师就够了。”随后被自家婆娘捂住嘴,警惕地四下看看,一边小心道:“要死了你,这种话能随便说吗?万一被有心人听到怎么办?”“那又怎么样?”大汉继续醉醺醺,“管它来的是谁,王师照样收拾得他找不到……嗝……北。”女人摇头,看着在前头疯耍的孩子,心里依然担忧。王师说得就一定是对的吗?听她在别城的亲戚说,现在太子殿下的势力到处都是,二皇子反而不声不响,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边关的事听说也变复杂了,不知道是真是假,说万象国埋伏太子一行人,和谈决裂,之后也许会继续往边关派兵。派兵就意味着打仗。打仗就意味着将士需要更多的粮草,人要吃饭,马也要吃饭,那么多粮食从哪儿来?可不得让老百姓买单么?可轩辕国偏偏不是粮食大国,之前几个村子严重干旱,明年的粮食收成原本就不太乐观。这要怎么是好哦。她有些茫然地看着前方熊熊篝火,周围的笑闹对要操心一家老小的女人来说,实在算不得能安心享受的事。庄夙颜处理完公事,这才寻去了医馆。胡小海还在那儿守着,柳慕言已经醒了,也听说了之前的事,往日的笑脸没了,面无表情地看着顶梁柱发呆。夏子龙坐在一边,牛牛也早醒了,检查了一下没什么大碍,脸上抹了药,正窝在流云怀里寻求安慰。石榴的伤要重得多,皮外伤倒是其次,主要还是内伤。庄夙颜帮他把了把脉,安慰少主,“筋脉没受损,还好,内伤只要修养一段时间就行了。”他说着又嘱咐大夫,“多开点滋补的药,选不容易上火的。”那大夫应了,行礼告退去了后方药房。四周安静下来,邢帆换回了正常装扮,负手立在王师身边。庄夙颜坐下来,看了柳慕言和夏子龙一眼,“二位少爷,已经知道了?”柳慕言眼睛转过来,“这事可大可小。”“本王师没说过这是小事。”庄夙颜不带感情地笑了笑,“不过换做是你们,也没得选。”柳慕言唇角往下抿了抿,显然是对这种无可奈何的结果感到不悦。“慕言。”夏子龙开了口,“我们做好自己该做的就行了。”柳慕言没吭声,隔了会儿,道:“怪不得爹在这种时候把家事都交给我,自己做甩手掌柜。呵,原来早有预感,姜果然还是老得辣。”庄夙颜低头喝茶,仿若漫不经心地道:“柳老爷想必在孤月山玩得挺开心。”“呵,他倒是开心了,丢下烂摊子给我收拾。”柳慕言皱眉,那温润的面上浮现有些格格不入的冷厉颜色,“实话说了吧,我起先是想降低少主的防备,以为我只是个没什么大用的柳家长子。装弱势什么的,并不难,难的是让少主相信我并且把我当朋友。”柳慕言说到此,叹了口气,“却没想到反而是最喜欢和少主抬杠的东方更值得信任一些。少主,一直防着我呢。”他有意无意看了胡小海一眼。胡小海呼噜噜喝热茶,装作没听见。“是柳某错看了少主,不过我说怕蛇的事,可是千真万确。”他说着,扯了扯嘴角。胡小海叹气,“对不住,玩笑开得太过了。”“是我活该。”柳慕言摇头,眼里流窜过不知名的情绪,“我想让柳家做三大世家之首,东方一家已经占这个位置太久了。他不想靠权利,不代表其他两家不想。”他说着转头看夏子龙,“你敢百分之百肯定,你家里所有人都不想和太子殿下搭上关系吗?”夏子龙张了张口,却是没说出话来。“实话说,我就想投靠太子。太子是以后的继承人,别以为有泰古国内战篡位的先例在前,轩辕国就能效仿。有些事做做梦还可以,但现实是摆在眼前的。”他看了一眼庄夙颜,“王师,难道我说得不对吗?”“柳少爷说得有道理。”庄夙颜点头,“三大世家要如何做,本王师干涉不了,你若是这么想,何不这么做?我想太子殿下会很高兴的。”夏子龙皱眉,看向柳慕言。他知道他看起来小小的身子里一直有强大自负的野心,但这野心到底出乎了他的意料。“三思。”他只说了这么两个字。柳慕言呵地一下笑了,“若是我真的这么决定了,何必告诉你们?我偷偷摸摸就做了,谁也不会知道。”胡小海这才开口,“所以你只是跟我们抱怨抱怨,还是……试探王师的决心?”庄夙颜突然道:“是我们的决心。”胡小海低头看地板,“其实可以不要算上我。”王师笑了,“这已经由不得少主你了。”“……”唉。真不知道造个反有什么值得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