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真正的樊雪寒是很讨厌别人看到他的样貌的,他并不以自己的绝美容貌为荣,反以为耻。()说起来那个传闻里的樊雪寒是有很多雷点不能踩的,首当其冲的就是绝不能说他美,第二则是不能触碰他身体的任何地方,头发丝也不行,第三是有很严重的洁癖,第四是听不得别人说他不行。樊雪寒自小要强,自尊心比城墙还高,习武之事从未拖延过,加上适合练武的身体,所以才有了之后的传奇人生。这世上哪怕是最厉害的人,不付出,也不会得到相应的结果。樊雪寒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早年他用艰辛换来的——要成为世上功夫最好的人,就要承受得起九死一生的磨练。只可惜,老天爷总是喜欢跟人开玩笑。辛苦换来的一切,还未等他展开宏图抱负,就稀里糊涂见了阎王,若是樊雪寒之灵还在阳世,恐怕现在已经一副要扒人皮,吃人骨的模样瞪着那石阶上的万象王了。如今的“樊雪寒”顶着这张人皮,除了性子偶尔古怪一些和那传闻里“乖张”的宫主比较适合外,其他无疑是一点都不符合的。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他十分十分自恋。这张皮子无论去到哪里,只要被人见过一次,就难以忘怀。不过樊雪寒此时心里有数,知道这人一时半会儿是认不出自己来的,要说为什么——因为当日他穿越过来时,自己脸上是带着一层薄纱的。他对自己穿越过来的事几乎没怎么提,对胡小海也没有仔细说道。不过淡淡一句——当时受了伤,便这么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胡小海这个眼大心也大的,愣是就没发现其中蹊跷。皓雪宫宫主何等人也?如何能轻易受伤,这一伤,还伤去了阎王殿,硬是让另一个灵魂穿了过来做了代替者?樊雪寒对具体的前后过程并不清楚,只知道自己睁开眼的时候,倒在一片雪地里,胸口有伤,浑身是血,手指无力。映入整个视野的,是大片大片从天而降的雪花,仿佛要活活把自己埋了似的。他捂着胸口的伤哼哧起身,大概因为灵魂和身体还未能完全契合,又或者其他什么原因——他并没有感觉到多么刻骨的疼痛,只是难以使力。起身时才发现,他穿了一身奇奇怪怪的衣服,乌黑青丝缠缠绕绕从肩头滑下,他一抬手,摸到脸上罩着的面纱,再往上,头顶别着一只精巧的簪子。大概因为先前的动作,簪子已经摇摇欲坠,此时被手指一碰,啪嗒一下掉进了雪地里。黑发顿时散了开来,遮挡了大半张脸。他困难地起身,目光茫然地看着四周。皑皑白雪上落着刺目的红,四周什么也没有,是一片广阔的平原之地。在远一点的地方,也倒着一个人,穿着一身黑色武服,一把利剑已经卷了,落在他手边不远处。樊雪寒捂着伤口跌跌撞撞地过去,每一脚都像落在棉花上,好不容易到了那人身边,一口提着的气终于挨不住,胸口一闷膝盖一软,整个人跌坐在了对方身边。有那么一刻,樊雪寒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具尸体。他颤抖着伸手过去,在那人鼻息处探了探,发现是活着的,心里顿时欣喜又复杂。他就像刚出生的小鸡,在这陌生的地方,对第一个看到的人产生了某种无法割舍的亲近之情。眼见这人身上的伤口比自己还多,血在那本就是黑色的衣服上凝成一块块暗色痕迹。男人的脸上也落了好些雪,看样子已经昏迷有一段时间了,他的伤口几乎被冻住,有的伤口狰狞的能看到骨头。在这么放任不管,离死也只是时间问题。樊雪寒慌张四下看,却没找到能求救的人。伸手在男人身上四处摸了摸,摸出一个牌子,看不懂上面的文字,便扔在一边,又摸出一枚样式精美的玉佩,依然不认识上头的字,扔在一边。等翻遍男人身上的东西,没发现有用的,他又低头翻自己的。这一回还真叫他翻出好物了,一瓶白色的瓷瓶,闻起来里头是药一样的东西,还有几包白色的小纸包,打开里头是细碎的粉末,同样散发着浓浓的药味。樊雪寒一边欣喜,一边又犯愁。这看起来是药的东西,怎么用?他看着男人惨白的脸色,脸颊,嘴角和额头边都沾了血迹,那是一种另类的俊美,黑发散乱着纠结在一处,活像从哪个阿鼻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即便昏迷着,浑身也透着一种凛然之感。他只犹豫了一瞬,便准备死马当活马医,将装着药丸的瓷瓶打开,伸手去掰男人的嘴,一边还道:“我尽力了啊,你别怪我啊……”就在此时,那原本一直昏迷的人却因为身体被人触碰,陡然就醒了过来。他像是连昏也昏得不专业,一双眼睛在刹那爆出精光,但仔细看能发现,那双目光很难对上焦距,只是强撑着表现出一副“我还没倒下”的样子,却是只实实在在的纸老虎。()他大概也动不了了,手指颤了颤,目光好不容易看向樊雪寒,嘶哑道:“你做什么……”樊雪寒赶紧道:“救你啊!你醒了正好,快看看,这些药你认得不认得?哪个能吃?”男人半响没反应过来,目光在樊雪寒身上艰难地扫了扫,虽然那面纱和遮了大半张脸的头发让他看不清脸,那身衣服和胸口的伤却让他无法错认。这分明是亲手将自己打成这样的人,那个皓雪宫宫主。他语气里顿时透出狐疑,“你……开什么玩笑?”“开玩笑?”樊雪寒提高嗓门,“我干什么开你玩笑?这种事是能开玩笑的?”他顿了顿,突然疑惑地四下看了看,嘟囔道:“难道这是什么新的恶作剧?摄影机在哪儿?”男人身体本就虚弱,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也不想听清。他费力挣扎想起身,尝试几次却以失败告终。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冰冷的仿佛已经是个活死人,目光终于落到樊雪寒手里的药上。“这个……”他道:“是治内伤的,那个药粉,是外伤药。”“哦哦!”樊雪寒赶紧给他喂下一颗药丸,因为找不到水,干脆捧起地上的雪给人家塞进嘴里。男人硬生生的吞了,脸上涨得青紫,又见他很快拆了药粉,像腌鱼一样往伤口猛洒。疼痛让男人倒吸一口气,差点呻、吟出声。樊雪寒下意识给他吹吹,“不痛不痛啊,坚持一下坚持一下。”男人忍痛的脸色顿时变得异常古怪。等所有的伤口都洒上药,樊雪寒犹豫道:“这样晾着会不会不太好?要包扎吗?”男人虚弱地点头,心里赞叹皓雪宫的药果然是天底下最好的。那颗药丸吃下去,不过片刻功夫,内伤就慢慢开始修复,丹田也有气了。他闭上眼,任由那人给自己包扎,暗自调息内息,循环一个小周天,随即一偏头吐出一口黑血来。他感到胸腔里的憋闷顿时好了许多,整个人也不再那么浑浑噩噩了。再抬眸,樊雪寒正吃惊地盯着自己。“你吐血了。”樊雪寒道:“中毒了吗?”男人没理他,目光往身上看了看,这才一愣。就见樊雪寒将自己的衣服费力撕扯下来,给他都包扎上了,虽然包扎的实在……不忍直视。他这才慢慢起身,觉得药粉也很有用,起码减少了伤口的疼痛。“你……为什么救我?”他们明明是要拼得你死我活,皓雪宫宫主的身手果然不容小觑,若不是自己拼着一条命硬生生挨了三掌引他上当,趁机给了他一剑,自己现在应该已经成了一具死尸。可原本,他也应该就这么慢慢死去,别的不说,就算自己能撑住,等到皓雪宫的巡逻队寻来,自己也只有死路一条。可他既然敢来暗杀,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自己死了不要紧,只要目的能达到。樊雪寒此人太过阴险狡诈,利用自己的地理优势和那看似井水不犯河水的条件获得了最大限度的自由。暗地里却在所有国家都城,包括偏远村落里都安插了眼线,这根本就是极有抱负和野心的一个人。可若是明着和他开战,自己也讨不了好处,于是只得出此下策,好不容易瞒过了那些眼线棋子,偷偷来了皓雪宫,对付这种步步为营的人,最好的手段就是出其不意。看结果也知道,他成功了。樊雪寒压根没想到自己的眼线被发现了,更想不到有人胆子大到这种程度,只身一人就敢来暗杀。所有的想不到汇合到一起,那个传闻里无所不能的男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败了。而他自己也受了重伤,明明知道活不过去,却也觉得除了心头大患,反正他来之前也跟弟弟们说好了之后该如何做,算是了无遗憾。可……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要死了我当然要救你啊!”刚刚上任的新樊雪寒莫名其妙地看他,“难道要我看着你死?”两人正大眼瞪小眼,就听远处传来了声音,听起来像是一批训练有素的马队,正紧急往这边赶来。男人立刻绷紧了身体,却感觉自己已经连站起来也很勉强了。“有人来了!”樊雪寒高兴,起身冲那头道:“喂!这边!”男人下意识一把抓住了樊雪寒的衣袖。“恩?”樊雪寒低头,顺着那沾满血的手看向男人的脸。“他们会杀了我……”“??”樊雪寒一愣,“为什么?”男人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毛病,只是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救我,但那些人一定不会放过我,你如此作为,难道是想把我绑回去再折磨?”他顿了顿,剧烈咳嗽起来,嗓子里含了点血腥,“既然如此,倒不如让我死在这里……”樊雪寒见他一副要自裁的样子,赶紧道:“诶你等等!你你你……唉!你确定他们会杀你?那会不会杀我?”男人莫名,“杀你做什么?”“……”樊雪寒匆匆看一眼那头过来的人,为首的一人已经骑着马冲了过来,手里拿着明晃晃的长枪。樊雪寒心里一紧,下意识就道:“你逃吧。”他说着还推了男人一把。那人一怔,“你不……留我?”樊雪寒没来得及开口,因为那马上的人已经杀到了面前,“大胆贼人竟敢伤我宫主!纳命来!”靠——樊雪寒心里一震,这话听着真有武侠感啊。他下意识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地吼道:“住手!!”那人一愣,手下还真的就一顿,黑衣男人见状也再不耽误,立刻提起浑身所有的力气,跌跌撞撞地跑了。这大片平原之地,原本就没有藏身之所。苍冥双头一次觉得自己如此狼狈,连轻功也无法用,只能用两条腿往前跑。而身后,就站着一队人马,杀气腾腾地瞪着他。他这算是失败而逃吗?还是在别人放了一马的前提下?被这么盯着一路跑远,简直像背上头上顶了个火盆,烫得人连用羞耻两个字也是高攀。冷风呼啸里,他在跑进树林前回了一次头,那里早已看不见人了。咬了咬牙,忍着眼前发黑的冲动头也不回的离开,而这时他才发现,那樊雪寒居然还将那瓶药丸塞进了自己怀里。……樊雪寒看着石阶上的男人,回忆汹涌而过,很快又镇定了下来。他相信这人认不出自己,毕竟那时候自己脸上又是面纱又是纠缠在一起的头发又是血,实在难以辨认模样。不过……这算是缘分?他想了想,迎着那人探究的目光大胆的扬起一个笑容,凤目顾盼生辉,竟带出点狡黠意味。——既然你后来安全无忧,也该是我讨回人情的时候了。樊雪寒张了张口,用口型无声地念出“跟我来”三个字,然后转身走了。苍冥双觉得自己一定魔障了,否则在这种敌我不明的情况下,怎么能跟着一个外人离开?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早已迈开了脚步。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阿璃、矛盾体的地雷~感谢一朵小花给专栏砸的地雷~群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