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的时间,夏初萤陪着苏涟漪走遍东坞城。先是到叶弘书院与院长项叶弘商量决定建立私塾之事,即,在东坞城外各个区县建立私塾预科,私塾老师皆经书院考核培训,这样从基础教育便得到了保证,不会浪费每一个人才。整个过程大概两个时辰。随后又到了徐知府处,查看近几日所走账目,用时大概一个半时辰。夏初萤以公主身份到来,自然也是被毕恭毕敬的,排场之大,吸引了为官百姓人山人海。当出府衙时,已是傍晚,夕阳西下。因行程紧张,涟漪在马车中备了干粮,打算在马车中充饥而后直接去商会,而初萤却拽着她不肯再去。“涟漪,你还去商会做什么?天都这么晚了,难道你不吃饭不休息?”夏初萤早知苏涟漪是个拼命三郎,本以为如今有了地位成了家能学会心疼自己,却没想到反之更拼。涟漪看向初萤,无奈一笑,“即便如此马不停蹄也要迟几个月回京,若真不紧不慢起来,都怕是要常驻东坞城了。”但当看到初萤精致的脸蛋儿上的疲惫时,突然想到其今日才到,赶忙道,“你累了吧,是我疏忽,我这就派人送你回府休息可好?”“那你呢?”初萤皱着眉问。“我再过几个时辰便回去了。”涟漪微笑道,取出一颗水灵灵的果子递给初萤。东坞城连年饥荒,一枚小小的水果更是堪比黄金,这是叶轩送来,涟漪一直没时间吃,见初萤来了正好,借花献佛。夏初萤推开,“几个时辰?几个时辰后都是半夜了,今日你必须和我一起回去!”苏涟漪怎会同意?“不行,商会之事每一日都理应汇报,这是规矩。”“规矩是人定的,商部官员不是吃白饭的,商户们也都是经商多年之人,你有什么不放心?而你对造铁厂和妆品厂不闻不问,又为何对这些素不相识的商户那般上心?”初萤急了。车内,只闻涟漪的一声叹气,“回府吧。”一声令下,马车缓缓启动,向苏府而去。看着夏初萤焦急的摸样,涟漪忍不住笑了出来,“醉翁之意不在酒,你这般担心的不是我的造铁厂和妆品厂,怕是一名女子,此时正在我家中的女子吧?”两人相处时间虽不算太长,但彼此交心,对方的心思,她又如何不知?听涟漪这般说,初萤更是气坏了,“你既然知道还问?涟漪你可知,你的婚事别说我们鸾国,怕是被整个天下的女子艳羡,云飞峋虽不是皇亲国戚,却也是出身名门,而云家既同意让你抛头露面在外为官,又同意飞峋只娶你一妻,这样得天独厚的优势,为何你不珍惜?若我是你,我非好好看牢了云飞峋不可!”涟漪一挑眉,“看牢?他也不是犯人,我怎么看牢?男人也是人,有自己的思想和判断,若他爱我,即便我不在,他也不会背叛我。反之,若他不爱我,即便我天天一哭二闹三上吊,他也会流连花丛,你说对吗?”夏初萤闻此,愣了下,好像想起了往事一般,神情恍惚起来。“……是啊,男人不是孩童,也是有自己的喜好、自己的判断的。”甜美的笑容,却是苦笑。苏涟漪知道夏初萤又想到了她与云飞扬的婚事,想安慰却不知如何安慰,伸手将娇小的初萤拦在怀中,“临出京,我听云夫人说你们关系有所缓和了,难道……还是不行?”对于夏初萤,苏涟漪无可奈何,若初萤是她在现代的闺蜜,她二话不说的劝其离婚重寻幸福,但古代非现代,即便有和离又哪像现代离婚那般简单容易,何况两人地位又是举足轻重。一国公主是全国女子的表率,若初萤真和离,怕是要引起不小的风波,带动和离风气罢。“你想听实话还是报喜不报忧的虚话?”初萤问,将脸靠在涟漪的衣襟上,声音闷闷的。涟漪想安慰地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心中狠狠的疼,“对我还用报喜不报忧?有什么话就直说吧。”“皇兄有意派云飞扬带兵驻守东坞城,就如同当初的云元帅一般,云飞扬问过我的意思,我说想考虑几天。”初萤慢慢眼上眼。“那你的意思呢?”涟漪问。初萤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他与我说过他的苦衷,设身处地,我也可以理解。不论是为了熙瞳还是因对他的一丝残念,我都愿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可惜……”涟漪皱眉,这一句可惜,便可预示未来。“对你,我没什么好隐瞒的,有些该说不该说的,我都说了,”初萤道,“皇兄自登基便铲除异己,从前支持大皇子、二皇子的臣子,罪情严重的便找事弹劾,有些不轻微或还可用的,便拉拢,这些你应该都知道吧。”涟漪点头,“恩。”“一个月前,从前大皇兄派的一名重臣在御书房以全部身家立誓弃暗投明效忠皇兄,皇兄自然表示定不计前嫌,但那臣子却仍不放心,将一对双胞胎孙女送与皇兄与云飞扬,呵……”后来的事,不言而喻。苏涟漪顿时怒了,“是哪个重臣!?”无论是什么重臣,待她回京定不会放过他。初萤叹了口气,“那人是谁,重要吗?若抓着那人不放,只是舍本逐末罢了。”涟漪犹豫了半晌,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初萤是何等聪明,更是十分了解苏涟漪,根本不用她问,“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云飞扬竟然毫不犹豫地将那女子接入府中,当晚便……”“畜生!种马!”苏涟漪狠狠捏紧了拳头,若云飞扬在面前,这拳头定会结结实实砸在其面上。胸襟湿了,涟漪赶忙低头,“初萤……”夏初萤笑着拿出帕子擦汩汩而出的泪,笑得娇美、灿烂,“我是不是很可笑?已这么多年,还心存幻想?”涟漪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用帕子为其擦泪,“……我想,云飞扬会不会有苦衷?他……”“他是为了安那老臣的心,那臣子虽不算什么权臣,但家族分支庞大深入鸾国,只有让那臣子安了心,鸾国才会更为安稳一分,那一晚皇兄也宠幸了那臣子的孙女,这些道理我都明白,但我仍咽不下!”初萤的声音清脆语调平稳,但忍不住的泪却泄露了她的内心。苏涟漪眯着眼,心中已逐渐了想法,在思索着如何开口。初萤抬起头,泪止住,好像内心呢也坚定下来。“我来东坞城因想念你为其一,其二便是赌气跑出来散心,刚到东坞城便见到那什么轩国公主浪蹄子,我如何能安心?涟漪,你虽为女子但心胸比一般女子开阔许多,也更粗心一些,你只见到了那公主的骄纵,却没发现其看向飞峋时眼神的变化!我从小便在后宫长大,嫔妃们见多了。成婚后家中后院也满是莺莺燕燕,为官做生意我不如你,但这看女人,你苏涟漪却不如我。”被初萤这般说,涟漪也心虚了下来,一边迎合着点头,一边开始拼命回想轩国公主看向云飞峋时的眼神,但无论怎么回忆都是模糊一片。没错,她根本没注意轩国公主拓跋月的眼神,倒是那老城主的眼神历历在目。“无论那公主对云飞峋到底有没有想法,都要防患于未然,这件事我管定了!”夏初萤哪还有刚刚的哀怨,剑拔弩张地如同将军。“好好,你说怎么办咱就怎么办,这还不行?”涟漪笑道,只要初萤高兴便好。两人正说着,马车停了,车夫恭敬道,“公主殿下、涟漪郡主,苏府到了。”因为夏初萤,苏涟漪一行人没了之前的寒酸,排场大得很。车队停了,本骑马随行的侍卫都纷纷翻身下马,手持长枪立于两侧,其势威武,而衣着华丽面目娇俏的丫鬟也小碎步地跑来,为其放下车凳,扶着两名贵妇优雅下了马车。府内的临时管家是夏初萤带来的嬷嬷,因其名字中有一个“桂”字被称为桂嬷嬷,闻讯已迎了出来,端庄干练的脸上满是殷勤的笑容,“奴婢恭迎公主殿下、涟漪郡主,两位主子定是劳累了吧,奴婢已准备好晚膳茶点,主子们快入屋歇息吧。”苏涟漪不得不承认,回家时有人迎出门的感觉真好,一身的劳顿顺时少了许多,“辛苦桂嬷嬷了。”温柔道。桂嬷嬷赶忙回,“涟漪郡主客气了,打点府内是奴婢的份内事,哪有辛苦一说?”说着,便跟着两人入了府。虽是一同入府,但桂嬷嬷的位置十分讲究,既不会与两人同排,也不是尾随,而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夏初萤的斜后方,既方便听从主子安排,又显出了十足的恭敬,让人舒服。“这一下午,府内可有什么动静?”初萤慢慢走着,头也不回,淡淡道。桂嬷嬷压低了声音道,“回公主的话,主子们刚走,云将军便与拓跋少城主切磋了大概一个时辰,而后两人分开沐浴更衣到后院下棋闲聊,现在两人正在书房博弈沙盘,等主子们回来用晚膳。”“那轩国公主呢?”初萤又问,语气中夹杂了一些嘲讽。桂嬷嬷暗暗也是冷哼一下,眼角带了鄙夷,“那轩国公主好生没规矩不知廉,身为女子不避嫌,一下午的时间一直在两个大男人身边转悠,一口一个飞峋哥哥,缠着问东问西。”苏涟漪听到这,也觉得心中不舒服起来,俗话说,癞蛤蟆不咬人膈应人,就算拓跋月真的“天真无邪”,但缠着一名有妇之夫亲昵地喊哥哥,作为其妻子的她,能忍?初萤笑着瞥了涟漪一眼,好像在说——看吧,我说的没错把?“云将军的反应如何?”桂嬷嬷一五一十回道,“云将军很少理睬,即便轩国公主指名道姓,云将军也只当没听见。”装聋?涟漪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因为这确实是飞峋的手段。初萤也是满意地点点头,“好,一个时辰后准备上晚膳,菜肴精致华丽一些,休让人小瞧了。”桂嬷嬷赶忙道,“是,公主殿下您放心吧,奴婢定会精心安排。”桂嬷嬷是当今太后送给金玉公主夏初萤的老宫女,在宫中便以能干出名,她精心安排,这晚膳定不差。苏涟漪本来要回房间换一身便装,将身上这官袍换下,却被初萤拽去了她的房间。初萤的房间虽是临时居所,但一下午的时间已被桂嬷嬷安排能工巧匠改造得金碧辉煌,饰物、家具以及锦绣帘子等等焕然一新,让人眼前一亮。涟漪一边关上,一边伸手摸摸自己尖尖的下巴——相比之下,她的房间确实……过于朴素了。“你不在京中的几个月,京城中流行一种瓷衫,我也是很喜欢,特意命宫中师傅按你身材尺寸赶制了两件带来,没想到还真是派上了用场。”说着,从柜子中取出了两件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两件衣裙。涟漪看那衣裙很是眼熟,想了半天,猛然想起在现代时便见过相类似的衣裙,是现代女明星范冰冰继“龙袍”之后的又一战袍,其灵感来自于青花瓷,白底青花,用生硬鲜明的线条色彩造成视觉冲击力,给人以精致逼人夺目之感。而鸾国京城流行的瓷衫的花纹与冰冰战袍的花纹在创作灵感上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用鲜明利落的花纹轮廓对视觉造成冲击,一反之前衣衫花纹的莺莺燕燕山山水水的写意,只不过不像冰冰战袍那般朴素,那花纹一针一线皆是手工刺绣,而在花纹上海缀着金线与银线,配合曼妙剪裁,给人咄咄逼人的美感。两件衣裙,一件是用金线刺绣,另一件是用银线勾勒,既不会夸张得华丽,又不会朴素到普通。“今天穿哪件好呢?”初萤开始犹豫起来,一边犹豫,一边嘀咕,“金色的更华丽漂亮,银色的更能凸显高贵的气质。”涟漪知道初萤的打算,失笑,“不用这么夸张吧?”初萤瞪了她一眼,“你不懂女人心,你若被人瞧不起,那人气焰便越发嚣张,你若显示你的强势,便让那人闻风丧胆。”“……随你了,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涟漪知晓初萤对她好,不忍让其失望,但心里却觉得初萤实在是草木皆兵。先不说拓跋月是否对云飞峋有意思,单说拓跋月对她苏涟漪的态度还算不错,感觉不到敌意。接下来,苏涟漪的一切妆容等等都全全交给了初萤,一时间两人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岳望县准备群菁会时的情景,往事如梦。“好了!涟漪本就是大美女,随手打扮更是美若天仙,若我是男子,哪还有云飞峋的份儿?”初萤笑嘻嘻道。涟漪扑哧笑了,是啊,她也希望初萤是男子或她苏涟漪是男子,这样初萤也不会深陷痛苦而极力逃避。晚膳的时辰到了,精妆打扮的两人到了膳堂,那膳堂装饰一新此时更是菜香四溢,满桌精致菜肴色香俱全,连苏涟漪都不知道,在这偏远又刚刚逃离饥荒的东坞城,桂嬷嬷是从哪儿变出来这么多昂贵食材,凑成一桌菜的。“这……这位是涟漪郡主?”堂外,本粗鲁如同锣鼓般轰鸣的男声,此时惊讶得话不成句。说话的是赶来吃饭的拓跋长,当入了膳堂,第一眼便看到了苏涟漪,忍不住发出惊叹。涟漪尴尬地笑了下,试想一下,人家范爷传来走红地毯的晚礼服,此时自己身上穿着升级版来吃饭,会不会太做作、太夸张、太别扭了?“拓跋将军。”涟漪为其轻轻福了下身,垂下眼,因为尴尬而面容上淡淡爬上的红晕,更是让其精致端庄的面庞多了一丝妩媚。不说拓跋长,就说其身后的云飞峋也是被深深惊艳。他自然知晓自己妻子有多美丽,小算盘打得叮当响,心存侥幸妻子平日里忙于公事不打扮,她的美只有自己暗暗知晓偷着乐,谁知道今天她竟打扮起来了。“哇!好漂亮的裙子!”夸张的尖叫,是拓跋月,那声音中带了不知多少的艳羡。她跑了过来,伸手亲昵地挽住苏涟漪的手臂,“涟漪姐姐的裙子好漂亮,在哪里买的?本宫也要去买!”初萤嘲笑道,“这是我们鸾国最近流行的瓷衫,那些只知道引兵打仗骚扰边境的野蛮国家之人哪会见到?”鸾国与轩国接壤,注定了有不少大小事端。拓跋月也不傻,只能生闷气,因为夏初萤并未指名道姓的说轩国,此时她若发作,那不是便承认自己国家是野蛮之国?暗中瞪了初萤一眼,打算不理睬,反倒是对苏涟漪撒娇道,“涟漪姐姐最好了,涟漪姐姐告诉本宫这裙子是哪里买的好吗?你们商会有卖的吗?无论多少钱,本宫都去买。”“是……”还没等苏涟漪回答完,夏初萤又道,“一口一个本宫,装给谁看呢?一边亲昵地喊着姐姐,一边抬架子自称本宫,难道你们轩国皇室就这般虚伪?啧啧啧,我们鸾国人心机不深,果然是自叹不如啊。”“你……本……本……我平日里称呼本宫习惯了嘛,不是故意抬架子!”拓跋月气坏了,恨不得冲上去和夏初萤厮打,一边急忙解释自己不是端架子。初萤能放过她?自然不!“称呼习惯了?你以为从小到大自称本宫的只有你自己?按年纪看,我自称本宫的时间要比你长,按地位看,我皇兄已登基为帝,而轩国皇帝能不能传位给你兄长还不一定,我都没敢说习惯了无法改口,你竟说,真是……呵呵。”夏初萤就是看不惯拓跋月那一口一个“哥哥”一个一个“姐姐”利用人心软来牟利,用尽了一切犀利话语刺激拓跋月发狂失态。苏涟漪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希望战火不要牵连到她。但另一方面,通过初萤的话也知晓了,原来皇子们比拼身价是靠谁得到父皇的宠爱器重、谁能得到皇位,而公主们的身价,则不仅是得到父皇的宠爱,还有兄长的地位,换句话说便是谁有更硬的靠山。果然啊,每个世界都有一个竞争法则,皇室自有皇室的规则。拓跋月气得脸红,又苦无办法,向苏涟漪投去求救的目光,而涟漪赶忙技巧性地躲避——开玩笑,夏初萤那小姑奶奶她可得罪不起,拓跋月公主自求多福吧。拓跋月又向云飞峋求救,而云飞峋的冰山扑克脸依旧装聋装哑装瞎,让拓跋月又爱又恨。“长哥哥,你倒是说话啊!”拓跋月狠狠一跺脚,对神经大条的拓跋长道。拓跋长确实粗心,但眼前即将宣战的一幕也是能看得出的。但他又有什么办法?若是云飞峋或苏涟漪刁难拓跋月,他还可以质问下何为待客之道,但突然杀出来的鸾国公主让他无从下手,何况……他的注意力真就不在两名公主的争斗中,一双眼忍不住地黏在苏涟漪身上。朋友妻不可欺,够义气的拓跋长自然知晓这个道理。他发誓不会挖墙脚,但多看几眼总可以了吧?在古代,以女子娇小为美,即便是崇尚武力的轩国也是如此。个子高的女子多自卑,为了不凸显自己突兀的身高,站立时多斜着身子,长此以往既然驼背身弯,更谈不上气质了。不像在现代中国,女孩子无论身材高矮都脚踩恨天高以个高为美,苏涟漪骨子里是现代人,即便对自己一米七五的高个子没有沾沾自喜,也谈不上自卑。挺拔的身姿、窈窕的身材、婀娜的曲线以及端庄恬淡的气质,无不彰显与众不同。苏涟漪不是惊天动地的绝世美人,却有着这个时代女子所没有的独特魅力。那魅力来自于自信、大气,来自于眼神的坦荡及胸怀的宽广,平日里穿着男装官袍或朴素衣裙,给人以值得信赖之感,而今日穿着华丽妖娆的衣裙则是吸引一种人——强者。没错,苏涟漪的气质非但不会吸引那些流连花丛胭脂味儿十足的纨绔子弟,还会让其心生惧意。但相反,却能吸引成功的强者,也许这便是传说中的惺惺相惜。“咳咳……”“长哥哥!”一男一女的声音同时发出,不约而同。前者是云飞峋,看着一名男子贪婪地盯着自己妻子,即便他知晓耿直粗犷的拓跋长只是欣赏,但心里依然不是滋味,酸,很酸,酸得他忍不住干咳,以引起拓跋长注意有所收敛。后者自然是拓跋月,催促拓跋长赶紧为其说话,共同对抗鸾国公主。拓跋长黝黑的脸暗红,心里自责怎么当着兄弟的面盯着人家美妻不放,“吃饭,吃饭,我饿了,这菜真香,来来吃吃,别客气!”说得好像他才是主人一般,实在是不知说什么来打消自己的尴尬。拓跋月跺脚,苏涟漪低头暗笑,夏初萤暗暗瞪了拓跋月一眼,得意的笑。几人入座,开始用餐。主位自然是作为主人的苏涟漪和云飞峋,夏初萤顺势坐在了涟漪身旁,而作为贵客的拓跋长本应坐在主位对面的尊客位,谁知,拓跋月却一屁股坐在了云飞峋的一侧。“这……”拓跋长都觉得有些不妥了。“哇,本宫……不是……我很早就喜欢鸾国美食了,真是色香味俱全啊。”拓跋月开心道,那欢快的语调将整个膳堂气氛带的欢快热烈。涟漪也是不悦地看了一眼,若此时还觉得拓跋月天真无邪,那“天真无邪”的便不是拓跋月而是她苏涟漪了。先不说这主客之位,就算是男女有别,拓跋月也不能如此吧?初萤斜眼瞥了涟漪一眼,用眼神道——看吧,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让你傻放心,活该!“飞峋哥哥,这个是什么菜?翠中有红,红中缀珠,好像花朵绽放一般。”满室都是拓跋月银铃一般的嗓音。云飞峋无可奈何,平日里他装听不见,因拓跋长在身边,只要他拉着拓跋长说话便可打消尴尬,但此时拓跋长坐在他遥遥桌对面,而拓跋月亲昵地坐在他身边,他再装听不见,会不会太让人下不来台?对方身份特殊,是轩国公主,若因此弄得两国关系尖锐,实在不好。“这菜也不是云将军做的,你问他,他能回答你?”救苦救难的夏初萤出现了,飞峋心中为其跪拜。“你……”拓跋月气了,而对方不温不火,她也不好发火。“飞峋哥哥,你不肯告诉小月儿吗?”云飞峋无奈,只能道,“月公主息怒,实在是我也不知这菜叫什么。”他连见都没见过。夏初萤讥讽一笑,拓跋月满脸羞红,只能对苏涟漪道,“涟漪姐姐,你告诉人家嘛。”语气很是撒娇,让人忍不住亲昵。苏涟漪也无奈,“月公主息怒,我也不知这菜叫什么。”附和了云飞峋的话,本来没有嘲讽意思的一句话,被这一唱一和的夫妻俩一说,倒是让人心中不快,却也挑不出任何毛病。夏初萤一挑眉,“月公主,这菜是我们鸾国的宫廷菜,云将军与涟漪郡主夫妻二人忙于公事很少闲得无聊无所事事地询问菜名,自然不知,好在本宫自幼长在公众还算有所眼界,要不然,本宫为你讲解一二?”好好的一句话,被初萤说得夹枪带棒,更是在“夫妻”二字上狠狠咬了咬,让拓跋月认识一下现实,别在人家妻子面前与夫君亲昵。苏涟漪与云飞峋暗暗相视一望,不约而同的想——得罪谁也别得罪牙尖嘴利的女子!拓跋月自然不想和夏初萤有过多交流,“不……不用……”“别啊,”拓跋月的话还没说完,夏初萤立刻笑着道,“刚刚还追问,现在又不问了,难道月公主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是为了问菜名而是别有他意?”“……”苏涟漪与云飞峋坚定对视,再一次达成共识——以后别得罪夏初萤!坚决别得罪!“自……自然不是!我就是想知道菜名。”拓跋月的声音虽大,但若细细听来,却有一些虚。“咳咳……”初萤放下筷子,精致小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干咳两下,而后道,“唉,这桌子可真大,我们隔着两个人说话还得抬高音量,怪累的。”而后对云飞峋道,“飞峋,你是否介意与本宫换个座位,本宫好为月公主好好介绍下鸾国的宫廷菜肴,本宫与月公主也算有缘,同为公主,自然要亲近一下。”唰地一下,云飞峋都不用回答直接站了起来,还没等拓跋月做出反应,已逃也似的跑到初萤的身后,心中暗想——救苦救难的金玉公主,往后末将定会好好孝敬您。“这……这……你……”拓跋月傻等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一切却无法扭转局势。苏涟漪低着头,快笑出来了。这女人和女人斗,她真比不上初萤的功力,甚至可以说,两人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选手。夏初萤便这样不紧不慢、雍容华贵、摇曳生姿、款动金莲,总之便是慢悠悠地走过来,在云飞峋原本的位置上、苏涟漪与拓跋月中间,用最气人又优美的姿势坐下。“月公主别急,待本宫与你细细道来。”笑得妩媚。已有丫鬟为其撤下餐具,换上新的杯碗。云飞峋坐到夏初萤原本的位置上,这才将一直秉着的一口气吐了出来,餐桌下,忍不住拉住涟漪的手,毫不掩饰其惊艳的目光,在餐桌上便大秀恩爱。拓跋月能怎么办?只能干瞪眼。夏初萤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拓跋长,不咸不淡道,“涟漪身上穿的瓷衫是本宫从京城带来的,在京城很是风靡。本宫能看出,拓跋长将军也很喜欢,要不然这样吧,将军将夫人的尺寸告知本宫,本宫即刻派人快马加鞭回京赶制,而后送去府上,如何?”初萤的意思很明白——涟漪是有夫之妇,你拓跋长要看回家看你自己媳妇去,别盯着我们涟漪不放。拓跋长一愣,竟悟出其意思,黝黑的脸又红了。而后,夏初萤真的开始为拓跋月讲解起菜肴,不仅告知菜名,还有做法、名字出处寓意,哪道菜在宫中发生过什么趣事等等,滔滔不绝,总的来说,便是不让拓跋月插上一句嘴,更不用说能不能和云飞峋搭上话了。但夏初萤不知的是,越是得不到的便越想得到,之前拓跋月对云飞峋有好感,不仅是因其身手了得也不仅是因其冷淡的态度勾起她的好奇,而因为初萤的制止,拓跋月对云飞峋莫名的悸动越来越多,越发加深,这个是后话。饭后,夏初萤以强硬的手段派人将拓跋长和拓跋月两人送入客房,自己交代了涟漪几句便也回房休息,将晚间宝贵的时间留给夫妻二人共处。初冬的花园,花朵早已凋谢,但枯枝仍存,因这一日买来的下人们还没倒开空打理花园。已进十五,硕大的圆月高悬于天际,皎皎月光撒下一片银白,硬生生为这枯枝旧圆增了一丝奇特的美感。“小心脚下。”飞峋一反白日里惜言如金的冷淡,清澈的男声不大,却满是温柔,干净得如同月色一般。园子常年失修,之前买下后,影魂卫虽简单打理,但多是将修整一下房间与客房,没人管这花园,何况根本没人有闲心逛园子。于是,地面砖石凹凸不平,若不留意,极易摔倒。飞峋伸手,干净的大掌带着常年练武留下的茧,却给人一种安全感。涟漪笑笑,将手放了上去,大掌包住小手。“我们多久没这般悠闲地赏月了?”飞峋道,声音柔和带着笑意。涟漪想了下,而后道,“好像很久,又好像昨日还在赏月。”飞峋叹气,“我们时候才能真正清闲下来,享受月光?”涟漪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总觉得这一事接着一事,无暇休息、无暇分心,我不知其他人的人生是否如此。”只觉得手臂一紧,已被飞峋拉入了怀中,带着一种特有年轻男子阳刚的体香扑入鼻中。“也许……我们很快就可休息了,”云飞峋将她仅仅抱在怀中,欲言又止,“现在我能做的,便是帮助完成任务,往后的人生……”涟漪一愣,抬起头,“飞峋,你这话中有话。”云飞峋赶忙摇头,“不,不是,我……”苏涟漪推开他,眯了眼,“飞峋,你我既已成为夫妻便要同心同德,其他家夫妻如何心存二心我不管,但我的家却不能藏心事。两人相爱结合全凭彼此的信任,若没有信任,那还牵强在一起做什么?还不如早早分开。”云飞峋吓了一跳,“涟漪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说什么分开?我辈子都没想过与你分开。”涟漪冷哼,“你真以为我丝毫没看出来?你今日这般犹犹豫豫隐隐藏藏,之前最少有过两次了,我没说不代表我不知,我只是给你机会,让你自己来说。但再一再二不再三,第三次我就不会容你了。”“你……你早看出来了?”云飞峋的俊脸上带着迷茫。苏涟漪见他那无助的摸样,心也软了下来。其实她知道飞峋心无恶意,刚刚那般严厉,也是为了吓他一吓,让他说出实情罢了。伸手揽住他的窄腰,“飞峋你听我说,我虽不知你心底到底是什么事,但也能看出,你对我是善意的隐瞒。但你更要清楚,能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隐瞒无法解决问题,相反错失了解决问题的良机而愈演愈烈,最后无法挽救。”云飞峋伸手围过涟漪的肩,垂下眼。涟漪抬头,月光下,高大魁梧的云飞峋似猛兽却又那般无措,如同迷失方向的雄狮、如同陷入浓雾的苍鹰,无助与凶猛,更是令人忍不住疼惜。“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涟漪柔下声来,伸出一只手,抚上其刚毅的容颜。那张脸曾经千疮百孔,但此时已几乎平整,有一种如同月色般冷淡的俊美。“我……”飞峋咬牙。苏涟漪温柔地笑了,“无论发生什么,你身边还有我,我们同进退,好吗?”云飞峋僵硬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缓缓点了点头,“都是……我的失误。”“什么失误?”涟漪追问。“你从来没问过我为何会出现在东坞城,本应巡视三营。”飞峋道。涟漪笑笑,“你为皇上执行特殊任务,若我追问,恐造成你的不便,让你为难。”云飞峋心中感动,“涟漪,你永远是那般懂事识大体,可惜我却是公私不分,愧为男子。”涟漪板下脸,“别废话,快说。”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尽量让气氛轻松活跃一些。飞峋点头,“我巡视三营为虚,缉拿二皇子为实。而缉拿二皇子只是其一,算是一项十分轻松的任务,另一项艰巨的任务便以二皇子为饵将狡猾如狐的七皇子抓捕。”涟漪没想过飞峋竟是这样的任务,并非有多惊讶,而是从来未向这一方向思考。不过如今也能想通,就如同初萤所说,皇上登基为帝这只是称帝第一步,鸾国表面太平但其他几方势力余孽未消,可以说暗潮涌动。在明,皇上铲除、拉拢异己势力,于是有了重臣投靠皇上献上孪生嫡孙女;在暗,怕就是用影魂卫缉拿铲除一些无法拉拢又不好明面铲除之人吧,而从前与其争夺皇位的几名皇子自然在这名列。云飞峋继续解释道,“七皇子夏胤轩的名字,你应听过,与司马御史、我兄长云飞扬等人并称京城四公子,无论容貌才气智谋都出类拔萃,七皇子与二皇子为同母兄弟,蓁妃是轩国公主,二皇子智谋才气平平,能在众皇子脱颖而出并拥有一方势力,也全凭背后七皇子为其出谋划策,可以说,二皇子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七皇子夏胤轩。”涟漪未语,静静听着。云飞峋继续道,“狡兔三窟,那七皇子身滑如鱼,根本拿不住他,于是我们便以二皇子为饵,企图找到七皇子的蛛丝马迹,那七皇子的狡诈让人叹为观止,竟暗中指引二皇子金蝉脱身,有一次,我们差点与其同归于尽。”听到“同归于尽”四个字,苏涟漪的后背猛的一凉,出了一层冷汗,重新纳入飞峋怀中,声音再无法平稳,“天……太危险了!还好你脱身了,若……若你真有什么闪失,我怎么办?”此时此刻,苏涟漪才真正意识到云飞峋的职业多么危险,真的也许,一次平常的分别便是永别。“别担心,我这不是安全回来了吗?”飞峋伸手抚着涟漪柔顺的长发,“于是,我们的一切行动都小心翼翼,既不能上当,又不能让二皇子轻易死,生怕没了二皇子的牵连七皇子更是无法追踪,后来……”“后来怎么?”等了许久都未听其继续,涟漪追问。云飞峋叹了口气,“后来,你入了奉一教营地,我担心你安危便也潜了进去,但二皇子那边……”“二皇子便趁此机会,跑了,没了线索,对吗?”涟漪问。飞峋面无表情,既没有后悔也没有悲伤,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想什么,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他自然不后悔,若再次回到当时的情况,他仍会毫不犹豫潜入营地。当时崔鹏毅屡次建议,派人入营帮他保护涟漪,但他却不放心,他无法想象涟漪一丝危险,坚持亲自潜入。有些话,不用明说,苏涟漪也知道。涟漪非但没有责怪埋怨云飞峋半句,反倒是仰起头,踮起脚,在其唇上深深一吻。“我的好飞峋、好夫君。”一个女人要找怎样的夫君才能幸福?高大帅气?阔绰富有?这些都是给外人看的!有钱舍不得自己花而给妻子花,有食物舍不得自己吃而给妻子吃,即便对方很穷,却也幸福,这才是苏涟漪憧憬的。而此时,苏涟漪知道,自己这一生圆满了,她理想的夫君,想到了。“皇上会如何责罚你?”既然事情发生了,苏涟漪便不在没用的事物上浪费心神,将心思放在未来发生之事上。飞峋摇头,“不知,从前我从未失过手。”涟漪笑了,好吧,她也当了一次红颜祸水。谁说当红颜祸水的滋味不好?她反倒是心里美滋滋的。“那二皇子那边便一点线索都没有?当时你虽在营地,其他影魂卫按理说应该还在监视吧?”涟漪追问。云飞峋长叹了口气,“他们也都自责,若不是我阻拦,那几名负责的影魂卫怕是以死谢罪。但如今追究这一切已没什么作用,事已至此,何况玩忽职守的不是他们而是我。”涟漪点头,飞峋果然够男人,有担当,而不会出了事便将责任推到手下头上。“要不然……我去找徐知府商量下,我们进行一次全城大搜查,掘城三尺,就不信找不到他们!”涟漪道。飞峋再次摇头,“涟漪你还记得二皇子与七皇子母妃的身份吧?蓁妃是轩国人,此时东坞城与蓟阳城来往密切,怕二皇子等人早就混入其中离开了鸾国。”苏涟漪愣愣地看着云飞峋,“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若我知晓事情如此,便不会找去蓟阳城寻求合作,我……”自责,深深的自责。也许她去蓟阳城便是个错误,不仅是二皇子之事,也不仅是引来拓跋月令初萤不快之事,一切的一切,也许都是她的错误。云飞峋温柔笑着摇头,“不是你的错,涟漪。”而后抬起头,看向皎洁圆月,幽幽道,“首先,当时二皇子没了踪影,根本无法肯定他是否在东坞城,其次,与蓟阳城往来是解救东坞城百姓于水火的大事,也关系到你能否成功吸引商户发下贷银,为一个不知是否在城中的落败皇子而耽误其他事的进程,不值。”“但……”虽然云飞峋这么说,苏涟漪仍然放不下心。飞峋继续道,“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即便是二皇子逃脱、七皇子狡诈,他们也无法东山再起,皇上追拿他们也只是为了斩草除根,为了一个无法逆袭局面的人而眼睁睁看几十万百姓受苦,涟漪你觉得值得吗?”苏涟漪叹了口气,“你说的都在理,但我就怕皇上追究你的责任。城中百姓对我歌功颂德说我救苦救难,其实我也只是自私的人,若用几十万百姓的幸福换你的平安,我毫不犹豫交换,只要你平安,其他人又关我什么鸟事?”云飞峋呵呵笑着。“你还笑?没心没肺!”涟漪瞪了他一眼,娇嗔道,“罢了,事已至此又能如何,以云家的势力以及你我的地位,想来皇上不会拿你怎样。若小惩,我也就认了,若砍头流放之类的,我苏涟漪也绝不会让夏胤修得逞,就算是不把他搞下皇位也绝不会让他坐得安稳!”咬牙切齿。云飞峋哈哈大笑。苏涟漪在其硬如磐石的胸膛狠狠击了一拳,“笑个屁!平日里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没心没肺,闯了祸还能笑出来?”此时的云飞峋哪还有平日里的冷漠,哈哈笑得如同开心大男孩,“我平日里也没发现你这般……悍妻!”“你说什么?”涟漪惊讶道。“悍妻。”飞峋放开她,修长的身子如同一抹清风,唰地一下消失,速度甚快。苏涟漪气鼓鼓,“妈蛋的,反了!竟敢骂我,看我今日抓到你怎么收拾你!”说着,便追逐而去,两人在花园打闹成一团。……次日。拓跋月很后悔,当初和那马大哈的兄长跑出来,连个宫女都没带。平日里她无论去哪都随身带着嬷嬷宫女外加侍卫,无论去哪做客也都有丫鬟使唤,谁知道在苏府竟然没有丫鬟。一辈子没干过活的拓跋月哪能受得了?头发乱哄哄地一把抓住送水的丫鬟气急败坏道,“你不是丫鬟吗?伺候本宫梳洗!”丫鬟是夏初萤带来的丫鬟,早得到桂嬷嬷的指示,自然不会给拓跋月好脸,“月公主实在抱歉,奴婢只是送水的粗实丫鬟不会干那伺候主子梳洗的精细活,怕把公主细致的皮肤洗坏了,何况奴婢也不会梳头发。”拓跋月一跺脚,“你不会梳头发,那你自己头发谁梳?”丫鬟一摊手,“月公主,奴婢只会梳这种丫鬟髻,若公主不嫌弃,奴婢很乐意伺候公主梳丫鬟髻。”在暗处的夏初萤一边随意嚼着果铺,一边看着笑话。“桂嬷嬷你看看,这就是轩国公主,连自己梳头发都不会,估计女红更是不会了,野蛮之国的公主都这般野蛮。我们鸾国公主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女红厨艺,哪个不是样样精通?”桂嬷嬷也附和,“公主殿下英明,我们鸾国公主皆为鸾国女子之表率,自然不是这等野公主能比的。”夏初萤越想越得意,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笑成了月牙,“那丫鬟叫什么名?”桂嬷嬷忙道,“回公主话,那丫鬟名为小菊,是个粗实丫鬟。”初萤将嚼烂的果铺满意地咽了下去,“这丫头有前途,回头让她来我身边。”今天小菊呛拓跋月的几句话,深得夏初萤之意。“是。”桂嬷嬷道。话说,轩国公主真一无所长?自然不是,除了眼前的拓跋月,其他公主也是琴棋书画,而拓跋月因自小聪颖受轩国皇帝宠爱,又因其母是轩国皇后,便没人被宠溺过度,最终惨痛丧失自理能力。小菊要离开,但拓跋月哪肯?拽着小菊不让走。小菊只能留下。洗脸肯定难不倒拓跋月?别说这么一个大活人,便是孩童或是小兽,都会弄些水抹脸上,但梳头发绝对是个技巧活。古代不若现代,实在懒得梳头发便披在肩上美丽妖娆,或是扎成个马尾也干净利落。古代女子的发髻,必须要梳得整整齐齐,头发就这么些头发,全凭一双巧手梳成各种美丽精致的发髻。从远处一抹高挑身影缓缓走来,是苏涟漪。她早起晨练,正准备回去换衣服用早膳便远远见到夏初萤与桂嬷嬷主仆两人神秘兮兮地躲在角落偷窥着什么。而两人视线的方向不是别的,正是安排给拓跋月的院子,猛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初萤又要整拓跋月?拓跋月对云飞峋的感情越发明显,如果涟漪说还可视而不见那便是自欺欺人,虽然见到初萤整拓跋月很解恨,但到底东坞城与蓟阳城的合作是涟漪发起,又对东坞城有帮助,这样明目张胆地起伏拓跋月确实不好。“初萤,你在做什么?”涟漪快步赶来。夏初萤赶忙回头,手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邪笑着对拓跋月房门努了努嘴,引涟漪的视线望去。拓跋月的房门开着,能看见房内两人,而拓跋月气急败坏地尖叫几声,披头散发,那小菊丫鬟却如同木头一般站在原地。最终,拓跋月只能咬着牙吞了委屈的泪让小菊帮忙梳头发。小菊虽是促使丫鬟,但手脚利落,三下五除二,很快便将拓跋月柔顺的发丝梳理成一个漂漂亮亮的……丫鬟髻。“月公主,梳好了,您看看吧。”说着,小菊还细心地将铜镜抱了来,迎着晨起的朝阳为拓跋月照镜。只见,本来那娇媚贵气的公主殿下此时梳着小丫鬟的发髻,虽看起来乖巧可爱,但哪还有半丝一国公主的样子?“啊——!”气急败坏的拓跋月尖叫着,疯狂将原本好好的发髻打乱,头发乱七八糟如同失心疯一般。“哈哈——”夏初萤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开心得死去活来。“谁?”隐约听见不远的地方有女子笑声,拓跋月吓了一跳,抱着自己的头,紧张掩着疯疯糟糟的头发警惕看向远方。苏涟漪也是吓了一跳,心中大叫不好。夏初萤报复心强,肆无忌惮地捉弄拓跋月,但拓跋月身份特殊,外加两国关系,她实在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僵。千钧一发之际,涟漪猛地将初萤挡在身后,而后对桂嬷嬷猛使颜色。桂嬷嬷是宫中出来的女官,自然也是人精,虽听从金玉公主安排,但心底也知这样挑明为难他国公主不是什么好事,也不管什么主仆尊卑,死死捂着初萤的嘴,警惕地藏在苏涟漪身后。幸亏苏涟漪身材高挑而夏初萤娇小,能挡住她。“你……你……你笑什么?”拓跋月狼狈地捂着头,眼圈都红了。涟漪嘴角只带着淡淡笑意,丝毫没有嘲讽的意思,声音柔和。“月公主听错了,我没笑,刚刚说了声公主早。”一边说着,一边将身后的手摇了一摇,对桂嬷嬷示意。桂嬷嬷马上明了涟漪的意思,连拉带扯地将初萤拽走。这一切,拓跋月都没看见,因拓跋月早抱着头冲入房间。涟漪叹了口气,走了过去入了拓跋月的房门,“发生了何事?”问的是丫鬟小菊。小菊收敛了刚刚那不咸不淡地讥讽神色,低着头很是恭敬,“回郡主的话,因府内人手不够,金玉公主无法安排丫鬟伺候月公主,而月公主则……不会梳头发。奴婢是个粗实丫鬟,出了丫鬟髻不会其他发式,月公主要求奴婢为其梳髻,奴婢也梳了,随后月公主就如同疯了似的抓自己头发,大概……大概就是如此。”苏涟漪立刻知晓了夏初萤的小心思——不给拓跋月安排使唤丫鬟,只派来个粗实丫鬟,而后站在远处看热闹。“你先下去吧。”涟漪柔声对小菊道。小菊虽是个粗实丫鬟却也聪明,能看出涟漪郡主对金玉公主做法很是不赞同,但在其面上丝毫看不出恼怒,可见郡主脾气真是好,心中免不得佩服,态度也更为恭敬几分。“是,奴婢告退。”小菊走了,涟漪看着差不多要哭出来的拓跋月哭笑不得。现在她没法唤来丫鬟,若此时唤来,那不是拆初萤的台又是什么?“月公主在苏府受委屈了,”涟漪道,“情况正如你所见,东坞城百废待兴,我与飞峋也是事务繁忙,这宅子人手太少。招待不周,是我的不对。”拓跋月生着闷气,哼了一下,便没理苏涟漪。涟漪知晓,若不哄好拓跋月,待拓跋月回蓟阳城与城主叔叔告状,那她苏涟漪真是里外不是人了。初萤啊初萤,真是害惨了她。“公主喜欢什么发髻,若不嫌弃,我帮你梳如何?”苏涟漪微笑道,声音也是暖如春风。拓跋月惊讶,万万没想到那在外独挡一面、在列国中声名远扬的涟漪郡主竟主动要求帮她梳头发,“你……你身份也是不低,哪能让你帮忙,还不如……找个丫鬟来……”声音越来越小。涟漪笑道,“月公主误会了,并非我们不派丫鬟来刁难公主,确实是人手不够。公主也别客气了,既然来此做客,我帮忙帮公主梳理头发又有何不可?”拓跋月低着头,想了想,只能无奈点了点头。涟漪将赌气地拓跋月拉到梳妆台前,伸手将那狼狈的发丝耐心解开,梳理整齐,“月公主不用觉得太过羞愧,这天下不会梳发髻的不会只有你一人,当初我也是不会梳发髻。”一边梳着,一边随便扯着闲话。拓跋月眨了眨眼,透过镜子惊讶地盯着那永远从容的涟漪郡主,“你还有不会的东西?你可知道,在我们轩国有个传说,鸾国的涟漪郡主什么都会,这世间的事儿都难不倒她。”苏涟漪一挑眉,“还有这样的传说?”她倒是第一次听说。拓跋月认真点头,即便没什么坏心思,但眼底也是有一些不甘和嫉妒,“是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内能御夫外能为官,往来经商腰缠万贯,被太后宠爱公主亲近,就连鸾国皇帝都尊崇有加,这样的一名女子,还有什么她不会的?”语气酸溜溜的,毕竟同为女子,不喜被人比下去。苏涟漪扑哧笑了出来,而后道,“这天下还有这般厉害的奇女子?是谁啊,说来给我听听。”明知故问一般。拓跋月哼了下,“不是别人,正是涟漪郡主您啊。”鄙夷她装糊涂。苏涟漪认真摇头,“你认错人了,这人怎么可能是我?绝对不是。”拓跋月一愣,按理说,女子被这般赞扬不是应沾沾自喜或是明拒暗承吗?但苏涟漪的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就是你啊,鸾国人,苏涟漪。”涟漪继续认真反驳,“不对,你们定是认错人了,我才不是这般。我只是个普通女子,最多比正常人少少会经商一些、鬼点子多一些,其他无二。不说别的,就说这梳发髻,便是金玉公主教我的,还有刺绣等等,从前我是一无所知。”拓跋月睁大了眼,紧紧盯着镜子中的苏涟漪,见其脸上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你也一直是丫鬟伺候?”涟漪笑了,而后将之前与夏初萤两人相识相知的点点滴滴简单慢慢描述,而令拓跋月惊讶的是,声名在外的涟漪郡主非但没有架子,反倒是这般亲切温柔,让人忍不住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