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温雅和煦的笑容,可是却有什么地方不同了,像是卸下了重担,又像是沉浸在另一个虚幻的世界里。黎玥情不自禁地抓住他的衣袖,问道,“前辈,你不会离开吧?”逆龙并不在意,笑了笑,“我能去哪里?你早些睡吧,刚才一番唠叨,说的太多,反而耽误了不少时间。”“没有。”黎玥摇摇头,逆龙的这段经历堪称曲折离奇,短暂的讲述中,她仿佛回到了五百年前那段纠结难解的时光,甚至忘记了身边的寒冷和走火入魔带来的苦痛。见黎玥还是扯住他的衣角不愿放开,逆龙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道:“早点儿睡吧,等休息好了,我们还要继续赶路。走火入魔对功力损耗极大,你警醒虽早,但短时间内,身体也难以恢复,先好好睡一觉吧。”“又给前辈添乱了。”黎玥松开手,感觉实在惭愧。连练个功都会练到走火入魔,需要逆龙援手搭救,自己真是废柴到家了。“没什么,能够遇见你,也算是.我的机缘。”逆龙笑了,低声道,“若非有你,我也难以达成这毕生的心愿。本以为今生无望了的。”毕生难解的心愿?是说她帮忙传.话,警示地火裂缝吗?他在地火裂缝中苦苦支撑了.这么多年,都是为了魔界子民,为了谢青菱母子。黎玥忽然心有所感,拖口问道:“前辈,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有后悔过吗?”“后悔?是曾经有过一次。”只有一次?黎玥微感诧异,望向逆龙。“是在三百多年前了,那时,是有瞬间的后悔,后悔自.己的无能为力……”逆龙的神色浮动着淡淡的怀念,却只是一闪即逝,“不过一切都过去了。可无论怎样,我从未后悔遇到青菱,她是如此坚强美好,与她相伴的那两段时光,即使被烧成灰烬,也永远不会忘怀。上天已待我不薄,只要想到她,什么样的痛苦都能够忍受了。”三百年前?黎玥脑中一闪,顿有所悟。逆龙凝视着她,片刻,忽然低声道,“其实,他也很重视.你。”“什么?”黎玥正想得入神,这句话听得不解,抬起头.疑惑地看着逆龙。他在说谁?逆龙却笑而不.答,道:“距离皇城旧址已经不远了,再有一两日的路程即可抵达。好好躺下睡一觉吧,明天才能赶路。”一边说着,逆龙按住她的肩膀,让她躺下。“啊!这么近了?”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撼,黎玥暂时抛开了疑惑。这一片冰原之中不见天日,根本无法得知自己走到了哪里。连走了多远,也只能大概预料而已。这段艰险的旅途终于要到尽头了。逆龙点点头,道:“方才我在洞外仔细辨别风向风力,察觉风向有异,应该在不远处,有一道缝隙。”黎玥这才放下心来,乖乖躺下身。可过了好大一会儿,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觉,脑中想的尽是逆龙刚才所讲的一切。之后呢,逆龙被封入这里,谢青菱和那个孩子怎么样了呢?以重霄女帝的个性,应该不会继续追杀两人吧?对了,凤凰木和沧溟剑既然都重归谢家,他们应该已经回去了才对。只是,为何之后再也没有过谢青菱的消息呢?甚至连谢婉提起谢青菱,都说是已经死在邪魔之手。甚至那个孩子?会是那位三百多年前横空出世的前辈吗?传说他也是双极之体。黎玥越想越有可能,翻了个身,明天再问问前辈吧。一边想着,她终于迷迷糊糊沉睡了过去。也许是逆龙的故事太刻骨铭心,让她连做梦都萦绕不散了。梦中是一片迷茫的白雾,月影沉迷,晨光依稀。空白的世界里,唯有一条漫长的路向前延伸着,几乎看不到尽头。而路的中间,伫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逆龙?黎玥向前走去,迷雾渐散,逆龙的身边逐渐现出另一个身影。青衣玉簪,飘逸如仙。她愣住了,随即向前跑去。逆龙转过身,温然一笑,向她摆了摆手。“前辈!”黎玥惊呼一声,脚下不止。而逆龙却径自转过身,与身边的青衣女子十指相扣,两个身影逐渐消失在一片迷雾中……黎玥悚然一惊,随即醒了过来,只觉脸颊微凉,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因为走火入魔产生的酸麻感消减了不少,但手脚仍然乏力。她挣扎着站了起来。逆龙正站在洞口,一片黑暗中,一点细微的光浮动在他身边。是他掌心托着一粒火灵龟的内丹,在深无止尽的夜里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如寒风中摇曳的一抹烛火。黎玥神情一怔,总觉得眼前的逆龙有什么地方不同了,带着一丝悲伤的气息。她呆呆望着他。在这样阴寒的风霜中,那一点儿光泽很快被寒气削弱。终于,像是夏日的萤火般,湮没在时光的流逝里。四下里一片黑暗,寂然无声。“怎么出来了?”过了良久,黎玥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她松了一口气。“没什么,刚才睡醒了。”黎玥走出洞口,来到他身后,却感觉气氛有点儿紧张,小心翼翼地问道,“是我打扰到前辈了吗?”虽然看不见,但黎玥隐约感到逆龙身体一僵。她诧异中,逆龙已经转身走到她身边,低声问道:“感觉怎么样了?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黎玥摇摇头,“不必了,剩下的路程不多,我们继续走吧。”逆龙点点头,鸦翼般漆黑的睫毛掩去了眸中的神采。他掌心翻开,又一粒火丹燃烧起来,给深沉的黑暗带来一线生机。两人向山洞走去,慢慢地,黎玥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沉。逆龙脚下停滞,片刻,转过身,低声问道:“怎么了?”萤火升起,秀气的容颜上平静依然,只是那平静下却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伤痕,那是完全不同于逆龙的神情。黎玥只觉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她神情恐惧,声音颤抖,“你……是谁?”一瞬间,洞内死一般寂静沉默,他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她。深邃的双眸中是伤痛,是怜悯,是自责,或者更多更复杂的什么。微弱的星芒浮动在两人中间,脆弱不堪。黎玥蹲下身,只觉全身无力,与其说是痛疼,那更像是一种空,一种什么东西被从心底挖空了的,空荡荡的难受。原来,所谓的生离,与死别,真的是全然不同的痛疼,她甚至还没有对他说一句,“前辈,多谢您一路的照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