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窗外弥漫着蒙蒙细雨,天气有些意外的凉。兰花却开的正好,细密的雨滴沾湿了叶脉,顺着弯曲的角度缓缓滑落,欲滴未落,随手扶起青色的一株,花苞还只是半开,究竟需要多少岁月,才会让这一脉兰香得了机缘,不会随着风吹日晒凋零枯萎,又需要多少岁月,才会让它积累起足够的灵气,凝结一缕魂魄,学会感知这个世界,又需要多少岁月,才能灵智通透,拖胎换骨……“在想什么?这么入神?”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如梦初醒。转过身,不期然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朦胧的烟雨洒在长长的睫毛上,掩去了其中的锋锐。“陛下。”他连忙躬身行礼。“不是朝堂,就不必多礼了。”她长袖一挥,抬步迈入凉亭,转身问道,“方才观你若有所思,在想什么?”“臣只是见了这遍地的兰花,.想到也许数百年前,自己也是这里的一粒种子,于是有些感触。”这里是丹云地宫偏殿花园的一处凉亭,平时少有人迹,栽培的兰花生得格外欢畅,风吹过,花种四处散落。也许就是从这里,散出了一颗,落到了那个与众不同的地方。她看着他,无奈地一笑,“你自开灵.智化形以来,也不过才数年光景,怎么就这么老成,比起那些修行了几千年的也不逞多让。”“让陛下见笑了,”他脸颊微微发.烫,“曾闻昔日人说,人之生譬如一树花,同发一枝,俱开一蒂,随风而坠,自有拂帘幌坠于茵席之上,自有关篱墙落于粪涃之中,便是这般道理。思及这些年来,真如身在梦境中一般。”“梦境?”她笑了,然后摇摇头,语重心长道,“澈心,你秉承.神玺之力而开灵智,机缘万年难得一见,天赋之异,远胜常人,切不可动摇心志,荒废良才。而且你所修炼的功法,尤重需秉持本心,不可因外物所动。”这样的眼神注视下,是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魄力,.他连忙低头称是。没错,他是秉承神玺之力而生。正因为这样,他才对她有了不同的意义吧。能被.魔皇收为弟子,这是传承千万年的世家贵族子弟也不可能拥有的殊荣。一粒普通的墨.兰花种子,不知被哪阵风机缘巧合地吹进了地火裂缝里,落到了神玺千万年极阴之力所凝结的冰川上,竟然在那个万物死寂的地方生根发芽了。后来她说,他落入地火裂缝的时候,应该正逢地火跃动百年一遇的高峰期,所以才能在极阴之力中秉持一线生机。这种巧合千万年难得一见。本能让他不停地汲取着每一分能索取的营养和灵力。直到阴气灌体,灵智顿开。在他有灵智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能感觉到的唯有寒冷,无穷无尽的寒冷,而那时候的他甚至不知道那种滋味叫做寒冷。山中无岁月,彻骨的寒冷究竟陪伴了他多少年,他无法记清,直到第一缕温暖的降临。而带给他温暖的那个人,就是她。“想不到神玺凝结的冰川上,竟然能生长出兰花。”她的指尖触摸在他的叶上,如雪中火,冰中炭。等待了无穷无尽的时间,只是为了这无可抗拒的命运。他忽然全身颤抖不已,仿佛在这个孤寂的地方等待了千万年,就是为了这一瞬间的触摸。他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却能感觉那片眷恋的温暖。怕她离他而去,他忽然动了,伸展开叶片,想留住她,可只是徒劳,他不过是一株兰花,他的根还扎在冰里,他的叶片还太短小。“竟然已经开了灵智?”她眉峰微蹙,语气略有变化。然后,她取出一个宝光缭绕的玉匣,俯下身。他贪婪的凝视着那张秀丽的容颜,随即感觉身下一轻,竟然整个儿被她托起来,放置到了玉匣中。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他却感觉前所未有的安心。他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不知蹉跎了多少岁月的地方,从此侍奉在她的身旁。亭外的雨幕渐渐稠密,他执起茶壶,白烟袅袅升起,散出沁人心脾的清香。“世事浮云莫测,也许万里山河,雄图霸业,也真的不过是一场梦境呢。”意料之外的话语传入耳中,他执茶杯的手一颤,抬起头。她正望着亭外的雨幕出神,逆光中,凤目微阖,鸦翼般的长睫微微颤抖着。那一瞬间,她似乎已卸下了帝王的威仪,整个人犹如一脉细腻的雨。耳边响起渺渺笛声,如烟如缕,一种看不见的东西将自己紧紧缠绕着,几乎喘不过气来。可只是瞬间,她便感受到他的注视,转过身来。视线相接的瞬间,他低下头,心下踹踹。雨滴打落叶片的沙沙声弥漫在周围。“可就算只是在梦中,我也要保得这个魔界四海靖平,万民安泰。”那个声音缓缓说道,带着无法违逆的决然。他一愣,抬起头,耀眼的笑容在她唇角绽放,转眼间,她又是那个君临天下的帝王了。“既然上天把你送到了他身边,便是昭示地火之事的一线生机。澈心,你可要好好帮我。”她望着他,满是帝王对臣子的期待,也是师长对弟子的嘉勉。“好。”他低下头,听到自己答应道。话语落下,眼前的身影倏然消散,宛如灰飞烟灭。依然是雕梁画栋的凉亭,四周开着肆意茂盛的兰花。不知何时,簌簌雨声已然停歇。手中的兰花上依然挂着晶莹的水珠,欲滴未落。梦境吗?松开手,墨澈心忽然笑了,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去的事了。他转身迈入凉亭。石桌上那套紫晶砂的茶具已经很久没用过了,积了薄薄的灰尘。指尖扫过,带着微微的凉意。只一瞬,归去来兮,沧海桑田,只一瞬,画尽春风,凋尽朱颜。******算是墨澈心的一个小篇外吧,黄粱一梦,怀念起过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