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悒闻声一惊,仓促间回首,便见沈清照一袭白衣,沐在清冷月光下,正徐步向二人走来。原以为这一夜,沈清照将会一直在庄内四处搜索泷魅的踪影,谁想此时竟会在这里出现。筠悒心口一紧,衣袖微招,倏然间已迈上前一步,挺身将泷魅护住。沈清照望着她,微微叹了口气,淡然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他。”语声略顿,又道:“你们的谈话,我方才已全都听到了。”筠悒脸色立即变了变,便听沈清照缓声解释道:“我并非有意偷听你们谈话,只是此事牵系到我山庄里十七条人命,我身为这里的主人,不得不追究此事。”筠悒垂下眼,缓缓叹了口气,道:“我明白沈公子的苦处。那么,沈公子现在是要……”沈清照转头看了泷魅一眼,淡淡道:“我会派人看守住他。过几日等他养好伤势之后,便送他离开。“我可以不追究他的责任,但是,我不能再将他长久地留在我山庄里——这点希望筠悒姑娘能够明白。”筠悒当即敛衽作礼道:“多谢沈公子开恩。那么等我师弟伤势一好,我们便离开这里。”沈清照的目光流连在那抹飘动的红绡上,微微张了张口,仿佛欲要说些劝留的话,然而话方到唇边便又滞住。眼见那个红衣女子静静目送那紫瞳少年回房后,便也径自转身,关上了房门。****这一夜辗转难眠。直至天将破晓之时,筠悒才稍稍睡了一下。清晨便被一阵喧哗的响闹声惊醒。筠悒披衣起身,出门便见庄内下人们正匆匆奔碌来去,她捉住一个下人一问,方知山庄外此刻竟聚结了许多官兵,将试剑山庄重重包围住。筠悒面色倏变,还未及详问清究竟出了何事,便见沈清照阴沉着脸色,疾步而来。她奔上去,诧声问道:“沈公子,究竟出了什么事?”沈清照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容,沉默了一刻,方缓缓开口道:“昨夜庄里发生那件事,不知道为何,竟然惊动了官府。由于樱冢护数年前曾暗杀过朝中官员,眼下官府要来拿人,家父正在庄外与那些官兵们应酬……”筠悒脸色一变,愧然道:“这可如何是好?沈公子可不能因我而得罪官府……”沈清照却是缓缓摇头,眼底闪过一丝倨傲之色,冷然道:“我试剑山庄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派,可也容不得那些狗官随随便便欺上门来,说搜庄就搜庄……”他一话未毕,便陡听一阵阴笑声由身后传来。筠悒回首望去,见却是昨日在水榭中抚琴的那个紫衣人,正寒着脸朝他们走来,浑浊的目光中溢满了揶揄和讥嘲。这位江南试剑山庄的大公子沈清熹由于年幼年时生了一场大病,而致双目失明,性情极是阴鸷乖戾。筠悒不愿看到他,正待转身离去,便听他阴阴地冷笑道:“我试剑山庄乃堂堂武林世族,岂容一个妖人在府中放肆!那倭人杀我弟子,辱我山庄百年清誉,我山庄倘使还姑息此人,留他在庄中养伤,他朝这事情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落人笑柄!”“大哥!”沈清照面色陡地一变,脱口,“难道是你……”沈清熹尖削的脸上扭出一阵狞恶的笑容,挑眉冷冷道:“不错,正是我去通报了官府。我告诉知府大人,如今我们庄内藏得有倭国的妖人,昨夜在我们庄中大肆屠戮,连杀了我们几十个下人。如今整个山庄都被官兵层层围起,我料那妖人是插翅难飞!”话音未落,果听一阵橐橐靴声遥逼而至,从庄门口方向传来一阵喧动。金陵城的知府大人是个胆小怕事的鼠官,平日最怕与这些江湖中人扯上关系。莫说倭国的杀手,即便是一个在金陵城犯下滔天恶行的江洋大盗,怕也是不敢招惹的。今回竟调动这么多下属,包围在金陵城声威赫赫、坐大一方的试剑山庄,想来除了得到试剑山庄的老主人默许之外,这位试剑山庄的大少爷料必也花费了不少财物疏通官府。老庄主碍于在江湖上的面子与幼子的颜面,不方便下令捉人,大少爷却是一心一意要将泷魅捉去,这样一来可以“荡涤妖氛”,给庄内的下人有个交待,也好显示他大少爷的威仪;二来更可借此给他弟弟立个下马威,让他以后都再不敢再忤逆他心意。念及至此,筠悒的脸色蓦地白了。既然这里的主人都纵容、甚至默许了此事,看来他们此刻的处境已然是很不妙了。便见沈清照忽然牵住她的手臂,拉着她边走边走道:“筠悒姑娘,真是对不住。我实是没有想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你们现在只能马上走了。”忽地提高了声量,冷冷道:“至于家父那边,我自会交待。”在二人谈话间,便听那橐橐靴声已越逼越近。沈清照与筠悒当即施展开轻功,向看守泷魅的厢房方向疾步掠去。听着二人足音渐远,沈清熹那双浑浊的眸子里渐渐聚起针锋般的寒意。泷魅与筠悒二人的伤势虽尚未痊愈,但余大夫的伤药见效极快,此时二人的功力都已恢复了大半。山庄一间荒僻的跨院中有扇侧门,沈清照匆匆为二人备了些银两,又吩咐下人牵来两匹快马,将二人送至门前,方深深看了筠悒一眼,有些迟疑地道:“眼下情势危急,我也来不及多作交待。但是……”沈清照转眸望了泷魅一眼,“樱冢护的那些杀手誓必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你们眼下可有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