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绡罗帐低垂,帐顶金钩上长长的流苏在透入户牖的微风中无声轻曳,如同一双纤软的柔荑,轻轻撩拨着沉睡中的女子。她此时浓睫紧闭,呼吸浅稳而悠长,宛如一个陷入亘古长眠的睡美人。床帷间弥动着少女淡绰的幽香,交织着麒麟烟炉中渺渺溢出的龙涎香气,使整个房间都弥荡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暖而暧昧的气息。悠缓低哑的开门响声惊破了室内的寂静。一人踏着轻缓的足声向她而来。沉睡中的女子红绡下的嘴角似是微微动了一下,又似乎没有。又或者,不过是在睡梦中发出了一声渺不可闻的叹息。然而,在这样微弱到几乎不可辨察的举动中,却有一枚细如毫发的银针,悄无声息地、暗含在她舌下。只待来人走至床前,俯身为她喂药之时,这枚银针便会趁他猝不及防之际,在他启开她嘴唇的一刻,由她齿间射出!针上淬了碧血剧毒,见血封喉,中者立死!来人在她床前止步。他轻轻揭起鲛绡罗帐,却并没有俯身将她扶起,为她喂送汤药,而是微微沉默了一刻。随即将手中药盏搁在她床榻边的茶桌上,淡淡道:“既已醒了,便自己起身喝药吧。”床帷间仿似早已沉睡去的女子在他的话声中蓦地睁开眼,朝他眨了眨眼皮,桃花眸底掠过一丝狡黠的笑意:“你怎么知道我醒了?”瞳影没有答话,径自在茶桌前坐了下去,背对向她。筠悒的内伤尚未痊愈,此时脸色仍有些苍白。她盯住那袭青衣背影的眸中透出隐约的寒芒,红绡后的樱唇几度开翕,然而心底却隐约升起一种莫名的不安,让她终于默默收回那枚暗藏在舌下的毒针,轻轻舒了口气,一骨碌地从**爬起来,走到茶桌前端过药盏一口饮尽,又拿起药盘中的帕子抹了抹唇,方不情不愿般嚷嚷道:“多谢妙水大人救我一命,来日若有机会,小女子必当还报您的重恩。”“我不需要你还报。”瞳影冷冷一笑,忽地回过头督向她。筠悒就觉整颗心没来由猛地一震。却见那双冰蓝色的重眸底隐约掠过一抹讥诮之色:“你方才,不是想要杀我?”那不冷不热的语声却让筠悒脸色蓦地一变。随即,却是漫不在乎般地轻轻一笑,道:“妙水大人果然料事如神。看来,我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伎俩,真不应该拿出来在您老人家面前显摆的。”却见瞳影只是淡淡一笑:“若是方才我背对你之时,你敢射出你口中那枚毒针——”他的语声略略一顿,眼底凝泻出一丝微弱的笑意,只是那语气听在筠悒耳中,竟宛如忽然间有了某种侵略性。便听他一字一字、轻轻地将话接下去:“……恐怕此刻,已连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了。”筠悒面色微微一白,即一挑眉,强笑道:“为什么?”青玉面具后的唇角掠过一丝淡淡的嘲讽的弧度,语声依旧是那样的悠然、散漫,清冷如霜、却又淡然似水:“从没有人能杀死我。想杀死我的人,最终都只有一个下场——就是死。”他的声音并不特别大,然而那淡淡的语音听来却透出一种宛如神谕般不可抗逆的威严。筠悒却并不惊慌,也不恐惧。她淡然一笑,缓缓而道:“我的死活并不是很重要。我只是想知道,我的同伴们,此刻是否平安。”“哦?没有想到呢,适才才动念欲将救命恩人一举格杀的你,竟会有这样一颗慈悲的心呢?”瞳影冷笑着挖苦了一句,遂淡淡道,“第一,救你的人的确是我,但我也只是奉行教主的命令而已;第二,风魂组织的那些人,教主早已赦放了他们。”得知同伴们已然平安,筠悒略略松了一口气,随即秀眉一挑,微微哼了一声:“你们教主竟会有这么好心?”瞳影却是不置可否,幽幽道:“并不是我们教主好心,而是在她眼里,自萧暮云之后,风魂组织的这些宵小之流都难成大事,不值得我们动刀而已。”听他提起萧大哥,筠悒的眸光微微一黯,随即沉色道:“你们教主既救了我,又将我扣押在大光明宫——她究竟,有何打算?”瞳影淡淡答道:“教主救你,是希望你能留在我大光明宫。”筠悒想起自己特殊的身份,心里不由一沉,却不动声色地一笑道:“我不过是你们教主眼里一群难成大事的宵小中之其一,将我留下,对你们明尊教又有何益处?”瞳影冷冷道:“将你留在此处,不过是因为,我们教主很喜欢你。”他忽然转过身,目注她,瞳光深深一敛,道:“不然姑娘以为,我们教主将你扣在此处,又是所图何为呢?”筠悒心中一震,只见那双重瞳中冰蓝色光芒极亮,仿佛只需一眼,便能将自己的一切看破、看透彻一般。更让她诧异的是,这双奇异的冰蓝色重眸,竟让她有种异样的熟悉感。她眼前恍惚又浮起了在敦煌城天仪台上初见他的那一幕,心不由又是一紧。便见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慵然一笑道:“如若我不肯为你们教主效力呢?”瞳影眸光波动,冰蓝色光在他眸中沉潜流漾,看不出眼底是什么神情。只听他一字一字道:“那么,待教主东征返教之日,便会亲自处决你。”筠悒顿觉背脊一冷,随即不露声色地强笑道:“妙水大人既花费那么多功夫将我从死亡边缘里救回,难道就能无动于衷眼看我死在你们教主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