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袭如墨青丝逶散于她胸前,偶有几缕击撞在弦上,随她挥捺琴弦的十指在夜风中翻飞。女子纤指疾跃,挑弦作语,指下曳出乐音悲怆如诉。便在这样悲怆凄切的琴音中,就见箬恒忽地握刀掠起,颀长身形犹如一匹黑色的闪电,急袭瞳影!而那两泓温柔的刀光也随他的身形骤然明亮起来,三勾弦月再度同现于天际——那明亮的白、与魔魅的黑,竟然完美地融合为一体!便见瞳影身形依旧凝然不动,双掌却交错着、骤然向前探出——不知是否是幻觉,或者是空气发生了某种奇异的扭曲,他的手臂竟仿佛陡然变长了数尺,于瞬息间直取箬恒脉门!箬恒的刀势却未有丝毫缓滞,一双弦月刀上劲气吞吐,催逼得瞳影一头水蓝色的长发也宛如海潮般怒舞翻飞。瞳影宽大的衣袍忽然自内吹鼓而起,一瞬间,夜空中仿佛凭然卷起了一阵狂烈的风,那刀气及至他身前,便被那狂风的压力抵减,凭空消失!箬恒见状大骇,急欲撤招之际,却惊见瞳影的双手已然鬼魅般缠上了他的脉门!只听那琴音中倏然发出一声刺耳的锐啸,一道剑气自弦上激透而出,瞬息间已飙至瞳影眉间!便见瞳影的身形微微一晃,似是微微动了一下,又似乎仍在原地。然而筠悒便觉自己全力发出的这一击竟然犹如石沉大海,瞬息便已渺然无踪。她被这反挫之力所创,喉中顿时涌起一股腥甜,然而她微一蹙眉,忽地飘身而起,身形犹如一匹红色电光,瞬息间已挟琴掠至二人战圈内。然而仍是晚了一瞬——眼见瞳影十指微屈成爪,双掌已然扣上了箬恒握刀的脉门,只怕顷刻间,箬恒的腕骨便将在他巨大的掌力之下震碎!然而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箬恒心念电闪,运动起玄隐所授的玄阳心法,双掌宛如无骨的泥鳅般,倏然自他掌中滑了出去。然而瞳影巨大的掌劲仍旧震得他手腕微微发麻,几乎便要握不稳刀。便在这一刻的间隙中,筠悒已横抱起那张沉香木古琴,五指连续疾挥,数道剑气猛然自弦上飙起,招招直攻瞳影要害!几乎同一瞬间,箬恒鬼魅般的身形已然欺近,手中刀光霍然惊鸿掣电般亮起!——箬恒经樱冢护培训为一名出色的杀手,在组织内本便以轻功见长,此时这全力一击间,身法当真迅若疾雷闪电!便听瞳影忽地清喝一声,宽大的袍袖猛力向下一沉,眼见两道凡眼可见的狂烈气劲便自他青袖中垂直贯下!只听他身下荒芜的大地忽然间发出一阵隆隆裂响声,他的掌劲仿佛直透入地底几达数十丈,地面上这些内功绝世的高手身形都不禁轻轻一晃,几乎便要立身不稳。然而他的人已借力飞身掠起,瞬息间便后退出数十丈远。箬恒与筠悒的必杀之招顿时落了空,在瞳影方才立身之处,他最后发出的掌劲在空中激起一蓬冰雾,迷离了二人的视线。当二人视线再度清晰之际,却见瞳影已后退至庭院角落中,一袭青袍半掩在长长的蒿草中,清冷月光垂照下,他的身形似是有种说不出的萧索。二人目力极佳,察觉到他的身形正在微微颤抖,露在青玉面具后的半张面容苍白如雪。显然,方才那一掌虽威力无穷,暂时慑退了二人,但他自己此刻业已遭受了极重的反创之力。便见他的手忽然探入衣袖内,缓缓摸出一物。筠悒看着那样物事,目光微微一震,那凌厉的杀气忽然间便自她身上敛去了大半。——他自袖中取出的,正是他贴身所佩的、那支碧青色的竹箫。——那支曾在水曜宫的暗香亭中、曾在万圣峰上的潜龙亭里,与她的九霄环佩琴数度合奏过的,“碧海潮生箫”。此际,他又将这支碧竹箫移至唇前。便听箫音朗朗而起,如潮生碧海,浪击礁岩,拂过夜穹,漫过她的心。她的心忽然一震,目光瞬息间变得复杂起来。“筠悒!”就听箬恒在身旁轻声唤她,提醒她趁机向瞳影发动下一轮攻势。然而筠悒却恍若未闻,思绪一时间不知飘移去了何处。在箬恒听来,这箫音除了音调空阔激荡外,听来并无甚特别之处。却不知筠悒又从这平凡的音律中听到了什么。然而他已无暇去思索这些。他只知道,若是他们错失了一举格杀瞳影的机会,她的皇叔很可能便要性命不保,她的国家很可能便将遭遇灭亡之灾!而她此行的目的、她的心血,便将付诸东流!他再不迟疑,身子陡然拔起,宛如一道黑色的疾风般,直向瞳影掠去。便听箫音骤止。瞳影将竹箫垂下,一道劲气倏地自箫管中透出,在地面震发出一声锐音。他另一掌霍然猛力向下击去,便见四周丛丛蒿草顿时化为碎屑、怒卷而起,宛如一张巨网般,向箬恒兜头罩下!琴音仍在不远处泠泠响起,随着扣弦、拈弦、拢弦、挑弦每一个动作,都有一道无形剑气离弦飚出。然而这剑气却不再凌厉,甚至几乎已感觉不出杀气。仿佛那个抚琴的女子忽然改变了心意,不再有意要取瞳影的性命一般!高手过招,往往一线之间,便是生死夺命!瞳影若不死,便是箬恒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