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紫瞳少年始终面不改色,只是冷眼瞪着曈影。曈影却随即转过目光,回首望着筠悒,轻描淡写地一笑道:“那么,若然我现在,就杀了他呢?”筠悒目光霍地一震,冷冷盯着青玉面具后、那双深不见底的冰蓝色重眸。她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此刻已凝满了深切的愤怒、与深深的恨意。然而曈影却全不在意,只是悠然负起两手,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等着她的答复。便见筠悒缓缓闭上双眼,胸脯不断起伏着,深深吸了好几口气,似乎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段无风望着这一幕,不禁微微叹了口气,却并没有启口说一个字。然而那双温和苍凉的眸子里,却渐渐凝聚起一抹看不到底的痛色。清晨的第一线曙光终于刺破了黯蓝色天幕,一轮金日缓缓透云而出。红衣女子在初起的曦光中缓缓站起身。夏日的晨风吹动着她水红的衣衫,她的身形轻盈似凤蝶,仿佛一阵轻风便能将她吹去九霄,化作苍穹中那一抹红云。然而她此刻却犹如从天而降的神女,看去有种说不出的肃穆与庄严。她的手依旧低垂在袖中,只是在晨风中缓缓仰起了头。柔风轻送,将她那方遮面的红绡一分分吹拂起。众人的视线忽然再也挪不开了。便见红绡宛如一只艳丽的红蝶,展动着双翅,在晨风中翩然飞远了。然而红绡后那张容颜却仍旧犹似被烟笼雾罩一般,让人望不真切——抑或是,不忍亵渎,不愿去望清。那是诗人用最美的辞藻也无法形容出的、柔艳与清丽糅合的美:丽极而清,清极而婉。那种美是超然脱俗的,然而在尘世间看去,却宛如一个无意间偷食了禁果、偶尔降临凡界的妖精。她水红的衣裙在晨风中婀娜曼舞,包裹着她清窈娉婷的身段,宛如一朵浴火盛开的红莲,竟似比苍穹中那轮旭日都更要灿烂夺目。便见青衣男子的手掌缓缓凌虚伸出,修长的指尖带着轻微的颤抖,仿佛在隔着虚空,触摸她的面容。天际日光愈盛,投照在那张青玉面具上。便见面具后的重眸中冰蓝色光沉潜流转,竟隐约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是的,放目整个天下,只有这个女子,可与他匹配、和他并存,有资格分享他所有的荣耀与辉煌。在她娇柔的外表下,藏了一颗与他一般华美而凶猛的灵魂——那是源自他们共同拥有的、血脉中不可分割的存在。他们就宛如日与月一般,注定将要在这苍茫尘世间,绽放出最夺目、绚烂的光辉。——试问天上地下,又有谁可与日月齐辉?他忽然缓缓抬起手,也摘下了自己脸上那张青玉面具。众人再度惊艳。那张经年不曾卸除的神秘面具之下,掩藏的竟是一张宛如天神般俊美无俦的面容。仿佛造物主将所有的荣宠都毫不吝啬地赐予了他,只为了增染他的美丽与威仪。他就如同一个天生将要君临天下、主宰众生的王者,在他所站立之处,所有人都要臣服在他无以伦匹的威严与霸气之下。举目天下,再无能与他并存者。——然而这样一个人,又如何能甘心屈居人下多年?而这,又需要有何等的耐性与气度?当日光完全从层云后透出、将光辉染遍大地的一刻,大光明宫的新主人、那个身着一袭天青色长袍的男子,正徐步走出那座蒿草丛生的庭院。风、火、明、空四明子亦正押送着他们的前代教主与那个不知名的紫瞳少年、护送着大理国的国君,簇拥着他、尾随在他身后。在这座废园外的荒地上,此时早已挤满了黑压压的、白衣乌帽的人群。当那袭夺目的青衣出现的一刻,他们已齐皆伏拜在地,山呼道:“清净、光明、大力、智慧!明尊庇佑,愿教主福及四海,威加八荒,举德齐天!”青袍缓带的王者垂衣而立,身后清远广阔的天宇宛如他伸展开的巨翼。便见他缓缓执起身旁红衣女子的手,面朝明尊教万千教众,广袖微招,放声宣布道:“从此日起,她,便是你们的妙水使、我们大光明宫最尊贵的公主!”****那山呼之声穿云贯日而上,震天动地,几乎传遍整座大理城。大理城郊不远处,一座人烟稀落的茶肆内,便见一个白衣男子正缓缓转侧着手中杯盏,凝视着杯中晃漾的涟漪,古泉般的眼底隐约凝露出一丝笑意:“看来,这天下,就要变天了……“一个新的时代,将要来临。”他对面的青衣女子缓缓抬眸,凝望着他,微然而笑道:“那么,在这场新的棋局中,你所图的,又是什么呢?”便见一抹淡淡的笑容在白衣男子薄唇边宛如月华流转。他墨如点漆般的眸子一霎间透出某种摄人的光亮,竟明如天边那轮初升起的旭日。便见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缓缓吹散杯中漂浮的几枚茶叶。那声音缥缈得犹若来自天边,却带着某种慑人的威严与霸气,在咫尺间听来,足令任何人心生寒怵。便听他轻吐两字,一字一顿:“天下。”天下!这两个字,关乎着多少黎明苍生的幸福与希冀。这两个字,代表了一个民族、乃至全世界的未来与希望。这两个字,象征着一个霸主对世间的征服与压迫、拯救或者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