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见筠悒的笑容似是有些无奈:“你知道他是谁?”就听曈影悠悠答道:“我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不过我知道,那个人,一定是一个,对你而言,十分重要的人。”筠悒的目光又是一震。她再度抬起双眸,仔细端详着眼前男子冰蓝色的眸子——那双幽邃的冰蓝色眸子里仿佛还藏得有另一双眼瞳,正隔着一个遥远的时空,在遥遥凝睇着自己。筠悒轻轻垂下双眸,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顿了一顿后,终于涩声开口,问道:“不知教主您可记得,十多年前,你们教中曾有过一个与您同龄的孩子……他还有个朋友,是一只白雕。”她缓缓睁开双眼,凝望着曈影,目光此时已渐渐恢复了平静。就听她一字一字道:“他的眼睛和头发,都是黑色的。”此话方落,她心里也是蓦地一惊——仿佛强调最后这句话,只是为了说服自己相信一般。曈影含笑睇住她,一双冰蓝色重瞳深不见底。就听他答非所问道:“你,很在意他?”“我……”她语声一窒,随即有些气恼地啐道:“你眼下武功尽失,便好好地躺着休息、等待恢复体力吧!说不准等会儿半途又杀出一溜人来,我看你接下去怎么应付!”她话声才落,便见曈影的面色倏地一冷。便见他蓦然抬起头,望着棉布幔门外,薄如刀削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丝冷笑:“不用等半路上了——要杀我的人,已经来了。”在他话音之中,便见棉布幔门倏地裂为了两半。一道极亮的剑光贯帘而入,寒泓似的霜锋倏然间便已迫至曈影眉睫!曈影瞬地仰身疾退,只见对面寒光掣动,随袭而至。剑光犹若白虹贯日,一霎间便映亮了整间昏暗的内室!就见剑光下立一少年,一身白衣皎洁如雪,脸上蒙着一方黑布,然而露在黑布外的眉眼却极是清秀俊逸。那少年的目光清浅可鉴,有着未经俗世沾染的澄净与坦然。然而却有股迫人的杀气,自他身上蓬然涌发而出。他清澈的眸光在逼视着眼前的魔教教主之际,那双眸子里竟然透着种极为强烈的恨意!筠悒被这样强烈的杀气惊得心中一寒。——这样一个少年,竟会如此憎恨他:他、他究竟是什么人?!“‘沧浪剑’?”曈影目注少年掌中那柄光寒如水的长剑,忽地冷笑:“天山剑圣门下的弟子,竟然也已沦落为正道的走狗了吗?”“住口!”就听少年蓦地冷喝,“你们这些魔人,多行不义、必自毙!”二人口中虽说着话,身形却分毫未停,在逼狭的室内纵腾飞掠。那少年师承天山剑圣门下,剑势大开大阖,浑猛沉厚,绵密的剑光宛如在室中交织成一张银白罗网。而曈影却每次都能以诡异而不可思议的角度,从这张罗网的罅隙中巧妙地抽身而退。方才在江水中,筠悒曾将自身的内力渡了一部分给他。然而他适才掌毙十几名水手,此时内力早已消耗了大半,只能倚仗绝顶轻功在逼仄的室内腾挪飞掠,闪躲着少年凌厉的剑气。这是他自成名江湖以来,头一次陷入如此狼狈的境地。然而曈影却毫不慌乱,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在狭室中的每一处逡巡着。筠悒知道,他只是在等待着一个机会——犹如一只被逼至绝境的凶兽,随时等待着,一个反噬猎人的机会!三尺青锋在少年掌中化为一束电光,森寒的白光几乎与他的身形凝合为一体;每一招破空挥出,都将四周残破的墙壁震得砖瓦不断坍塌、粉灰簌簌而落!惨白色的灰末中,便见一蓬妖红血花蓦地凌空盛放、即又萎谢。筠悒脸色刷地一白,就见那白衣少年陡地清喝一声,趁机疾然挺剑,向着重伤的瞳影胸口刺去!筠悒来不及思考,便下意识地迅移身形,欲去援助瞳影。然而她衣袂方动,却见那一袭青衣已借仗着积蓄已久的反挫力,飘身掠出了这间狭小的屋子。然而,却陡听一声苍老的冷笑声猝然自屋外飘来。筠悒一听见这笑声,心中便是蓦地一惊,方举步跨出里屋,便见一道寒光穿屋而过,斜斜切中曈影右臂!发出这一剑的,赫然正是此间“主人”——那个发白齿摇的渔家老人!这一剑深透入骨,登时又见一朵血箭从青衫下狂飙而出,曈影整个人顿时都浑若浸在血色里。未接踵,只闻耳旁风声裂响,就见那柄寒光如雪的长剑上光芒倏盛,少年已自斜侧里踊身而起,剑光裂空飙至,倏然已稳架于曈影颈际!然而剑光凝顿之际,少年的双眼却蓦然间瞪大,脸上流露出某种极端不可思议的神色!就见曈影一掌如刀,悬于那老人颈侧大动脉上;另一指却是稳稳点上了少年的胸口。少年霎时就觉一阵凛冽的寒意透衫而入,寒冰般的冷意直渗透到髓骨里——此际,只若自己剑势一动,这一指便将透胸穿出!显然,为这一招,曈影蓄势已久。他保存着最后的内力,便是为了在最紧要的关头,将他的敌人一举制住!然而,这也是险中求胜的绝招。曈影自然早已计算得十分精准,这一招绝不会有分毫的偏误,然而,若是这二人不顾惜自身性命,要与他拼个鱼死网破,那么,他的命便也危于顷刻!就见那老人的脸色早已惨白如纸。人在年轻时往往意气用事,然而年纪越大,便也变得越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