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白衣少年眸中的神光急遽变幻着,似乎也在迟疑着,这一剑究竟应不应该刺出。便在此时,却忽闻屋外响起一阵凌乱的破窗之声;随之而起的是杂沓的足声,犹若一阵扣人心弦的密鼓般,迅速逼至——整间小屋,顷刻间即被黑压压的人群所包围。那些人虽个个都穿着敝旧的渔家装束,然而,每个人都手执寒光凛凛的兵刃;每个人,都是武功不下于一流的高手!就见曈影的神态依旧闲淡而从容。从见到这个渔家老伯刺来的那一剑之际,他便已猜悉到:这个小小的渔村,早已被正道派来诛杀他的势力所侵占。他只是没有想到,沈清照竟会不惜代价,一波一波地派出高手来行刺他;他更加没有想到的是,沈清照竟然有本事让天山剑圣门下的弟子,为自己卖力效命!瞳影知道,自己此刻唯一的筹码,便是面前这位剑圣门下的少年。这个少年必将是沈清照手中最重要的大牌,而剑圣门人在江湖中声望极高,这些来行刺自己的人不可能会完全不顾及这个少年的性命。这是一场赌。而眼前这筹码的另一端所压的,却是他自己的性命。生死之赌。曈影的面色虽仍旧从容不迫,心中却着实已有些微的慌乱。便在双方僵持的片刻之际,却蓦听“锵”的一声清响,却是筠悒陡然间踊身而起,飞身夺过了屋外一个敌人手中的长剑,瞬息间便已飘身折回。只见她皓腕一沉,手中冰冷的剑锋已抵上了白衣少年的后心。霜意透骨,凛然生寒。死亡的阴霾沉沉地笼罩在心头,一股森寒的惧意瞬时自少年心底无法抑制地滋生而起。白衣少年的身子不禁微微一震,就听身后的女子幽幽叹了口气,道:“我想素以仁义著称的沈公子,也绝不忍见他的属下不顾生死地去为他完成任务吧?我想,以他素来的仁慈,一定宁愿留下这个对手的性命,也绝对不忍见到他的属下为他牺牲的。”她轻悠悠的话音至此一顿,即陡地转寒:“放下你们的剑,我们教主自也会饶过你的性命!……然后,便麻烦你随我们走一趟,待我们确认到达安全之地后,自会放你离去。”白衣少年在她的话音中,蓦然间转首向她望去。望着身后那张绝美无暇、此际却又冷漠如冰的面容,少年黑白清明的眸子里渐渐凝露出一抹讶异之色,似是不相信这番话语会从眼前这个女子的唇中说出一般。然而,他不会忘记沈公子曾告诉过他,关于这个女子的身份……——莫不是,她另有什么别的计划?白衣少年随即收回目光,再度冷冷盯了曈影一眼。就见曈影淡然一笑,将双手垂入宽大袍袖下,也冷眼睨着白衣少年。少年无声地叹出一口气,终于默默收剑归鞘,眼神一时间却有些黯淡:没有想到,此番精心布置的一切,最终,竟然会败在一个女人的手里。月残桐疏,漏断人静。白衣男子在不动声色地听完行使暗杀任务落败归来的属下禀报的消息之后,负手望向窗外婆娑的月影,久久无语。良久后,只听他沉沉叹了口气:“到底是我太高估了她,还是太低估了她啊……那个女人。”那声叹息中有几许无奈,混合着几分自嘲。几个来禀报的属下听见后皆不由得一怔,却无人敢开口应声。明月无言。****三人挟持南宫允到达鸠兹城时,天边曙色初透。就见曈影探手入袖,从衣袖内取出一截黑黝黝的金属,指尖轻弹,便见一道绯红色焰火倏地一声,蹿上了长空。宛若一朵凄艳的红色优昙,而苍青色天际便是它无边蔓延的枝叶,衬托着它的同时盛放与枯朽。那是最极致的美艳,在绽放到了极处的那一刻,瞬间凋萎。而这刹那之美的焰火,便是明尊教用以通信的暗号——光明火。南宫允已猜晓到了他放出这簇焰火的用意,面色顿时一变,不由转过头去,却见曈影也正侧首看着他,唇际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淡淡笑意:“你可以走了。”筠悒不解他意思,正迟疑间,却见曈影又转首望向她,重复了一句:“放了他。”筠悒脸色沉了沉,只得放下手里的长剑。待眼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深秋的淡淡暖阳下,筠悒才缓缓叹了口气,道:“我绝不是那个孩子的对手……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他方才改变了主意,恐怕我们早已败于他手下。”曈影却只淡淡一笑,悠悠道:“那也无妨,我二人联手,至少可以拖得他一时半刻。而这一时半刻的时间,便已经足够。”筠悒侧眸望着他,忽而玩味般道:“你怎么如此信得过我?你难道就不怕我忽然间改变了主意,与他联起手来,一起将你制住?”就听曈影哈哈大笑道:“若是那样的话,你方才根本就不会救我。你并不是个那么善变的女人。”“那你可就猜错啦,本姑娘可是善变得很。”就见筠悒红唇微翘,揶揄道,“也许我方才只不过是不想看到那个孩子陪你同归于尽而已。”曈影悠然接口道:“因为你不想看着他死在我手里,更加不愿看到我死在他剑下。”筠悒却也不再反驳,笑吟吟地看着他:“那么属下今回如此忠心护主,教主又打算给我什么奖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