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晨,瞳影推开筠悒房门的时候,罗幔内的女子仍在熟睡。此时天色已亮,淡淡的阳光泻入室内,空气中仿佛流动着一种清浅而温柔的香气。他揭开罗幔,凝神注视床榻内女子美好的睡姿:两瓣羽睫如扇,在眼睑上轻轻颤动着,仿佛它们的主人正在做着一个甜蜜的美梦;数道伤痂在她脸上刻下纵横的印记,然而她苍白的面颊却透出从未有过的娇媚,仿佛一朵开得熟艳的花蕊;罗衾锦被下的雪肌再也包藏不住其内燃烧的妖娆,一丝丝的媚色从骨里沁出……——是的,从那日起,他揭开了她所有的伪饰,当她的身体毫无保留地呈露在他眼里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不再是一个女孩,而是一个女人了……瞳影心中情动,忍不住俯下身去,轻轻吻上了她的额头。床间女子瞬时惊醒,在透入窗缝的阳光下凝望着咫尺外的男子。当她的目光触上头顶那双灼热而幽邃的冰蓝色重瞳之际,登时霞飞双颐,满面羞红。便见瞳影淡淡一笑,背过身去:“穿衣服吧。”筠悒微微一愣:“穿衣服?”瞳影轻笑:“莫非是要我看着你穿?”他说着竟然真的转过身来,目光幽幽地望着她,薄唇边轻轻曳出一丝暧昧的笑意。筠悒此际方揭开锦被、待要穿衣,上身正一丝不挂,尽被他望入眼底,登时整个耳根都羞得通红,慌忙狼狈地拾过被子,掩住身体。“哈哈……”就见瞳影长笑而去,悠悠说道:“二十八宿护法都已经收拾停当,等你穿好衣服,我们便即刻动身出发。”筠悒怔怔地目送那袭青影消失在门后,只觉整颗心脏都在胸腔内狂跳如雷。她捡起凌乱堆叠在床角的衣物,捧过平日穿的那件红衣时,手却忽地一颤——她随即飞速揭开锦被,然而身下整洁的床褥却依旧洁净如新,没有丝毫凌乱的迹象。她心中不由微微有些恍惚:难道,昨夜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二十八宿护法此时果然已侯在山庄外。沈清照亲来为二人送行,举止间仍旧温雅有礼,仿佛丝毫没有介怀昨日之事。筠悒的目光却连一眼也不愿看他。便见瞳影却与沈清照相互拱手一礼,二人脸上的笑容都是一般的温和客气,不像是仇怨深结的对手,反像是相交多年、有着深厚情谊的知己话别一般。待明尊教浩浩汤汤的队伍远去后,白衣少年才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瞪着那一行人离去的背影,唇边飞出一记冷笑:“未想到素来离经叛道、桀骜不驯的魔教教主,今日竟也会放下架子,对沈大哥如此寒暄有礼。”沈清照唇畔那一抹谦逊的微笑此刻也已蜕变为一丝讥诮,声音幽冷:“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身在我山庄里,被正道群雄所环伺,一旦对我们稍失礼数,便会惹起众怒……“而即便他能从我高手云集的试剑山庄内脱身,也未必能保护得了他所在意的那个人——所以,他不得不应付这些虚礼。”“可即便以仪轨自居,也依然改变不了他身为邪派首魁、魔教妖人的事实。”就见少年面露愤色,慨然道,“沈大哥为何不就在山庄里想法子解决了他?”沈清照蓦地转首望向这个剑圣门下的白衣少年——他的目光早已再不是从前那样宛如溪水般清浅见底了……或许,再经江湖的风雨洗礼一些时日,他迟早会变成与他同一种人吧?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悄悄逸出他的嘴角。便见沈清照负起双手,悠然说道:“他二人既是来我庄上求医,我们便不能在山庄里杀他,否则会落人口实。”就听少年不屑道:“魔教行事如此卑劣恶毒,我们倘若不使用点手段,只怕这个江湖上还会有更多人要无辜丧生在他们的魔掌之下。”便听沈清照摇头叹息道:“魔教可以不讲江湖规矩,但是我却不能在群雄目光下,不讲规矩,暗害于他——我既是武林盟主,便是正道群雄的表率,不能在万众目光下,行出如此不信不义之举。”少年微微侧首,看了沈清照一眼,忽然若有所思地问:“沈大哥不愿在山庄里杀他,是为了若湖姐姐吗?”就见沈清照的脸色沉了一沉,默然不语。片刻后,终于有些感叹般地笑道:“在她那样的女子眼前杀人,的确是一件大煞风景的事啊。”少年犹豫了一刻,终于斟酌着用词,轻声问道:“沈大哥很喜欢若湖姐姐吧?”沈清照并没有注意到少年问出这句话之时,眼中流露出的那抹黯然之色。他目光望向远天,沉思了一刻后,终于缓缓答道:“我也不清楚,我究竟是喜欢她,还是……还是只想将她留在我的身边。”便见少年黯然垂首,微微苦笑道:“沈大哥既然不喜欢她,又为何要将她留在身边、耽误她的青春呢?”沈清照没有再答话,剑眉却微微蹙了起来。就见他猝然间举袖捂住口,肩背发出难以克制的颤抖,却终于将喉间的那声咳嗽压抑了下去。少年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察觉到他此刻略显艰难的喘息,即又收回目光,仍自顾目望着明尊教一行人离去的方向,忽然幽幽问道:“既然沈大哥不能,那么,何不让我去刺杀他?”沈清照深深喘了几口气后,气息才稍稍平复,脸上却早已失尽了血色。他望向这个少年,缓缓摇了摇头,眉宇间有种深深的倦色:“我不想你再去犯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