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笛山庄不愧是中原第一商贾世家,仅仅一夜时间里,整个山庄内便已结满了红彩,家仆们为庆贺庄主贵客今日的成婚典礼,均都换上了大红吉服。玉笛公子在江城一带的威信那自是不必多说。玉笛公子平日就豪爽好客,如今为了筹办府中这两位贵客的婚事,出手也当真阔绰得惊人。这桩喜事虽是仓促而成,然而不过正午时分,山庄内便已宾客云集,诺大的庭院中摆了上百桌酒席,几乎全部满座。宾客之中不光有玉公子的亲戚朋友,更有不少玉笛山庄的亲家、江北落梅山庄庄主结交的江湖上的朋友,冲着两庄之间姻亲的交情与玉笛山庄的名气,而来凑这场热闹。虽然这对新人彼此间早已心意相属,又兼有婚约在身,然而中原礼教甚多,自也少不免请了个媒婆过来为新娘子上妆换衣,顺道给新娘教导一些床闱之事。筠悒虽早已开化,然而听着媒婆在耳边不厌其烦地细细絮叨这些闺房琐事,仍不由听得面红耳赤。新娘在后堂化妆,而一位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此时正大步流星地走到正厅前。那男子便是这座山庄里的总管家,先后服侍了两代庄主。那老管家身形略肥,脸圆眉长,年纪虽已不轻,然而一双眼睛却极是矍铄有神,不愧为玉笛山庄的大总管家,一眼看去就是个十分精明之人。就见那中年男子徐步走到厅堂前,向左右一挥手,登时便听“噼噼啪啪”之声如雷震响,原本喧乱嘈杂的人声反倒在这阵鞭炮声中安静了下来。此时,大院内每个宾客的目光都一齐向他聚落来。便见那管家目光如电,在场中游目四望了一眼后,向满座宾客团团拱手,鞠了个罗圈躬,随即朗声大笑道:“各位宾客远道而来敝庄,当真是给足了我家公子的面子。作为酬谢,今日便请大家尽情地吃、尽情地喝,不醉不归!”他话声才落,便听四座宾客中登时爆发起一阵响亮的喧呼声。所有人都纷纷站起身,朝着老管家与此刻刚走到厅堂前的玉笛公子、以及今日的新郎倌举杯致意。那管家的声音极是洪亮,在入耳不绝的鞭炮声中,仍旧让大院中一百余桌宾客们都听得清清楚楚,显见应当是位练过功夫的会家子。玉倾城一看便知是个不会半点武功的柔弱的富家公子。然而,经营像玉笛山庄这么大的家业,在黑白两道上自然都要打通些门路。而主人既不会武,那作为守护这么大家业的大总管家,自然应当是不得不练几手独门功夫的。这并不奇怪。只见那新郎倌脸上笑意淡淡,此时正随同此间主人玉公子一起缓步走入大院之中,与宾客们敬酒寒暄。作为主婚人,玉公子今日也穿了一身大红吉服,艳丽的红色更衬得他的容貌俊美清秀,风神如玉。瞳影此刻已不再是天下第一魔教的教主,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生意人,言谈举止间便少不免多了几分虚礼客套。一身大红喜服穿在这位新郎倌身上,非但未显出半丝俗气,反衬得他益发风姿俊爽,卓然出尘。满座宾客们心里无不皆在暗暗忖度:看这新郎倌如此人品,却不知里面的新娘子又是怎样一位神仙中人啊?心中又不禁暗自钦羡玉笛公子如此好的福气,竟能请得这样一对世外伉俪入府冲喜,不仅促成一段良缘佳话,更兼能为这一对佳偶主持婚仪。然而若是有明眼人仔细看去,便会觉得那新郎倌脸上虽然一直都挂着笑意,言谈举止间也甚是温文有礼,然而那萧疏散漫的笑容之下,却似乎总透着几分冷漠疏离的味道,让人只觉得难以亲近。仿佛在那样温和的笑容下藏了一块坚冰,任是再温暖的水浇在上面,也无法化开。申时三刻,日头渐渐偏西,已到了拜堂的吉时。大厅前又响起一阵鞭炮声,整个院中登时再度安静下来。“吉时已到,下面请两位新人入场拜堂!”老管家洪亮的语声方落,便听后堂足音轻动,随后珠帘被一根红杖轻轻挑起,新娘子头遮描金绣凤喜帕,身着红鸾织金大红喜服,被媒婆牵着从后堂里徐步走出。长长的裙幅逶迤在身后,在白玉石砌成的地砖上拖曳出沙沙的细碎音响。新郎倌此时亦牵着大红绣球,踏着轻缓的脚步,走向自己的新娘。满座立时又爆发起一片炸雷般的哄叫声。“请主婚人入座!”“座”字尾音方落,便见玉倾城已大踏步地走入大堂,在主座中振衣落座。“请新郎新娘一拜天地!”二人当即依言转身向大堂外的众人躬身一拜。没有人看见,在俯身拜下的一刻,新郎薄薄的唇角忽地掠过一个隐秘的森寒笑意。“二拜高堂!”二人父母都已早逝,这桩婚事是筠悒自行答应下的,也并未来得及禀奏皇叔,所以二人只得再度回身向天一拜。“夫妻交拜!”二人当即相互躬身拜下。虽已有了肌肤之亲,然而此时新娘子心中显然仍怀着忐忑。透过宽大的喜服,依然可看出她胸脯间那轻微而急促的颤抖。新郎望着这样一幕,胸臆间无声地吐出一丝叹息。“请向主婚人敬酒!”就见一名身着大红吉服的丫鬟端上一只红檀木托盘,托盘内盛着两只玛瑙酒杯,杯中注满了酒液。那酒色澄鲜,嫣红似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