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冷。一骑红马在夜色中纵蹄飞奔,宛如一道红光般疾速穿翔在山林中。马上坐的是一个身着大红喜服的新娘子,那袭红嫁衣上染满了斑驳的血迹,看去冶艳至极,也凄凉至极。座下红马频频惊嘶,然而红衣女子却是毫不理会,依旧催马疾驰。忽然,周围的林木仿佛颤抖了一下,风中有低不可辨的簌簌响声。就听红马突地发出一声长嘶,蓦然人立而起。筠悒心生警觉,目光瞬处,便见幽微夜色中,几道黑影在林木间乍现即逝。筠悒不露声色,猝然狠击马臀,那马儿登时身化为一道红色闪电,四蹄瞬地离地腾起半丈余高!几乎同一个瞬间,便见周围林木簌簌波荡了起来,几十支短小的箭矢倏地自林内激射而出,箭尖上蓝光幽幽,在夜色下散发着来自地狱里的**。那红马跃势已竭,四蹄便将落地之际,就见红衣女子双腿骤地一夹,真力贯处,那马儿又再度凌空飞奔出两丈余远,才终于在一片林木稀疏的空地上落下。那马儿四蹄方才落地,便见四周寒光乱舞,几道银色飞索在夜色中曳出几条长长的光轨,迅速缠向那红马上的红衣女子。怎料所有的飞索都落了个空——马背上空空荡荡,身穿红色嫁衣的女子身形已如一片红云般腾起,蹄声得得,便在这一瞬的间隙中,汗血马如踏流星,已绝尘去远。就听“叮叮叮叮”一阵锐响,疾劲的剑气声中,那些飞索登时尽数碎为尘芥。便见红影飘飘,红衣女子怀抱着七弦琴,身形犹如一片飞羽般,自空中翩然而落,七根天蚕丝弦在冷月下泛漾着泠泠清光。“妖女!”一声恼羞成怒的叱喝声中,就见几十条人影蓦地自林间纵身跃出。那些人俱都手持着各门各派的兵器,冷冷的刀锋剑尖都对向红衣女子,一步步向她围了上来。一名黑衣人手中剑尖斜指向她,厉声高喝道:“你不知自爱,为妖人所惑,自甘堕落不止,还要助纣为虐,残害我武林同道!紫云真人一生高洁,却收了你这样一个孽徒,当真是她瞎了眼!”“不许你侮辱我师父!”筠悒下唇紧咬,方待出声反驳,目光却忽地滞住。就见一名黑衣少年正越众而出,缓缓向她走来——那张面容如此熟悉,赫然却是……“筠悒姐姐,你我多年同伴,我一直敬你慕你。我们曾一同劫富济贫、行侠仗义……曾几何时,我们最大的仇敌都是魔教教主,而如今,你竟然堕落到要做那个魔头的帮凶了吗?”责问声中,就见那黑衣少年已举步来到她身前,在月光下凝望着她,微微摇着头,眉宇间不掩失望之色,痛声道:“筠悒姐姐,你这样做,可对得起你师父紫云前辈的一世清名?可对得起你的皇叔、对得起你的大理国?!”筠悒目光一震,喉头忽然发哽,竟是再也说不出话来。这个少年名叫宋天恩,十四岁便曾跟随萧暮云一起铲除朝中奸党,做下许多仗义之事。自从萧暮云死后,他便一直奉筠悒为首,是筠悒在组织内最信任的人。她凄惶地游目望去,就见人群之后,竟藏着无数张她再熟悉不过的面孔。那些人中有风魂组织的同伴,更有昔年游闯江湖时、曾救过她性命的恩人……紧抱着古琴的手臂忽然间颤抖了起来,仿佛她沾满罪孽与血污的双臂再也不堪承担萧大哥留下的这把九霄环佩琴的重量……她已无力再为自己辩解什么。或许箬恒只不过是一个借口。她,这株江南初夏的新莲,是心甘情愿留在昆仑雪山深处、那座神秘的魔宫里,做那高高在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妙水使,只为了——陪伴在那个人的身旁。或许从在敦煌城天仪台上的第一眼起,她便被那双冰蓝色的妖瞳吸引了,心不由自主地被那个身上散发着魔魅与毁灭气息的、强大如神祗却又温柔如兄长的男子**……自甘沦入魔道,甘愿失身于他……纵然就此陷入万劫不复,然,又能怨得了谁?就听足声簌簌而响,从树林中走出的黑衣人竟达百余之众。这些人,都是从玉笛山庄那场血腥的屠戮中脱出身、会合了附近赶来接应的同伴,而埋伏在此地的正道中人。那些凄厉的声音不断穿过呜咽的夜风、传入她耳中,让她的心在道德与良心的谴责下几乎崩溃!“大理国皇室与中原武林百年交好,你就不怕你这样做会连累你的皇叔吗?!”“我们若是当真无法向魔教妖人报此深仇,不如改日就让沈公子带领我们攻入大理,血洗段氏满门,灭了这个边陲小国,一洗此恨!”“那是他的罪过,与我段氏何干?!”终于再也忍不住般的,她爆发般地凄声嘶吼道,“我已经不再是明尊教的妙水使,我已经离开他了!”“明尊教?”宋天恩重复着这个称讳,忽地冷笑:“姐姐,在你的心里,你已经是魔教的人了,所以才会叫魔教为‘明尊教’——那属于敬奉邪神的教众的虔诚称呼了吗?”筠悒蓦然间哑口。欲辨已忘言。“不必再多说了!这妖女已经魔性深种,我们杀不了他们教主,杀了她也是一样!魔教教主既然如此喜爱她,杀了她,也算是对那魔人的惩罚,也算为我们死去的兄弟们报了一半的血仇!”“是啊!杀了她,然后再去找她的皇叔算账,讨回这笔血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