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指尖缓缓加力,勒紧了那根琴弦。嫣红的鲜血在冰冷的弦丝上渐渐凝聚,沿着她衣领淅淅滴落。就听七根冰弦蓦地发出一声凄哀的鸣啸,仿佛是这有情之物,也在为主人这如此疯狂的自残行为发出痛心的哀吟!冰蓝色的重眸锁在她苍白得近无丝毫血色的脸上,幽深的眼瞳下仿佛有暗潮汹涌。他没有再转过身,真气凝聚的五指只是蓦地向旁侧一挥,那块足有一人高的巉石刹那间便在他沛不可挡的掌力之下轰然爆散,化作齑粉!此时,每个正道弟子的身体都终于无法抑制地开始颤抖起来,有些人已经忍不住便要转身而逃了。就见那刀锋般的唇缝间轻轻迸出一个冰冷的字:“滚。”他的声音并不是很响亮,然而却如焦雷贯耳,击中每个人的心底。他们微微恍惚了一刻,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只听人群中立时起了一片哗乱,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返身向着山下夺路而逃。然而那山道是如此的狭窄险峻,一百多人推搡拥挤着,不时有人跌倒在地上,又被后一人踩踏而过,登时惨嚎声连成一片。然而他们很快便又捂住了口,生怕再度触怒这个犹如魔神一般的男子,也顾不得自己身上遍体鳞伤的痛楚,便又迅速爬起身,涌入人流之中。此刻,每个人都只恨爹娘少生了两双腿,他们恨不能插上一对翅膀,从这个魔神的目光下消失得越远越好。顷刻之间,所有脚步声都已远去。只有一个黑衣少年依然静静立在山道上,最后深深看了红衣女子一眼,缓缓叹了口气,道:“筠悒姐姐,你好自为之。”一语罢,那个名叫宋天恩的少年终于也转过身,汇入了下山的人流中。夜色如墨,宛如浩瀚无涯的阴影,浓重地覆盖着留在绝崖边的二人。二人一坐一立,各自静默无语。良久,待那些杂乱的脚步声全部消失在山腰的夜霭深处,才听瞳影终于轻声开口,淡淡道:“我已经依你之言放了他们,你也放下你的琴。”筠悒依言将那张九霄环佩琴收回衣袖内,清透的目光却仍旧茫然无神。便见瞳影霍地一步跨上前,俯身牵起她的手,道:“跟我走。”“不!”筠悒终于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喃喃脱口,迅速挣脱开他的手,手扶巉岩,踉跄着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向后退去。“跟我走。”瞳影却是一步步走向她,抬袖指向身下浑茫的山谷,傲然道,“江湖虽大,可是除了大光明顶,你已经无处容身。”“那也是……被你逼的。”筠悒干涩的唇间挤出一丝凄然的苦笑,仍是一步步向后退去。“我……逼你?”瞳影重复着她的话,蓦地闪步上前,一把握住她双手,紧紧攥在掌中,冷邃的目光定定凝视着她双眼,薄如削的唇边呆着咄咄逼人的冷笑,厉声质问道,“真的是我在逼你?!”筠悒不敢去看那双冰蓝色的重眸,只是轻轻咬住下唇,不再回答。“是不是?!”瞳影却蓦地提高声量,手上力道更大,几乎要将她纤细的腕骨握碎!“是!”筠悒猝然狠狠自他手中挣脱,抬手掩住自己的双耳,脚步疾然向后退去,“我不会回去!就算死、我也不会再回去!”“小心……”瞳影霍地一惊,蓦然脱口。语音未落,已飞身朝前掠去。如墨夜色中,山巅雾霭浓重,瞳影激动之间,竟也未曾察觉到,筠悒此际脚步竟已接近了悬崖边缘,巨大的蘑菇状云朵自绝谷中升起,将那袭红衣在刹那间吞没!生死顷俄之际,他的手闪电般朝下探去,却只撕下了她的一片衣袖。就听“嗤”的一声裂帛轻响,红袖刹那碎裂,身着大红嫁衣的女子身形疾速向绝谷下坠去!几乎是毫不迟疑地,瞳影紧跟着纵身跃下绝崖,运起千斤坠功夫,身形加速下坠。便见他在虚空中斜移几步,手朝前一探,已将筠悒的身子拖入怀中。他感觉得到女子的身躯在他怀中强烈的颤抖、与紧贴着他胸膛传来的剧烈心跳。他感觉到筠悒仿佛轻声说了一句什么,然而下坠的疾劲风声撕耳欲裂,他凝聚目光,只勉强看见她唇齿翕动着,迅速发出一个口型。放开我。她面色冰冷如霜,在此情此境,她对他说出的,竟然是这样的一句话?身下是万丈深渊,二人或许便将就此堕入阳世之下、那传说中的阴曹;一杯孟婆汤饮尽,自此便在下一场无涯的浮生中陌路……而她,最后竟然只是要跟他说这样一句话吗?瞳影不理会她,脚步蹑空横踏,带着她疾速朝前冲去,蓦地攀住了绝崖上纠结牵缠的藤蔓。他运起轻功,卸去大半的下坠之力,让二人在这柔弱而坚韧的藤蔓上稳住身形。感觉到耳畔那疾烈的风声忽地弱了下去,坠势也似乎遽然止住,筠悒这才终于轻轻睁开眼,游目望着四周,神色蓦然间有些怔茫:又是这样的情境吗?宛如那日在日月神宫的万象天罗阵中,也是在这样濒近死亡边缘的一刻,二人紧紧拥抱,在那隆隆的死亡脚步声下贴地疾滚……体温相萦,呼吸相依。她神思飘荡间,便见瞳影猝然拼力发出一掌,轰击在二人身侧的绝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