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都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就见瞳影已疾步跨上前,从身后接住了她向后倒去的身子。她的身体轻如飞羽,仿佛正缓缓向着一个冰冷深邃的裂渊中,不停地下坠、下坠……“筠悒!”恍惚之间,她仿佛听见一个熟悉而温柔的声音,正在高高的裂口处,殷殷呼唤她的名。一声一声,那样的悲切。宛如断肠的浪人,在长亭古道旁,在枯藤老树下,在天之涯地之角的尽头,踏着阳岸的最后一抹黄昏萧然而来,吐出那句临别的赠言。饮一口忘川水吧,了断了前尘记忆,苍老了彼岸流年。那踏往别界之路漫漫而险,不见白骨之花、不见幽冥之蝶,唯那声音勾起一些浮光残影般的画面,茫茫似雪将她围裹,空虚一如这无涯的浮生。****瞳影抱着筠悒径直奔向毓凤宫,急召宫中医师入内为筠悒诊脉。筠悒的面容围裹在一袭如血般鲜红的破碎嫁衣之下,却是如死一般的苍白。随着薄薄的帷幔起伏而忽明忽灭。宫中几乎所有的医师都已被传召过来,狭小的一间卧房中霎时间便已挤满了几十个人。“哎……”“哎……”“哎……”“你们叹完气了没有?”瞳影冷冷厉喝道,“究竟是有救还是没救?——说!”“孩子已经保不住了,至于妙水大人……不,筠悒姑娘……”那老医师蓦然想起筠悒现已被废除了妙水使的身份,连忙改换了称呼,老脸上的褶皱宛如枯萎的橘皮般拧结在一起,连连擦汗道,“筠悒姑娘体质本就弱,又兼前阵子积留的重伤未曾痊愈,以至于现在大出血不止……倘使再这样下去,恐怕性命危矣……”瞳影冷冷截断他,声寒如冰:“直接告诉我,什么法子才能救得了她?——快说!”“是、是……”那老医师连忙擦着冷汗,唯唯答道:“倘若想保住她的性命,必须找生人的鲜血来为她换上……“我们可以尝试为她做这个手术……可是,必须要用近亲之人刚割出来的生血,才能与筠悒姑娘的血相融。”“用的我血。”瞳影语气冷定,还未待那医师开口答话,便已转首吩咐候在门外的弟子准备玉器、银匕首与酒。“教主……”那老医师愕然脱口道,“老朽方才说,必须得是近亲之人……”“给本座闭上你的口!”就见瞳影蓦地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枯瘦的身体一把提起,冰冷的语音几乎是从牙缝间蹦出,一字字寒彻众人髓骨:“本座命令你,即刻将我的血换给她!”“你们谁若是敢再多问一句,或敢抗逆本座口谕——杀无赦!”满屋人登时都噤若寒蝉,再不敢发出一丝声音。他们此刻都很清楚:倘若筠悒姑娘有何闪失,他们固然难免会被这位暴虐的君主一怒之下杀了泄愤;然若不依照教主之令行事,只怕立时便要人头不保。横竖都是死路一条,也只有奋力一搏了。少顷,盛水的玉樽、银匕首与酒均已放置在瞳影身前。那弟子旋即躬身退了出去。就见瞳影俯身将银匕首用浸过热水的毛巾仔细擦拭了一遍,又用酒消过毒之后,便轻轻将左手腕移至玉樽杯口,右手执起匕首,缓缓地,一刀割下。殷红的鲜血立刻汇聚为一束,徐徐注入玉樽内。须臾后,一盏生血便已注满。瞳影也顾不得止血,便用鲜血纵横的手托起那盏注满他鲜血的玉樽,转首问向那老医师,道:“够了吗?”“够了、够了。”那老医师连忙举起双掌,稳慎地将那盏盛满教主鲜血的玉樽从教主手中接过,随即心惊胆战地窥了一眼教主仍旧血流不止的手腕,迟疑了一刻,终于忍不住劝道:“还请教主尽快让老朽为您止血……”“闭口。”瞳影却是冷冷截断他的话,游目一一扫过满室诸人,寒声说道,“你们,即刻给她做手术,不可有丝毫耽搁。”顿了顿,冷冷补充:“若是她有半点闪失——提你们的人头来见我!”“是、是!”所有医师都连忙跪拜下去,重重顿首道:“属下定当尽力而为。”“还请教主先行回避。”瞳影当即有些疲惫地转身关上了房门。一名白衣弟子早已捧了绷带和伤药候在房外,此时见他出来,忙颤声提议道:“请饶恕属下冒犯,让属下先为教主止血包扎!”瞳影看也不看自己手腕上那可怕的伤势,浑若不知疼痛一般,只是茫然地将手递了出去。“无忌,你随我来。”正自失神中,就听一个冰冷的女音忽然在身前响起。瞳影蓦然抬头间,便见姑姑的目光正透空而下,冷冷地盯着自己。他不敢有丝毫迟疑,不等绷带绑紧,便甩开那弟子的手,跟随黑衣女子而去。方才关上书房的门,转身之际,便是一个耳光迎头狠狠掴下。就听姑姑冷厉的声音轰然炸响在头顶:“畜生!你竟然敢骗我!”“我没有。”瞳影也不辩解,只是有些茫然地脱口回答。头顶那冷锐的斥责声更加愤怒:“连孩子都有了,你还敢说你没有做过!”“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猝然而来的一连串变故已让他心中一片乱麻,他仿佛蓦地失尽了所有力气一般,颓然跪了下去,将脸深深埋入掌中,凄然苦笑:“那孩子,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