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悒却用双掌轻轻掬起一抔清澈的温泉水,将他的长发也一并舀在自己那双玉石般莹白的手掌中,用小拇指有些好奇地玩抚着他的长发,旋即回眸望着他,娇憨地一笑道:“是水藻呢!”“是啊,是水藻……”瞳影茫然地回答着,任由她玩弄自己的长发。忽然间,筠悒轻轻捉起他的一绺长发,一下下地往池中拔去。然而,她这个动作才做了一刻,便蓦然间停住了手。因为她看见这个犹如神明般的男子忽然沉沉垂下脸去,抬起双掌,紧紧掩住自己的面容,喉间却发出嘶吼般的低哑哭泣。那样哀伤而无力的哭泣。那是自从他出生以来,从未流过的、最珍贵的眼泪,此刻却在他掌心如同珠线一般迅速滑落。“你哭啦?”就见筠悒轻轻游到水池边,拖着一头湿淋淋的长发爬起身,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宛如一个母亲一般,用单薄的双臂将他紧紧拥起,让他的脸埋贴在自己柔软洁白的胸脯上,用她那清澈而稚拙的声音、认真地安抚道:“你不要哭……不要哭啦……我不再弄痛你便是了……你乖啊,不要再哭了……乖啊……”然而怀中男子双肩间的颤抖却越来越剧烈,压抑不住的悲恸泣哭声渐渐回荡在整个空寂的毓凤宫里。——他竟然连自己唯一的妹妹也守护不住,将她逼成了如今这个样子……那么,这么多年来,自己所做的一切,又到底算是什么……算是什么!至于沈清照究竟还会使出什么阴险花招来对付他,他已经不愿再去想了……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了。不知不觉中,他感到指间起了一阵熟悉的触动。五根纤纤玉指与他缠绕,轻轻蜷缩在他掌中,慰藉而服帖……那种感觉是那样的熟悉,便在他微微怔忪间,她已拽住他的衣衫,将他轻轻拉入了水中。他只感到温热的水波层层叠漫而起,将二人温柔地包围住……氤氲的水光在二人头顶澹荡离合,水中二人的呼吸萦绕纠缠,由于脉脉不息的内功,使二人纵便在水下,也并无窒息之感。瞳影终于不再拒绝这个怀抱、这个温度。他既然如此眷恋这份温柔,何必……再抗拒它呢?那一刻,仿佛所有的道德与礼法束缚成的樊篱,都在这温柔的水流中消融、隔绝去了另一个世界里。这温柔的水波仿佛抚平了他心中所有的怆痛,他终于放任自己不再去想外界的一切烦恼,就这样陪她滞留在水下,接受她柔软如蛇的身体温柔的爱抚。那袭青衣在水底开谢如花。明灭颤动。****雪峰之巅,璧月高悬。垂照着这座古老而神秘的宫殿。一行黑色的人影正无声无息地潜入大光明宫正中心,那座被群楼拱绕的华穹宫中。那是这座大光明宫的主人、那个号称世间最强的男子,瞳影的寝宫。这位魔宫的主人性情孤傲清冷,素来厌恶被人打扰,因此,诺大的寝宫只有他一人独住,没有一个侍女,甚至看不见半个弟子把守。在寂静到诡异的华穹宫内,一行人正穿梭在宛如幽灵般飘绕卷舞的白色帷幔之间。每个人都屏息静气,脚步声轻微而谨慎。然而,直至一行人来到旷寂的寝殿深处,依旧觉不出任何一丝异样——这诺大的魔宫主人的寝宫内,竟然没有任何的机关与埋伏。由此足可见出,这座魔宫的主人对于自己的武功是何等的充满自信。其实,以大光明宫平日的布置与警戒程度,他们也未必便能如此轻易地潜入大光明宫深处的这座华穹宫里。然而,他们的那个内应早已经将潜入的路线告诉了他们,并暗中遣散了这一路上防守的弟子。没有埋伏,然而诺大的华穹宫里,却也看不到一个人影。连那个本来理所当然应该存在于此间的“主人”的身影竟然也见不到。那个只有一只手的男子、策划此次行动的主人的目光立时一变,霍然间转身,率众离开了这座阴沉而诡异的寝宫。他们很顺利地来到了寝宫门口,然而宫内宫外却还是这样的寂静,看来那个内应并没有出卖他们——根本就没有埋伏。然而,那个身着夜行紧身黑衣的首领的目光却不由露出了几分疑惑:已是深夜就寝的时辰了,那个人竟然不在自己的寝宫,那么,又会去了何处?“抓一个弟子过来问问。”终于,就听他沉声吩咐道。以他们的身手,潜入大光明宫固然不易,然,要抓一名弟子来拷问,却是不难。这位首领显然是很懂得拷问的技巧。不过须臾间,那白衣弟子便跪在众人身前,叩首乞饶道:“教主在……在筠悒姑娘的毓凤宫里……”他话音方落,连惨呼声都还没来得及发出,便猝然没了气息。身旁一名黑衣人正利落地将一把分水刺从那个白衣弟子腹中抽出,用衣袖擦干了上面的血渍,才抬眸望向他们的首领,问道:“盟主,我们……需不需要先探探路?”“顾不得了。”就见黑衣首领缓缓摇头,曈眸微微凝缩:“我答应过若湖,一定要在他们做出‘那种事’之前,阻止他们。”他顿了顿,即道:“我们小心行事便可。”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从怀内摸出一张羊皮图纸,就着月色望了一眼,手指点上了某处:“根据地图所示,毓凤宫应是在这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