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她曾经听见过——在一年前的大理城郊,那座荒芜的废园中,出自于那个曾与她的皇叔有着某种深切因缘的女子之口。她至今未曾明白,她与皇叔二人间过往的情感纠葛。然而她此刻却已没有好奇心再去探究那个故事——因为任何“故事”的真相,都只是残忍与残酷,否则它便如水般平淡无奇,而那些传奇故事中的人也都不会再成为“传奇。”此刻,妙风正俯首静静站在筠悒身后——由于担心此时的筠悒会说出什么失常的话来,激恼了教主,因此她未经通禀,便擅自跟了进来。然而,那个黑衣女子此际却仿佛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一般,只将目光静静投向筠悒。“我正在看您这座华穹宫里的一切。”筠悒仿佛不知道这个大光明宫的女主人在江湖中是个多么可怕的女人一般,诚实地回答道,“因为这里,曾是‘他’住过的地方……”“筠悒!”就听妙风在身后急切地低声叱责,提醒着她的失礼。“这里没有你的事。”就见纳兰柳冰冷的目光斜锁妙风,冷冷道:“你,或者退下;或者,便当作自己不存在——闭上你的口。”妙风的脸色白了一白,终于不敢再发出声音。“原本,你们帮着那个逆贼叛上作乱,本座应该将你们一个个地全部治罪。”就见纳兰柳的嘴角含着一丝锐利的冷笑,幽幽说道:“但是,念在你们也曾经对我明尊教有功,且如今我教又将面临随时与武林正道开战的危急关头,本座才给你们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便见妙风恭敬地将双掌交于胸前,沉声答道:“是,教主,属下明白。”“至于你——”纳兰柳的目光再度注落在筠悒脸上,乌澄静明的眸底有一丝冷冽的杀气一闪而过,“原本,你与那个叛徒联手重创于我,本座应该立刻治你们死罪。但是……”她忽地轻轻叹了口气,嘴角缓缓挑起一丝讥诮的弧度,“念在你毕竟曾经开口为本座求情、而那个叛徒也终于将教主之位归还于我的份上,本座暂不杀你。”“但是,”纳兰柳的声音陡然又冰冷下去,“我教与正派或许即有一战,本座念在你我之间,也算是有那么一缕渊源的份上,给你一个离开的机会。“那个叛徒已经走了,这座大光明宫,业已不再是你该留下的地方,本座也不想波及你——本座限你明日日落之前,即刻下山离开!”然而筠悒淡淡地听着她的话,脸上的笑容竟是沉静无比。便见她突然摇头说道:“对不起,教主,我决不会离开。”“你说什么?!”听见这个女子在这般处境之下,竟然还敢忤逆她的话,纳兰柳不禁冷笑道:“你认为,你还有再留下的资格吗?”便见筠悒淡然一笑,道:“大光明宫这么大,我想,即便是做一个普通女弟子、甚至一个侍女,也总不致会没有我的一席容身之地。”“哦?”听见她这番回答,纳兰柳嘴角不禁噙起一丝饶有兴趣的微笑,犀利的眸光狠狠盯着她,“你想留下?你图什么?莫不会是和那个人一样,敢要谋图本座这个教主之位吧?”“筠悒自问没有那样的野心。”就听筠悒语声淡淡,脸上看不出是什么样的表情,静静解释道,“我留下,只是为了等他回来。”“你以为他失去了武功,还敢再回来?”纳兰柳一直维持平静的声音陡然起了一丝怒意,“我明尊教不需要养一个没用的公主,你若是贪恋这份荣耀——回你的大理去!你皇叔、你的子民,会永远留着那个尊贵的位置等着你!”“我不需要做公主。”筠悒依旧是淡淡地笑,抬手轻轻按住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静静望着面前这个大光明宫最尊贵的女主人,沉容、一字字道:“若然他是天子,我便要做天子之妻;若他是龙,我便是凤;若他是叛国贼,我便是叛贼之妻,陪他一同承受世人唾骂;若他是杀人妖魔,我便是妖魔之妻;若他是个花子,我便只陪他做一个叫花婆。”此刻,她神色平静而淡定,声音亦是坚定无比。便见她蓦地交掌于胸前,俯身向纳兰柳深深行礼,坦然说道:“我只在这里等着他。他一定会回来——再回来,从您手里,夺回这个教主之位!”“筠悒!”再也顾不得避忌,妙风再度出声惊呼,忍不住疾步奔上前,拉住了红衣女子的手臂。她担忧地抬起头,望着面前这个明尊教最尊贵的女主人。却见纳兰柳眼底那阵怒意渐渐蜕化为一丝讥嘲的冷笑。便见这个明尊教的女主人缓缓走到红衣女子身前,垂目望着她,悠然笑道:“那么,尊贵的大理国公主,便请你睁大你的眼睛,看看他如何再回来、从本座手里夺回这个教主之位!”****千里之外,正策马赶回中原的一行人突然间勒马止步。就见一只白鸽正振翅掠过苍蓝色的天宇,停落在领头的白衣公子肩头。白衣公子取下缚在鸽子脚上的竹筒,将其内暗封的密笺抖开来一字字望过,眼底忽然掠过一丝隐秘的笑意。“盟主?”周围的弟子也随他停下马来,望见他眸子里的笑意,忍不住诧异地脱口。就见白衣公子缓缓点了一下头,将那张写满墨字的密笺随手一丢,那梅花素笺霎时宛如一只白蝶一般,在风中翻飞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