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懵懂单纯的小女孩那时却并没有察觉到手指上那来自于哥哥的、微妙而异样的情绪。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后,娇靥边忽然缓缓绽开一个宛如春水般明媚而清浅的笑容,认真地承诺道,“那等我长大了以后,便亲手做汤圆给哥哥吃吧!”“好啊。”便见哥哥再度抬起手,温柔地抚摸着她一头柔软的长发——然而那个温柔的笑容之下,却仿佛透着年幼的她看不懂的落寞。……流年偷换,未曾想到,十多年后的再次相见,她仍是未有机会,为哥哥做过一次汤圆。思及前尘,筠悒喉头渐渐哽噎,只觉那香甜的汤圆竟是再难下咽。一阵骤然涌起的困意宛如无形的巨手般攫住了她,黑暗的潮水漫压上来,她只觉双眼一沉,便突然伏倒在桌前,失去了意识。紫檀木的房门被一双纤秀的手缓缓推开,紫衣女子轻步走了进来。在她身后,跟着一个红衣男子,一个蓝衣男子,一个白衣男子——赫然竟是五明子中的妙火、明力与妙风!而房门外,站在四人身后的,竟然还有二十八宿的护法们!这些人不知道是何时而来,此刻竟然全都聚在了这个红衣女子的房门外,仿佛一个筹谋已久的计划,便要在今夜现出它的真形。“这样真的可以吗?”便见妙空微微蹙了蹙眉,叹息着问。“她总有一日会理解教主的苦衷的。”妙风轻轻背起红衣女子,将目光转向众人,悄声问道,“其它弟子们呢?”便听明力淡淡回答道:“愿追随教主的几千弟子们都早接获密令,此时皆已连夜下山,在约定的地方恭迎教主。”“很好……”妙风抬头望了一眼窗外的雪色,幽幽叹息道,“只是可怜了这座传承数千年的大光明宫……还有教中的数万余弟子……”便见妙火垂眸劝道:“大光明宫只能有一个教主,而我们也只能有一个主人。我们都曾经背叛过那个女人,她是不会如此轻易便放过我们这些人的……“立誓效忠教主的那些弟子们,此刻恐怕都已到了那个地方了。我们也赶快去吧,再晚,恐怕会引起那个女人的猜疑。”妙风缓缓点了点头,随即跟在三人之后,身形迅速向着某个方向掠去。背着入梦的女子穿行在幽深的宫殿中时,妙风突然又转过头,望向二十八宿的护法,低声吩咐:“记住,要将那个密道永远封死。”“是。”轻微而齐整的应答声。随着一行人的足声远去,这座高耸在雪山之巅的神秘宫殿仿佛又恢复到了它亘古安详的沉睡中。夜色幽寂。****一阵轻柔的足音犹如一脉初春时江南柔煦的风,吹过空寂的华穹宫。便听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蓦然自广殿深处响起,那清冷而寂寞的声音宛如穿越了百年的光阴,带着心肺间最深沉的那缕忧伤,在大殿中回响。“还是来了吗?”便见一袭青裙曳地而来,女子清窈的身形穿过了重重帷幔,终于出现在华穹宫最深处、这位明尊教女主人的卧房内。隔着如水般清冷的月光,两双漆黑的眸子无声对望。持久的沉默中,二人终于忍不住迈开双足,向彼此走近。又仿佛默契一般的,均在一步之外停住了脚步。就见黑衣女子眸光复杂地闪动着,沉沉叹息道:“你……是如何进来的?”青衣女子沉默了一刻,唇边忽然滑过一个轻轻的苦笑:“事到如今,您一定非要先去追究这个问题吗?”“如今正道大军逼境……我……”她眸中珠泪暗凝,轻柔的语声中透着压抑不住的颤抖。黑衣女子无声地叹出一口气,蓦地伸臂揽她入怀。感觉到那双微凉的臂膀间传来阵阵轻微的颤抖,青衣女子心中不由一痛。那一刻,仿佛这些年所积压的所有怨恨与失望都化作了最珍贵的泪水,沿着眼角无声坠落。青衣女子凝噎着,久违的那个称呼终于从她唇间轻轻吐出:“娘……”“孩子……”黑衣女子温柔地抚摸着她漆黑的长发,语声一时也有些哽塞:“你终于不再怪我了吗?”“其实……其实女儿从来都未曾怪过您……也从未怪过父亲……只是……”她的声音颤了颤,忽然再也说不下去。“好孩子,不用再说了……”黑衣女子体谅般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发出一声温柔的叹息,“娘都明白。”月辉清冷的华穹宫深处,两母女无声地紧紧相拥。****百里之外,昆仑山的某处,一袭青衣沐着清冷月华,正无声静立在茫茫的雪原中。雪峰巅那轮明月为止暗淡。这个男子所立之处,万里雪色亦悄然褪去了寒光。如同天地间永恒的神祗,众生万物皆为之俯首、叩拜,不敢撄犯其辉。雪峰上空,浓云暗垂,宛如风雨欲来前的颜色。昆仑雪域,亘古寂静。数千余白衣乌帽的教众此刻尽皆交掌于胸前,默然俯首,无声地跪在他身前。那袭天青色长袍在漫空飞舞的流霜中激扬招展,青袍上金丝绣绘的水纹宛如层层波浪,而他飞扬的深蓝色长发便犹如大海的浪涛,似要拱托着这位神祗,随时身化飞龙,乘风离去。天地间只有寒风凄凄的呜咽,宛如婴儿哭泣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