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奥因为朱渝陷害拓桑,一直十分痛恨他。现在听秦小楼提起他,立刻道:“正是朱渝这个恶贼处心积虑谋害了我‘博克多’,老天有眼,一定会让他死在君元帅手里。”君玉心里忽然颤抖了一下,却强笑道:“大师,小楼,多谢关心。”“元帅,战场上刀剑无眼,自己万万要多保重!”“君玉,大战在即,你一定要多多小心。我们告辞了。”今天是除夕前夜,正是新任“博克多”的加冕礼。君玉看了看圣宫的方向,时近中午,估算时间,此时加冕礼早已结束,教众应该已经进入了欢乐的大庆之中。她看了看茫茫天地之间,径直往铁马寺而去。厚厚的积雪将铁马寺覆盖成了一片皑皑的白。每行一步,脚下就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君玉没有运功,只是如一个寻常之人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上。远远望去,铁马寺的附近已经有僧人出入。圣宫中兴,铁马寺的复兴也是指日可待,自去年开始,教徒已经陆续返回,再加上一些新的信徒的加入,这经历了大劫的千年古寺逐渐恢复了香火的气息。大劫后,很多重建的事务需要筹备,铁马寺原来的大住持也已经返回主持日常的事务。君玉不欲和那些僧人照面,远远地停下脚步,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前面三十多里远就是那片静谧的青海湖。此时,刻骨的风雪吹在身上,心上,远远望去,湖边深处,那座熟悉的小木屋死气沉沉的依旧安然在那里。而木屋前,那片曾经开满了小红花的草地,如今已全部被风雪覆盖。当初,拓桑就是在这样开满红花的草地上,抱着自己,闭上眼睛,停止了呼吸。已近黄昏,她慢慢走了过去,伸手推开,带进一屋子的风雪。走了很多的路,看了很多的云,喝了很多的水,如今,这木屋里,当初拓桑换下的那身血衣,弄影先生送来的许多东西甚至那硬梆梆的木板以及积满灰尘的毡子都历历在目,只是缺席了那最好的年华遇到的最好的人。手脚已经冰凉,她点燃了火盆。火越来越旺,手脚也开始温暖起来,而门外的世界依旧是寒冷的一片冰雪。此时此刻,她忽然不想走动了。许多年的奔波劳碌、战争厮杀,心灵很少有过安宁的时刻。纵使午夜梦回之时,也多是那些惨淡而无情的往事萦绕心间,将梦中的人阻隔成天涯海角,即使明知他还在这个世界上,却越来越不敢期待真有执手相看的那一天。她仔细寻思,这两年来,自己半夜里有好几次都感觉到拓桑在周围的气息。可是,每每惊醒循去,周围总是空无一人,宛如一场梦而已。如今,再回到这熟悉之地,依旧是满心的疲倦和失落。拓桑,此刻,他到了哪里?今生再见,又是何时?想起拓桑,心里除了深深的惆怅外,居然多了一丝挥之不去的怨恨之意。自拓桑“死”在这青海湖边后,那一整年,每每想起他总是锥心彻骨的疼痛。两年前,自己身陷险境,双目失明,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想起在湖边生活的那三天,自己得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就连失明也没觉得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可是自己还没从得知他重生的喜悦中清醒过来,甚至还没等到自己复明亲自看到他一眼,他已经如去之黄鹤,杳无音信。于是,他还是他,自己还是自己。他就是曼青她们口里的神秘商家?他就是不久前救了夏奥他们的神秘人?她了解他的性格,知道在新的“博克多”没有确立之前,尽管他已经不再是教中之人,也绝对会一丝不苟地遵守那些奇奇怪怪的承诺和原则。如果不这样,他也就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拓桑了。可是,这些年来,自己一直期待着能够真正见到他,尽快见到他,天天见到他。尤其是在大战来临之际,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这样的要求真的很过分么?“拓桑,你到底在哪里?如今,新的‘博克多’已经确立了,再也不会有人逼你做什么‘博克多’了,可是,你为什么还是不露面?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来找我?莫非要等到我战死沙场才来拜祭我吗?”四周寂静无声,她叹息了一下,忽然惊觉自己竟然在抱怨拓桑。这些年来,她很少抱怨过谁,可是,此刻自己竟然在怨恨——怨恨这个总在自己有大难的时候出现在身边的男人!怨恨这个自己明明很了解也明明知道他有很多苦衷的男人!也许,自他“死后”这种怨恨就没有停止过,只是到了今天,这种感觉就分外地强烈了吧。“拓桑,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你对我更好的人了。可是,为什么我却忍不住要怨恨你呢?”君玉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拓桑,你若再不出现,我就不怨恨你了!因为,今后我再也不会理睬你了。”“老天有眼,一定会让朱渝这恶贼死在君元帅手里!”她想起夏奥那样深切的诅咒,心里又涌起一阵可怕的战栗。她忽然笑了一下:“如今大战在即,也许,我会死在朱渝手里也说不定。”天色已经晚了,门外的风雪越来越大,簌簌地吹得早已破旧不堪的木门反复地砰砰开关不已。君玉漠然地听着那开关声,一阵倦意挡也挡不住地袭上眼前。这种疲倦绝非身体上的,而是心灵上的。在军中繁忙的军情里,很少容得下心灵疲倦的时候,可是,在这样偶尔偷闲的时刻,它就如一个可怕的魔鬼般无知无觉地袭上心头。明天就是除夕了,虽然今天的事情都已经全部安排好了,可是,明天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明天的每一件事情都是那么迫在眉睫。至于今天,我就暂且在这里偷一下懒吧。君玉看看旺旺的火盆,将头埋在膝盖上,叹息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君玉!”一双手抚上了她的头发,声音轻柔之极。君玉从心里微笑了起来,这是那种非常熟悉的奇异的氛围。每当感觉到这种奇异的氛围时,她往往会安睡一整晚。她闭上眼睛,正要睡去,却意识到那双抚摸自己头发的手竟然那般温柔、温暖、真切。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抓住了那只温柔的手,立刻,手心传来的温暖,竟然如真的一样。“拓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