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震既已与太平盟结盟,便不再屠杀盟人,且郑重其事命李仁通同太平盟使者共商大计,李仁通本是朱赤身边的两个副掌门,只不过在屠杀太平盟人的过程中,因朱赤杀了李初龙后,后悔不已,因而大事诸多不管,而李仁通和白希却能辣手无情,得钟震赏识,他当上掌门人之后,便将李仁通提为总护法,主管风云会秋水山庄数十高手,而白希则成为江北路掌门人。李仁通意气风发,见来者便是日前背叛风云会另投太平盟的贺一鸣,当日他以湖西总掌门的身份,来到太平盟,虽也是特使,但其身份地位及荣华富贵,与李仁通不可相比。李仁通自然有些自鸣得意,因而正事完毕,便说:“贺掌门,不,应该是特使,一个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又一起共事了。”贺一鸣不卑不亢的说:“是啊,都是为了武林兴亡而已。李总护,想你如今手上已有不下十数高手了吧!”李仁通笑说:“不敢不敢,有那么多。唉,其实这武林的兴亡,与咱们有何相干,贺兄啊,自己舒服才是最重要的啊。”贺一鸣说:“以李兄的才华,只要到朝廷作一个将军,手下将领,何止万千啊,却不知为何要在武林中过这到头舔血的日子。”李仁通一怔,半天才大笑说:“都是为了武林的兴亡啊!”二人立时又笑了起来。当夜李仁通按计划派出十二位高手,前往生死门江南总路威震世所在之处,将威震世打个措手不及,贺一鸣则沿路追杀,威震世仓惶而去,一时间风云会如风卷残云,几天时间,席卷江南,如当年朱赤横扫江南各派一般,所向无敌,武林中人心向背咸来归附,风云会声名鹊起如日中天。李仁通一路春风,这日便要同贺一鸣商议往两湖一带,收剿刘云一帮人众。贺一鸣摇头说:“不行,目前留在江南的人本来就少,那是因为生死门以为风云会只是同太平盟互相残杀,一时大意,我们才能够出奇制胜,如今生死门十大高手,六大弟子已经前往江南,倘若轻举而去两湖,此处必是空城一座,那时,只怕秋水山庄和江南分路岌岌可危!”李仁通说:“生死门实力雄厚,倘若给他们的时间太多,很快就能集结人众反扑过来,相反,一股作气,将生死四绝一起消灭,则四大分路消失,生死门气数消尽,那是何等的畅快,贺兄太小心了,生死门哪有那么快反扑过来,况且,朱掌门又不同行,留在此地,一般局势,当可应付!”贺一鸣说:“此事万万不可,李兄,不李总护,事关重大,不能就此作罢!”李仁通说:“这是我们总掌门的意思,你们太平盟没有这个力量,生怕我们得了武林之后再对你们不利,其实,倘若我们真有什么不轨之举,贺兄以为,以你们的力量,能够抵抗吗?”贺一鸣说:“生死门六大弟子,个个都不容小视,宁烟眸的残暴,吴散秋的阴险,……”李仁通冷哼一声,说:“我意已决,贺兄,难道你不遵守诺言,一同前往?”钟震送走李仁通一行,正在兴奋之际,铁兰缓缓过来,笑说:“你是不是给高兴昏了头,以为武林就是你的了?”钟震笑说:“夫人,你也知道了吗?”铁兰说:“我才没兴趣管你的事情,你知道吗?从结盟开始,佟泽就已经远去西南,你知道他有多少实力吗?太平盟只是艰苦,从来没有过山穷水尽,他们身上倒像是有金山银山一样,难道你不奇怪?”钟震说:“叫化子也不会饿死,他们那是东拼西凑!”铁兰说:“我见过佟泽,他不是那种人,相反,他胸有成竹,他从一个无名之辈,成为太平盟盟主,也可以从太平盟盟主成为武林盟主,而且是一个真正的武林盟主!”钟震一惊,问:“夫人有何高见?”铁兰说:“佟泽留下你的旧属贺一鸣在此共事,贺一鸣对风云会那是了如指掌,风云会有什么招,他还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佟泽远在千里,对咱们的一举一动,可是知之甚详,他在西南阻断的是灵教和黄山派的往来,你别忘了,黄山派是咱们的支柱,这可以说是断了咱们的后路。这个倒不必说,他知道我们在江南必胜,贺一鸣的为人又不是能够生死相谏的那种,李仁通一定会去别的地方,留下这一个空城,你说,你不是死路一条吗?”钟震只觉一阵冷汗直冒,铁兰说:“太平盟的高手有多少,今年之内,一定能够见个分晓,到时你连冒冷汗的机会都没有了。”钟震惊说:“你怎么不早说?”铁兰说:“你整天忙着你的事情,我想方设法想知道,你从不告诉我,要不是我多方打听,只怕你死到临头还不知道。”钟震问:“那,现在该怎么办?”铁兰说:“前往蜀山,名义上是太平盟要对付西南分路的生死门人,钱正刚准备在西南成立生死门的一大分路,这正好是一个借口,实际上,你要好好看看太平盟的实力,好好看看江南武林被生死门**的样子!”钟震知道铁兰出身武林世家,见解不输于须眉,加上自己一直以来的确忽略了这一点,因而当即决定离开,前往蜀山。他刚走几天,便听说吴散秋带领数十高手,已经往江南而来,想起来他都有些心有余悸,倘若自己还在秋水山庄,那么吴散秋的手段,一定能让自己身手异处,想到此不由庆幸有一个如此高明的夫人。名月一直待在朱赤身边,这几月以来,春风变成秋风,他仍然是那么若有所失,名月心里着急,但是实在不知怎么应付,只好沉默不语,尽心侍奉。吴散秋带人进入江南,名月听属下告知,心里登时一惊,急忙找朱赤商议,朱赤问:“总掌门去了哪里?”名月摇头说:“已经去了蜀山,只怕,只怕一年半载也不会回来!”朱赤说:“吴散秋来干什么?”名月说:“生死门这几月死在风云会手下的人不少,江南分路又几乎全部覆灭,吴散秋来者不善,是为了复仇,我们,我们不如到江北恶门暂避,以后再……”朱赤看着墙上的木剑,说:“我不是懦夫,不会离开这里,吴散秋,好,我来会会这‘绿仙子’吴散秋!”名月心里一急,说:“她来势汹汹,你身边的高手很少……”朱赤厉声说:“谁说少了,都是剑会这几年教出来的高手,一个个独步武林走遍天下无敌手,吴散秋,你来送死了!”名月心里一惊,她没想到此时朱赤的斗志恢复得那么快,她小心翼翼的问:“为什么你要死守在这里?”朱赤忽然叹了口气,说:“你以为我不知道这几月发生的事情吗,我在风云会,已经是气数将尽。”名月问:“你是不是一直在等这个机会,证明你的实力?可是你身边的人,都已经——!”朱赤说:“不妨,我一世的英名,都决定在这一役,我不能输,要让武林人知道,我能够扫平江南,也能够力敌吴散秋!”名月急忙说:“万万不可,你……”朱赤已经带着剑出去,集结了江南分路数十高手,朗声说道:“诸位,大家手上的剑已经很久没有为你们带来荣誉,带来风光了,你们需要得到承认如同生命需要得到空间一样,如今吴散秋已经近在咫尺,我们的剑已经开始争鸣,我们的心将热血澎湃,带着长剑杀灭我们的敌人,让武林,让整个武林见证我们的荣誉和风光。”他正说着,忽然墙头上一声冷笑,回头一看,只见吴散秋立在墙头,说:“怎么,誓师啊?这么老套,不就是打架吗,都已经是百战英雄,还在乎什么师出有名吗?”朱赤冷声说:“来得好快,好,正合我意!”说完长剑一指,剑气呼啸,刹那间向吴散秋身上点去,吴散秋冷笑一声,手上长剑挽动,如同一道碧绿的光芒,缠绕在朱赤周围,朱赤这时才真正明白绿仙子真正的威力,那股绿光中不可抵挡的杀气,刹时笼罩了他的全身,使他每出一招,都左支右绌。吴散秋一面挥洒自如的出招,一面得意的说:“你这江南分路,不消半日,便会死伤殆尽,小伙子,何必那么执着,到我这边来,荣华富贵,什么都有,听说你最近不得势,这可不是件好事啊。尤其是你这么好的身手,真是暴殄天物。”朱赤狂啸着出动长剑,手中长剑被剑气削得满地的碎屑,吴散秋的长剑一下子指在他的颈上,说:“我只要动一下,你就死于非命!”朱赤冷哼一声,闭上双眼,吴散秋长笑一声,收起长剑,说:“我要你看看,负隅顽抗是什么下场,来人!”她回头一看,只见安排的人手果然已经到了墙头,正要大笑,刚笑出来一点,便忽然停住,原来墙头机关顿时发作,暗器铺天盖地,立时将那些从空中扑来的人给击退回去,飞得慢的还身受重伤甚至死亡。朱赤睁开双眼,只见名月站在墙头上,指挥着一众人等开动暗器机关,心想她是在何时准备了这些机关。吴散秋还没回过神来,名月已经往朱赤手上抛来一柄精致的木剑,说:“‘木剑经诀’的最高境界,就是用剑气让铁剑处于下风,她不是你的对手,因为你的剑气比她的更势不可挡!”朱赤大叫一声,长剑翻飞,有如神助,吴散秋冷笑一声,飘然离开,说道:“朱赤,你果然是个对手,这么轻易赢你,本也不是我的原意,好,我让你多活几天!”名月飞身下来,说:“他们已经走了 ,不过没有走远,还困着咱们。”朱赤点头说:“你何时准备的?”名月说:“墙头的机关本来就是有的,我只不过叫人去用而已,你现在已经不能理智的分析问题了,我知道李大哥的事情让你伤心,但是,你要在允许的情况下伤心,不能……”朱赤一摆手,说:“我知道了。”夜色如水,朱赤躺在凉椅上,看着浩淼的夜空,心里忽然想:死去之后,会看到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如果死去的人都在那里,那还不如死去的好,死去之后,就不用再为面临死亡和追求功名而烦恼了。名月送来凉茶,朱赤说:“你放在一边吧,我吃不下。”名月笑说:“难道真的很烦心,我以为你已经看开了。男人的胸襟,你也算是够大的了,怎么……”朱赤回头说:“名月,你真好。”名月不好意思的说:“我,我不好,在我心里,大哥是最好的人。”朱赤叹说:“我到现在才发现你的好,却已经晚了,我想不说出来,却怕这又是一个遗憾。真是对不起你。”名月看着朱赤,看着他如同用白玉雕琢的精致的脸,幸福的说:“已经足够了,我们都不要想那么多。明天,咱们离开吧。”朱赤摇头说:“不,我不能离开,虽然外面围困着敌人,我却只能战到最后的一刻,如果成功我将成为英雄,如果失败我就是明天的亡魂,我不会离开,逃避不是我的决定。”名月心里一酸,说:“为什么风云会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朱赤摇头说:“我也不知道,这是一次灾难也是一个机会,我不能让我的江南分路落到别人手上,一定不能!”名月依偎在他的怀里,看着天上漂浮的月色,和笼罩的烟云,有些伤心的说:“我真的很想同你永远在一起,你呢,你心里除了功名和伟业,还有什么?有一种叫着爱的东西吗?”朱赤摇头说:“直到现在仍然没有,根本不知那是什么,名月,如果我是一个丑陋的匹夫,你会喜欢我吗?不会,我们这根本就不是爱,而是一种权衡,在自己的欲望和满足之间,选择最好的一点,让自己得到最适合自己的东西。如同科考的人,用自己的成绩得到属于他的幸福。”名月酸涩的摇头说:“可是……为什么我有一种感觉,不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会喜欢你,爱你,真的,我真的有一种爱的感觉!”朱赤说:“等我死了十年之后,你再回忆今天的话,或者等我将你抛弃,或者等我变成一个丑陋的人,爱,你说的爱是那么的不堪一击,比生命还要脆弱,名月,我是绝不相信的。”名月叹说:“明天你还要对付生死门的人,我不说这些你不喜欢听的话了。朱大哥,我想今晚就在你的怀里睡下,可以吗?”朱赤一笑,轻轻搂着她,月色朗照在他们身上,似乎不愿散去……他看着怀里熟睡的名月,心里实在不知道自己对她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最开始只是想让名月告诉她更多关于李初龙的消息,让他知道更多太平盟的事情,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那么,抛开这纯粹的利用,他对她有过别的无法形容的感情吗?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因为避雨而认识的女子,这个后来一直跟在身边的女子,这个在自己生死关头还不愿离去的女子,在他心里是什么样的地位。他就这样昏昏沉沉的睡去,醒来的时候,名月正从里面出来,他发现身上已经给盖上了一床厚厚的毡子,便从躺椅上起身来,名月笑说:“我来伺候你洗脸梳头。”朱赤在她一双柔柔的手下,感到不止是自己的身体,连同整颗心都到了云端,他忽然抓住名月的手,梳子掉到地上,他转头对惊慌的名月说:“你快点走!”名月问:“为什么?”朱赤说:“你在光华亭等我,我一定会来找你,如果,如果三天之后我不来……”名月捡起梳子,继续梳头,轻声说:“如果你不来,我就告诉我自己。你明天一定回到。”朱赤抓住他的手,心里忽然有一股**在涌动,他激动的说:“不,如果我不来,你继续等吧,你说过你以前喜欢的是南宫公子,你还会喜欢另外一个人,不要因为爱上一个人而耽误了自己的一生。”名月怔怔的站着,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种生死与共的感觉,她颤声问:“为什么你不愿走,难道一个分路,一个院子对你而言,重过生命,甚至感情?”朱赤放开手,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叹说:“不能离开,一定不能离开!”名月说:“吴散秋是一个魔头,她是我见过的最凶残的人,加上妖如花,情是空,无心这些凶残的杀手,你……”朱赤一字一顿的说:“就算是死,也要留个英雄的名头,我绝不会苟且偷生让人笑话。”名月问:“那先生的仇,谁来报?”朱赤摇头说:“他的仇就是天下人的仇,风云会会替他报仇。”名月还要说话,朱赤吸了口气,说:“你快从秘道离开,我想以你的身手,离开是不成问题的,再说他们的目标是我,不是你。走吧,也许我会来找你。”名月淡淡的说:“也许,这也许说得一点都不肯定,让我用一生去断定你的答案,还不如就在这里陪伴你,你不用多说了,千古艰难,并不是死,而是看着亲人和朋友的远去,终生不能相见。”朱赤起身来,名月说:“我让他们准备早点,已经放在外面。”朱赤笑说:“你也一起吃吧。”二人只吃了一点,朱赤便觉胸中一阵郁闷,忽然有些头晕目眩起来,他厉声问道:“你……”名月起身来,扶着他,说:“你不要怕,我马上带你走,你会没事的,这不是毒药!”朱赤睁大眼睛看着名月,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只是看到名月将他背在身上,往后门走去。刚走到后院,只听有人冷笑说:“怎么,要把心上人带走,你让他一辈子生活在屈辱里,看着一个英雄即将失去所有的光辉和业绩,在一瞬间沦为懦夫,你真的忍心吗?”名月转身来,只见吴散秋已经在后门等着,名月一咬牙,说:“世上最卑鄙和无耻的不过你们,难道和你们的一场决斗,就能改变一个英雄的历史?吴散秋,他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你要是愿意动手,我绝不拦你!”吴散秋哈哈大笑起来,说:“你知道我是不杀没有还手之力的人的,甚至武功低于我的人,我都不愿动手杀他,我是说,我不会亲自动手。”名月看着四周,只见情是空和无心站在一左一右的位置,无心阴阴的说:“我是个杀手,只要是应该我杀的人,我都会毫不犹豫的下手!”名月冷冷的说:“凶残的人,自然会有悲惨的下场,你们以为,只是杀了我们两人,就可以完成你们的使命吗?”吴散秋冷哼一声,情是空手上一举,一阵罡风扑来,名月只觉一阵惊风扑来,身不由己的往后退了几步,只见身后无心一把窄窄的长刀已经刺了过来,名月身形一转,刹那间飞身上天,衣衫顿时裂了开来,洁白的肌肤顿时化作一道耀眼的光芒,闪亮在二人眼前。情是空和无心看得一呆,忽然鼻口流血,应声而倒。吴散秋一愣,名月飘然落到地上,拍手说:“这就是春蚕宫的‘天女神通’,任何男人都不能抗拒。”吴散秋看着她重新披上的轻飘飘的衣衫,说:“只是你忘了,我不是男人,你居然杀了我的两大杀手,春蚕宫的人,真应该一个不留的铲除!”她身子晃动,已经执剑逼了过来,名月手上一柄小剑,哧的一声飞了过去,吴散秋明明看到小剑刺了过来,想要闪开,却居然身不由己的迎了上去,她甚至不知道这致命的一击是如何得逞,倒在地上,尤自不信的看着名月,名月冷冷的说:“你一定想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厉害的功力,让你也难以脱身。”吴散秋的眼睛睁得很大,似乎想要用眼睛说话一般,名月说:“你认为真的是‘天女神通’,它的威力如果真有这么大,那春蚕宫也不会轻易被你们灭掉,真正杀你的,是你自己的粗心大意,我知道我是斗不过你,所以只好在这里放下神仙醉的毒药,你是最擅长使用这种毒药的了,知道神仙醉能够在麻痹敌人的时候通过解药保护自己,这是它最伟大最成功的地方,也是你失败的地方,你根本就不知道对付敌人的时候,最关键的不是平衡双方的实力,而是要明白,任何敌人都不会白白的等死。”她回身看着地上的朱赤,伸手正要去抱,朱赤强撑着起来,说:“我不会走,现在他们已经死了几个高手,我要带着我的门人,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名月急忙说:“你的功力还没有复原,他们不止这几个高手,你,现在不走,以后就……”朱赤已经来到前厅,带上木剑,对外面集结在一起的人高声说道:“生死门的高手已经被我们杀了三人,只要我们冲出去将他们全部杀尽,敌人的锐气将会从此消失,弟兄们,不怕死的都跟我来!”名月知道自己已经不能拦住,她伸手抓起一把长剑,追上朱赤,递过一颗药丸,说:“服下它,功力就可完全恢复!”朱赤看了她一下,说:“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是我用不上!”名月看着他将解药扔到远远的地方,急忙说:“那真的是解药,真的是!”她急忙赶上前去试图捡起来,但是喧闹的人群早已经将她挤到一边,边上传来一阵鼎沸的人声,名月大叫着:“不要去,不要走!”根本就没人听话,人群如同流星一样飞过演武场,穿过高高的围墙,长剑翻飞,杀向外面围着的生死门人。名月来到墙外的时候,已经只能站在墙头看着下面无法看得分明的厮杀,以前他们还可以在墙里靠飞刀和弓箭来阻止生死门人的入侵,现在他们放弃了这屏障,来到了外面。名月跳了下去,拼命的往人群中走着,希望能够看到朱赤的影子,但是这些并非泛泛之辈的人一当混战起来,其呼啸的剑气和不可抵挡的劲力立刻将她置于如同风暴的漩涡里,她觉得身上的伤口渐渐多了起来,伤痕累累的跑在人群里,寻找着她心里的那个影子,但那影子却是始终没有出现,如同在茫茫的大海里一样看不到方向和希望,她听着耳边的厮杀,觉得自己离世界越来越远,渐渐如同轻灵的小鸟,飞向遥远的天空。朱赤此时以一敌众,心里想的是将眼前所有的人都杀尽,木剑上点点的血迹,使他几乎忘记了这仅是一柄木剑,夕阳的残照让这秋日的风更加凄淡而哀婉,似乎在祭奠死去的亡魂,尽管他们自由自在的能够飞洒在束缚人类的天空,但仍然难以避免身死人手的结局,甚至这死亡来得更快和猛烈。朱赤转头看着自己身上累累的伤痕,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他终于将生死门人都赶走了,这是他一生最伟大的事业,甚至他自己都没有想过真的能够同生死门数十高手决一死战,但是身边已经没有一个人。他蹒跚着来到名月身边,名月身上的伤痕已经被鲜血染红,只有一张清秀而娇小的脸,在夕阳的余光里尤在述说着一个似乎甜美的回忆。似乎远处传来轻灵的歌声,“玉岭霜雪二十载,飞来寒魄落君前。自古遥遥难遂愿,朝朝暮暮学缠绵。”那声音渐渐远去,朱赤紧紧的抓住她的手,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忽然开始轻轻的抽泣,没有人理会他的悲哀,甚至他自己都不愿理会自己的悲哀。难道这一切真的是一个错误,难道下山报仇就会同好友分道扬镳甚至看着朋友被自己亲手杀死,难道因为成就英雄的功名就会让心爱的人香消玉损?他抬头看着渐渐苍茫的天空,不知这造物主是如何的安排,这生命在这天地间还有快乐和幸福吗,存在还有意义吗?如果生命的延续只是续写悲哀的回忆,那么——他举起那支木剑,轻轻在脖子上一划,倒向名月的怀抱,他带着一丝微笑和全部的爱,将自己伟岸炽热的身躯扑向玲珑娇小的名月。天地在那一瞬间完全漆黑,深夜即将来临,这个同归于尽的故事,也在这一刻结束。薛冰站在庞学礼的灵位前,觉得一切都如同云烟一样慢慢从心头走过,她也已经只能在回忆里找寻些许的快乐,如同迟暮的老人,再也找不到未来希望的所在。韩听风来到她身后,说:“你已经在这里站了一天,现在天黑了。”薛冰说:“天虽然黑了,但是明天还会亮,你何必为管不着的事情烦恼?”韩听风说:“伤心虽然难免,但是日子还得过啊,薛姑娘,难道你想一直站在这里?你总会离开的,总有一天你会离开的。”薛冰摇头说:“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因为我总有一天会离开这个世界,今天我就必须离开这个世界吗?”韩听风说:“没有这个意思,现在钟震成了风云会总掌门,我们生怕有变。”薛冰转身说:“在恶门你是众望所归,你应当担当这个重任。”韩听风问:“你呢?”薛冰问:“我也不知道。”韩听风说:“韩某根本没有这个实力,能够担当恶门掌门的,是一个女子,她有着智慧和勇气,有着才华和武功,将带领恶门报仇雪恨。”薛冰淡淡的说:“这个女子已经不复当日的雄心壮志,甚至连自己的方向都无从找到。”韩听风说:“她会找到的,很快她就会明白,就会真正的走出困境,当失去最亲最爱的人时,这个人不需要太多的悲痛,因为冲动和悲伤,只能让她陷入无法自拔的痛苦,让别人更加伤心。”薛冰说:“道理谁都明白,是不是学会了圣人的道理就不再作小人的勾当?韩掌门,不要推卸自己的责任,我是要离开,马上就会离开。”她走了出去,韩听风忽然叫道:“站住!”薛冰一怔,停了下来,韩听风说:“在庞二哥的灵前,我甚至也不怕对你说,我可以照顾你,如同他一样。他的在天之灵一定会同意的,因为我整个的心都在你上面,我将如同他自己一样全心全意的为你而活。”薛冰淡淡的说:“谁也不能为谁而活。”韩听风冲了上来,薛冰身形闪动,衣袂飘飘,转眼之间已经飞身来到空中,越过几重屋顶,来到恶门之外。韩听风一路追了出来,却连薛冰的一个回眸都不能看到。薛冰心里很乱,此时已经不能让自己烦乱的思绪理出一点头绪出来,她心里所有的构想都化为天边的灰烬,离自己越来越远,而她自己却又对未来一点头绪都没有,便这么在江北四处走了好久,直到秋风飘零的时候,她才从客栈中走出来,觉得世界根本没有等她,她也不用永远在一个地方等着自己。江南的秋天格外萧瑟,落叶飞舞,同她的心情几乎是一样,大街上依然那么繁华,看不出武林的兴衰。薛冰到郊外四处走着,有意避开江湖人常去的地方,只在寻常人常去的酒楼出没,一切本来如同这几月平淡的生活一样浑浑噩噩,她也本来希望如此。这日刚起床下楼,发现身上的银子已经快用完了,便到附近的江南钱庄换了些银子,心想这几个月自己一直四处游荡,身上的钱已经所剩无几了,长此下去,也不是办法,现在自己是不能回秋水山庄,更不能去恶门,根本就是有去无回,她第一次体会到没有家的可怜。既然自己已经决定出来,便要自己依靠自己,她想自己总不能去耕田种地吧,或者自己也不会经商,当然也不会再去青楼卖艺,只有靠自己的武功,寻点差事来作。她打定了主意,来到街上,随意买了点首饰花粉之类的东西,来到酒楼点了些小菜,一个人自斟自饮起来。正喝着,忽然后面传来一个人大声说话的声音,那人说道:“你说最近怪不,秦老爷家里十三口人命,就这样白白的送走了,官府啊是立了案,不过可没有办法抓住凶手,据说凶手简直是飞檐走壁厉害得很。秦老爷说啊,要是谁抓住了凶手,他愿意出一千两银子。”薛冰一笑,只听另外有人低声说:“范老弟,你不要乱说,我听说啊,都是些江湖中人干的,他们飞檐走壁杀人不眨眼,你要好自为之!”姓范那人笑说:“杀手才不杀没钱的主,咱们穷人比起富人啊,什么都不好,就是这点好,老弟,这你就不懂了吧,哈哈——”第三声还没笑出来,便换了哭腔说:“大侠饶命!”薛冰转头一看,只见一支长剑驾在他脖子上,再看那执剑的人约三十来岁,一身黑衣,面色凝重,神色刚毅坚定,似乎在哪里见过。他手上那柄剑倒是很名贵,看来此人来头不小。那执剑之人正是黄山派“飓风神剑”古俊,他冷声说:“你说的秦老爷家住何处?”姓范的战战兢兢的说:“大侠,秦家就在,就在前面拐角处,那高高的,对,高高的院子便是。”古俊说:“好,以后说话别那么大声。”薛冰这时方才从思绪中想起古俊这个人来,正回头时,古俊已经坐在她对面,笑说:“姑娘,想不到咱们又见面了。”薛冰淡淡的说:“我不认识你。”古俊说:“姑娘出手,天下皆惊,恶门、太平盟和风云会三大门派,因为姑娘而风云乍起,江湖形势,全出姑娘之手啊。”薛冰冷漠的说:“只怕未必,江湖人喜欢以讹传讹,那是常有的事。”古俊笑说:“不管怎样,因为风云会远去西南,现在生死门重新占据江南武林,形势堪危,咱们又走到一起,不用成为仇人,这是好事啊。”薛冰摇头说:“对黄山派而言,好事只是你们的野心得到满足而已。能够同邪派为伍却又整天叫着要除奸铲恶,也只有你们能够做到!”古俊一笑,说:“事实并不如姑娘所想,姑娘,现在生死门在江南疯狂杀戮,以前背叛生死门的门派,几乎都没有生者,甚至那些出钱支助风云会的富商,也受到了牵连。秦家便是一家,据说凶手是宁烟眸手下的人,我这是去找宁烟眸算帐。”薛冰问:“那一千两银子,很好赚是不是?”古俊说:“咱们可不是为了那点钱。”薛冰冷冷的说:“当然不会为了这么一点,说不定,整个武林都是你们的摇钱树,在我面前充当什么清高的人,每一个武林中人,双手沾满了血腥,内心充塞着欲望,没有一个人是清白的,没有一个人是纯洁的。谁也别想从我手上得到这一千两黄金。”她来到秦家院外,果然见到院门外挂了大大的白色灯笼,进出的人皆是屏声敛息,悲悲切切,她来到院里,有家丁上前,她便说:“我要见你们主人。”那人说:“小姐,你能换一身衣服吗?大红的颜色,恐怕对死者不敬。”薛冰点头说:“好,我去去就来。”正说着,忽然听到有人说:“姑娘止步。”薛冰转头,只见一个青年公子,身披重孝,从里面走出来。薛冰说:“公子便是秦少爷?”那公子点头说:“姑娘一定是武林中人,是不是为了先父的死?”薛冰说:“公子知道多少?”秦少爷说:“姑娘里面说话。”薛冰随着秦少爷到了里面,穿过灵堂,一直到了后院亭子里,假山上流着水,水声几乎淹没了人说话的声音。秦少爷说:“这里没人,姑娘想知道什么?”薛冰问:“这十九人是什么时候送命的?”秦少爷说:“就在三天前的晚上,先父好像知道什么风声,还叫了几个武林中的朋友,大家一起,在院里看月,忽然一阵笑声传来,然后一道紫色光芒闪过,墙头落下一个人影,回头只是轻轻一笑,便飞身离开,地上已经死了十九个人。”薛冰恨恨的说:“真是笨极了,都到院子里来等死啊。”秦少爷说:“好像先父知道什么。”薛冰问:“当时你在何处?”秦少爷说:“我当时正好站在院子里,根本没有任何感觉,连他们说的剑气都没有看到,就看到了十九具尸体。”薛冰说:“你说的话让我极不相信,好说,只要找到宁烟眸,就知道当时的情况了,秦少爷,你一点武功都不会,是吗?”秦少爷说:“不错,是一点都不会,所以……”薛冰冷冷的说:“但是有一点,不懂武功的人应该懂一点常识。令尊同这些武林中人根本没有来往的话,怎么可能被杀,如果你事先一点都不知情,那么,令尊一定隐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如果你觉得一点都不奇怪,那么你就太笨了,这不是一千两银子的问题,说不定,是整个武林的问题。”秦少爷一怔,说:“姑娘见教得是,可惜秦某才疏学浅。”薛冰说:“好,我替你找到仇人,和杀人的原因,如果替你报了仇,你准备好银子。”秦少爷还没说话,薛冰已经飘然而起,越过屋顶,来到小河边上,心想他的仇人不过是宁烟眸而已,只要找到宁烟眸,事情就好办了,宁烟眸剑法虽然高绝,但是杀她一个人还不是什么难事。她正想着,忽然身后有人一笑,此时她已经完全恢复昔日的警觉,因而很快便转身来,只见古俊站在她身后,她转身要离去,古俊说:“薛姑娘是去哪里?”薛冰头也不回的说:“与你无关!”古俊赶上前说:“姑娘,找宁烟眸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黄山派已经对宁烟眸有了很深的了解,这是一个无所不能为,能够放下一切,残忍粗暴的女人,心如蛇蝎,根本无法理喻。”薛冰说:“黄山派搜集消息的能力我倒相信,不过那都是对黄山派有用罢了,对江湖,倒是一点好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