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的夕晖已经慢慢散去,夜色即将降临,佟泽独步来到窗前,看着外面已经模糊的景色,忽然门开了,只见遥香走了进来,温言说:“你还没有休息?”佟泽知道自己已经大限将至,说道:“没有我的话,你们都不要进来,我要好好的静一静。”遥香软言问道:“怎么了?”欲待上前,佟泽挥手止住,说:“让余平进来,我有话要说。”遥香只好离开,不一会,余平缓缓进来,只是轻声说了一句:“盟主。”佟泽转头看着余平,说:“我还记得令伯将你托付给我的时候,你还只是一个小伙子,现在,你已经是独挡一面的右路大使了。”余平恭敬的说:“全仗盟主提拔。”佟泽笑说:“那都是你自己的造化。现在的江湖,已经是换了人间,余右使有何高见?”余平小心翼翼的说:“目今水风云带领风云会的人驻守一线天,易守难攻,除了黄山、除邪二派乃江湖第一大派之外,别派元气大伤,只有玉山和灵教气数还好。所以,不足为虑。”佟泽问:“你知道是谁杀了我吗?”余平一惊,说:“盟主,你……”佟泽说:“不错,我已经气数将尽,杀我的人,正是除邪岛派来的人,我一点证据都没有,但是我知道,除了除邪岛,没有人能够对这里如此熟悉。”余平问:“难道没有解药?”佟泽说:“我一生从不信邪,除邪岛对我的种种警告和威胁我都置之不理,没想到最后还是死于别人的暗杀计划,你以为他们费尽心计得到的毒药,是那么容易能够破解的吗?”余平上前说:“可是……”佟泽叹说:“谁不想多在世上活些日子,只是天命难违,人力有限啊。余平,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余平来到佟泽身边,俯首听着,佟泽说:“太平盟从一个弱小的门派,一步步走到今天,是天意的撮合,也是人心的向背,武林人一样渴望一种平静的生活,谁能让他们享受安乐和幸福,他们就会将全部的力量甚至生命交托于你,可是这世上又哪里有真正的幸福,差距和不公平如同与生俱来一样缠绕在江湖上,试图改变就将受到惩罚,注定不能成功;太平盟能够在江南江北雄踞一方,不怕艰难困阻,除了能够借重江湖的力量,最重要的,乃是太平盟十分清楚这江湖的规则,那些不屑于愚弄众生的人是不会明白成功的滋味,注定孤独和失去别人的理解。”余平点头不止,佟泽坐在窗边,继续说:“在每个太平盟人眼中,也许我是一个神,或是一个魔鬼,在他们眼里,也许我出卖过朋友甚至尊严,也许我利用财富和权力的手段让人觉得可笑,但是毕竟,在太平盟人的眼里,在江湖上,佟泽的剑法已经传遍每一个角落,我不是要他们真正领会我的剑法,而是要让他们知道,这剑法的主人,始终在因为能够拥有如此多的弟子而能够主宰江湖上的风风雨雨,这也许并不值得骄傲,但却是对于拥有权力必不可少的保证。”余平点着头,佟泽叹说:“你也一样,将来你会是太平盟真正的主人,你要记住,不管什么时候,让人们看到你的力量和智慧乃是你成为他们主宰最根本的所在,为此你要紧紧把握住手上的权力,将一切控制在你的手心,当然,带领他们成为江湖第一大帮会,和除邪、黄山分庭抗礼那是你权力存在的根本,所以在愚弄众生的同时,你要能够让他们拥有力量、财富、信心和勇气,来面对你的敌人,用他们的血肉之躯铺平你前行的道路。”余平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一直没有动,佟泽继续说:“我将会让你离开,然后遥香将会成为众矢之的,没办法,她只是我的一枚棋子,这枚棋子已经拥有过了荣誉和骄傲,已经对着武林滥发了她的威风和滥用了她的权力,也许这是她为此付出代价的时候了。我知道风华和主持大局,他本不是专营的人,将来这盟主之位,一定会在赵置之的身上,而他,将会让太平盟面临更大的考验,至少在财富上,太平盟将会遇到极大的困难。我在茗香居的湖底曾经私藏了一批宝藏,足以应付那次灾难,这个奇迹,将由你来一手缔造,然后,挥师北上,此时黄山和除邪二派已经斗得筋疲力尽,将是你真正一统武林最好的时机,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余平点头说:“无不从命!”佟泽叹说:“对权力的渴求让我失去了理智,直到临死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真正能够享受权力和财富荣耀的人,并不是站在风头浪尖呼风唤雨的人,他们反而是众人攻击的对象,你在离开太平盟正气堂的这段时间里,一定要找到一个人,他就是将来的盟主,你的一切将由他来为你实现,而他永远只是你手上的一枚棋子,你在成为名副其实的权力拥有者的同时,更加不会因为成为众矢之的而惧怕,这是我唯一错漏的地方,死亡,将是一个人在人间一切的终结,人死之后,又能带走多少东西?”余平忽然抬头说:“盟主,为什么你不召集所有的门人,来想最后的办法?”佟泽看着余平,说:“包括现在仍然有不下一千的人四处搜寻解药,我怎么可能放弃这个机会?所以我说无力回天,你千万不要贪图表面的风光和权力,只有真正的权力在握才能让你完全的安全,我就是太过满足于表面的风光了,如果一个我能控制的人在作盟主,那么现在我最多只是为物色一个新的盟主而发愁罢了!”余平待要说话,佟泽忽然喝道:“大胆,竟敢以下犯上,来人,将余右使带出去,发往西方升和堂,再行论处。”余平被几个门人带到外面,在那一刹那,佟泽忽然对他一笑,他知道在别人眼里,这是佟泽最后一次滥发他的**威,最后一次治理他的朋友,但是在余平此时的心里,一切还是那么的未知。甚至在佟泽心里,也只是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冲动的事情,身上的血液似乎在一刹那间开始凝固,他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忽然有一种点燃一支照亮天地的蜡烛的冲动,他来到窗边,想到这人生便要终结,想到这一生便已经过去,心里忽然有种怅然,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失落,一生的英名和功业都将在死亡中化为尘土,即便有雄心和壮志,有抱负和追求,仍然如同不愿吹落风中的落叶,随风飘散……如果真有生生世世,生命只是轮回而没有终结,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这轮回的传说,难道也如同我欺骗别人的谎言一样本来就是谎言?身边孤寂得没有半点声音,难道是世界随着我而终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喧闹和明亮的地方吗?我曾经见过的人此时不能见到,他们会在想我吗?他的思绪回到了那个月明的夜晚,看到那个黑色的身影,那淡淡的调皮的微笑,那倔强的不屈的眼神,那天然的不加修饰的脸庞,以及那匆匆一别的一瞬间……今晚的月色似乎已经因为伤心绝望而毫无痕迹,既然明天已经不能等待,那么就让遗憾伴我终老。这是一个结束,更是一个了断……外面甚至连声音都消失了,似乎已经到了幽冥的境界,似乎一切都因为漆黑而失去了生命,他想伸手抓住什么,却在一刹那间如同初醒的梦一样恍然,这是什么地方?这是**,边上似乎还有哭声,似乎是熟悉的人,比如遥香的声音,但他的眼睛已经不能看见,他拼命的搜寻着记忆,拼命的回忆着过去——只有一个黑色的身影忽然出现,那娇小的容颜带着微笑和芬芳,在一阵琴声的美妙中翩然而来,于是他看到了最美的时光,看到那起舞的身影,美丽的月色,听到仙界的音乐,缥缈而遥远,却一直透到内心深处。身边悲凉的哭泣越来越远,眼前美丽的风景越来越近,这是他一生见过的最美的画面,没有负担甚至没有一个具体的时空,只有一个心里的人,如同灵魂一样围绕在他的内心深处,他记得似乎自己轻轻的说了两个字,“霜儿。”然后一切便在那一瞬间凝结,一切在那一瞬间结束。此时的司徒霜,正在灯下绣着一只鸳鸯,那鸳鸯的样子在眼前鲜和而可爱,她一面看着,身后走来他的丈夫,看着绣的鸳鸯,笑说:“绣得真好看。”司徒霜转过头去,看着丈夫的脸,轻轻的一笑。他笑着问:“怎么了?”司徒霜笑了笑,说:“没什么,你看这枕头好不好看?已经绣好了。”他笑笑说:“好看,不要太累了,你整天这么辛苦。”司徒霜笑说:“其实你才辛苦。”他笑了笑,忽然说:“娘子,我……”司徒霜一笑,问:“怎么了,你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他笑笑,说:“他们都说我福气好,娶了一个仙女。”司徒霜淡淡一笑,说:“二嫂子不是比我更漂亮能干吗?你想这么多干什么?”他笑了笑,鼓起勇气说:“可是我却没有能耐,不能让你和那些太太小姐一样,过舒坦的日子……”司徒霜一笑置之,说:“我可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你别想那么多,一定是你的朋友在教唆你,别信他们,我给你打点明天干活的农具,你要早点休息了。”他一笑,还是说:“我,我想出去闯一闯,——我凑了点钱,想出去做点生意,这样,你也可以……我也能让你过好点的日子,娘子,我本来……”司徒霜放下枕头,淡淡的一笑,说:“为什么总是觉得外面那么好?我知道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会离开,到外面去,也好,男人都想成家立业,原来婚姻和厮守只是男人事业的一个开始,你是要我等你回来,其实这才是最重要的。”他笑了笑,说:“娘子,我,我真的是……”司徒霜笑说:“尤其是夫妻之间就更不用说客套话了,那些所谓山盟海誓的谎言和抱负志向的说辞,相公以为我会坚信不渝吗?你已经决定要走了,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你不想回来,谁能让你回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若在外面能够有一分天地也好,那是你们男人的骄傲,如同婚姻一样重要,女人总是把婚姻当成是谋生的手段,而男人则把谋生的手段当成婚姻一样看重。那我是不是应该收拾你离开的行李,而不是明天收割的农具。”他笑说:“不是,等秋收完了再出去,我……”司徒霜看着他,笑笑不语,心想这才是真正的生活吧,自己已经安于平淡,那就意味着能接受普通人应当能够接受的一切了。如果没有一点外面世界的影响,甚至花草都消失,没有时空和环境,也许那翩翩的公子,倒是自己漫步在光阴岁月里不老的伴侣。可惜外面世界即便漆黑却也一样有着种种现实的痕迹,种种真实的束缚。她依偎在丈夫温暖的怀里,心里忽然有些怅然。那个月色浓浓的夜晚,那段念念不忘的相遇,那个一生铭记的痕迹,和那个在现实与回忆里来来回回的人。他轻轻拍拍她的肩膀,笑着看着她甜蜜的笑容,以为是因为自己使她如此的快乐,他顺口问:“听说你还有两个姐姐,是不是?”司徒霜心里一怔,心想是谁告诉他的,她没有问,因为她在遥远的田园依偎在丈夫的身边,而冰雪却在武林里执掌着一个冰珀宫。冰雪让几个仆人收拾了今年的瓜果之类,一一整理好,心想珀儿她们怎么也不来帮忙,正想着,冰儿从外面走来,冰雪问:“怎么样,一路还顺利吗?”冰儿说:“最近江湖上倒也平静,一路到了巴州一带,都没有什么事情,今年收成不错,价钱也好。”冰雪叹说:“不知珀儿她们……”冰儿说:“宫主,我觉得这事情有些奇怪。”冰雪问:“怎么了?”冰儿说:“珀儿她们同时离开了冰珀宫,似乎太过蹊跷。”冰雪说:“有什么蹊跷,那几个公子都是文雅风流之人,乃是真正的名人隐士之辈,她们居然能够志趣相投,那不是人间的一段佳话吗?”冰儿说:“我怎么觉得她们是被人引诱一样,你想,在瓜果园边上忽然多了一群号称红尘十三侠的隐士,效仿古时竹林的起个贤人,高歌狂调,冷眼看天下,这本没什么,只是他们偏偏对雪儿她们一见钟情,甚至,还有人打我们的主意,这似乎预谋一样可怕。”冰雪笑说:“别乱想,咱们现在不是很好吗?以后你有了喜欢的人,也一样跟着他一起,过你们自由自在的日子。”冰儿说:“我一路回来,看到灵教有些异动,加上以前孟前辈曾经告诉过我,龙宫是当年老宫主同屈远决斗,屈远举全教之力都无法战胜而得来,灵教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迟早会将龙宫据为己有。”冰雪说:“屈怀英已经一统灵教,黔州各地无不从其命令,区区一个龙宫,他应该不会看在心上。”冰儿说:“他立志一统苗人的山河,一路上我想到灵教的种种形迹,不免担惊受怕,我想前去广灵宫,探探灵教的虚实。”冰雪正要说话,外面几个仆人忽然进来说:“宫主,外面来了好多人。”冰儿一急,说:“我去看看!”冰雪心想:难道真的是灵教教主带人前来?难道屈怀英,真的要报当年之仇,而且要一统苗人所有的河山。冰儿急急的跑了进来,大声说:“不好了,宫主。”冰雪努力平静下来,说:“慢慢说。”其实她心里也是一紧。冰儿说:“灵教教主已经来到龙宫之外,似乎……”冰雪说:“我一味的忍让,难道屈怀英一定要斩尽杀绝?”说完出了洞口,乘船来到外面,只见屈怀英果然带着许多人站在暗河边上,冰雪纵身来到岸上,说:“屈教主,咱们又见面了!”屈怀英哈哈大笑起来,好半天才说:“是啊,做了多年的老邻居,连话也没有多说几句,冰珀宫主,我今天来和你叙叙旧。”冰雪微微一笑,说:“不敢当,灵教教主日理万机,事务繁忙,我可不敢占用你的时间。”屈怀英说:“教主,听说龙宫的景色十分迷人,本来十几年前,先父就想进去一看,不过,这竟然成了他的遗愿!”冰儿喝道:“屈怀英,你别得寸进尺,你以为冰珀宫是你说来就来,说进就进的地方吗?”屈怀英说:“我一个人当然不行,所以这不带来了灵教所有想一览冰珀宫美景的教众吗?”冰儿呸了一口,说:“冰珀宫皆是高手,你以为几个灵教弟子,就能为所欲为吗?”屈怀英冷笑说:“不错,但是,你的那些所谓高手,如今已经在温柔乡里欲罢不能了。”冰儿喝道:“你,你说什么!”屈怀英冷冷的说:“一群春心荡漾的女人,只需几个男人就能让你们服服帖帖,冰珀宫主,原来你身边的人这么经不住考验!”冰儿怒说:“你……”屈怀英笑说:“不错,在十里外花果园的红尘十三侠其实是对付你们十三个女人的,那都是太极洞以前的弟子,一个个风流俊朗,善解人意,那正是我的意思,不过你和冰雪宫主好像无动于衷。”冰雪恨恨的说:“屈怀英,你卑鄙无耻!”屈怀英笑说:“唯小人与君子难对付,对付你们这群武功高强的女人,只有一个办法。冰雪宫主,不管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现在最好的路,便是如同他们一样来到红尘十三侠身边,废了你们的武功,让你们享受人世间最幸福的感觉……”冰雪呸了一口,长剑一指,说:“休想,屈怀英,你先问问本宫主手上的长剑!”她身形一晃,顷刻间一阵狂风闪过,一道冰力破空而起,向屈怀英头上飞去。屈怀英身形晃动,举重若轻的闪至一侧,冰雪只觉一股强大的力量袭来,忍不住往后退去。屈怀英冷笑一声,身形暴转,长剑出手,飞洒而至。冰雪急忙长剑护体,翩然而动,冰儿站在那里,只觉四周的人潮一下子涌了上来,她手上只有一支长剑,尽管用一道凌厉的冰气护住自己,仍然在疯狂的攻击下左支右绌。冰雪转过身来,一把抓住冰儿,一路飞奔而去。冰儿说:“宫主,让我留下来对付他们!”冰雪回头看着追来的人,说:“我们只有两个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冰儿猛的一转身形,长剑一指,向前面进退护法南振身上刺去,南振身形转动,顷刻间已经伸鞭子打了过来,冰儿与她斗在一处,满天的冰棱飞舞,蓦地里人已经将二人团团围在镜湖旁边。冰雪看着四周跃跃欲试的人,心中不及多想,用尽力量使出一招“冰封雪山”,刹那间空气渐渐凝结,所有的人都冻在那里,但是以冰雪的功力,尚不能坚持太久,她赶忙拉着冰儿继续往前飞去。屈怀英发力震破冰块,冰屑飘然而落,他也如影随形一般的跟在后面。剑气呼啸,指向冰雪。冰雪转过身来,对冰儿说:“你先到山上等我,我们一起越过龙山。”冰儿还要说话,冰雪已经一掌击去,冰儿只觉浑身一轻,身不由己的向天上飞去。屈怀英冷笑说:“冰珀宫主,你也知道在劫难逃!”冰雪冷声说:“屈教主,没想到你赶尽杀绝的本领,比令兄和令姐更加不择手段。”屈怀英得意的说:“不错,我等的就是今天,所有的敌人都没有力量与我抗衡,在苗人的地方,没有一个汉人能够不听从苗人的号令!”冰雪摇头叹说:“别高兴太早,你觉得冰珀宫真的会坐以待毙吗?”屈怀英看着四周,忽然一阵哈哈大笑,问道:“是吗?你的人在哪里?”冰雪手上长剑闪动,带着一股凌厉的冰劲,如同疯狂的北风,卷起滔天的气浪,扑向凶猛的敌人。屈怀英长剑轻动,依然那么悠闲潇洒的动作,舒缓而轻柔,如同不愿踏碎轻梦的脚步。二人在湖边一连出了十数招,后面南振等人已经赶来,冰儿也从后面赶至,冰雪心里想:长战下去,最多多伤几人而已,不走竟是不行了!她虽然满腔的怒火和怨恨,虽然十分的不愿,却只能缓舒玉袖,轻展罗裳,带着冰儿飘然而去。回头看人已经如同箭矢一样紧追不舍。冰雪身形闪动,顷刻间已经到了山顶,山下是围攻的灵教教众,她冷笑一声,看着冰儿,说:“怎么你还不走?”冰儿摇头说:“冰儿永远都不会走,因为我是你的奴婢。”冰雪笑说:“现在已经不是了,冰珀宫将会从此在江湖上消失,没有人会提起它。”冰儿摇头说:“不,不能让龙宫成为灵教的地方,宫主,冰儿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不会——”冰雪手上长剑一动,说:“有时候想起来,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你说,雪儿她们,真是为了心中的一点欲望而离开了我们吗?冰儿,你没有欲望?”冰儿笑了笑,说:“谁没有呢,我也想有一个英俊的男人,让我永远都能留在他的左右,但是这可能吗?难道我还没有认清这个世界?它这么虚伪,这么不真实,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不惜放弃对自己的约束,忘记了自己的责任和自己曾经的誓言。你觉得我还会抱着什么幻想吗?”冰雪看着冰儿,说:“走吧,也许来到平凡的生活里,找一个根本没有机会背叛你的人,当生活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你还会是他唯一的希望和支柱所在。”冰儿摇头说:“在冰儿的心里,始终只有宫主,因为宫主是这世上不多的几个可以共富贵的人,这是冰儿的荣幸。”冰雪摇头说:“不是这样的,冰儿,如果事情是你和龙涛之间有了矛盾,我会毫不犹豫的离开你,我最在乎的东西已经离开了,所以我就不会抛弃朋友。世上没有好人,所谓的好人只是因为看透了生活的可怕,试图开始让自己的不幸因为帮助别人而得到安慰。走吧,现在还来得及,屈怀英要杀的,是我,不是你!”屈怀英的声音从山下传来,越来越近,“好一对情深的主仆,冰珀宫主,到现在,你身边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你还忘不了找她作替死鬼!”冰儿呸了一口,说:“妖人,你不得好死!”屈怀英大笑一声,说:“冰雪,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落到今天的下场吗?你以为谁都如同你一样不食人间烟火,你以为谁都可以因为善良而克制自己的欲望,你错了,你身边每一个人都是欲望的源头,一当看到了梦里的所求,她们会毫不犹豫的离开你甚至背叛你!你身边的人,你居然什么都不能满足她们,让她们宁可离开你,这简直是你最大的悲哀!”冰雪淡淡的说:“屈怀英,你居然敢亲自上来!”屈怀英看着山下,大笑着说:“龙山,在龙山之上,我终于完成了祖先没有完成的伟业,在苗人的土地上,再也没有一个汉人,当年的冰珀宫主一人力敌上千教众,无坚不摧,家父因而郁郁至终,想不到今天,我屈怀英完成了历代教主没有完成的心愿,灵教,你将在苗人的土地上成为唯一的主宰!”他似乎要拥抱天地,他得意的神色似乎要冲破惨淡的愁云,告诉所有的人类!冰儿身形一闪,一剑刺去,剑上带着凌厉的冰劲,屈怀英身子尚未转动,手只是轻轻一动,便将她手上长剑用右手食中二指夹住。冰雪大叫一声,身随影动,刹那间长剑翻飞,“多情更比无情苦”,“圣主朝朝暮暮情”,“未成曲调先有情”,“含情凝睇谢君王”,一招招连绵不绝,但屈怀英只是左右闪动,几招之间,已经将一股凌厉的冰劲控制在他股掌之间,冰儿感到一阵凌厉的劲气袭来,身不由己的往后便倒了下去,幸好她功力高深,才不至于五脏受损。冰雪一连出了几十招,非但不能止住屈怀英的攻势,反而在他丝毫不见痕迹的攻击下显得力不从心,他从没见过这么悠闲的招式,也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招式。屈怀英忽然手上一抖,一道劲光飞来,洞穿冰雪左肩,冰雪急忙舞剑相护,屈怀英冷声说:“你乖乖的求我,说不定我还可以饶你一命!”冰雪恨恨的说:“休想!”忽然间她想到孟长青的话来,“你母亲当年的冰魄劲力,加上摄魂剑舞,天下间罕有敌手!”她心里一动,“摄魂剑舞”自然而起,刹那间山顶似乎闪耀着一种夺目的光辉,那雍容大度的气势让屈怀英从容的劲气刹时黯然失色,屈怀英如同来到了神奇的天国,看到那白衣飘飘的仙姑道娥,在他灵魂最深处舞动着摇曳的身躯,迷人的身姿跳跃在他心灵最脆弱的地方,那里似乎有一个红色的影子在闪动,那红色的影子在他心灵上空的舞动,搅出他心灵最深处莫名的回忆——那个黑色的夜因为灯火而显得通明灿烂,龙山的祭祀依然热闹,火边的人如同火一样的绚丽……似乎又回到那魂牵梦萦的夜晚,谁没有最爱的人?他大叫一声,飞身退出一丈余远,对身后的刚上来的进退护法喝道:“上!”在龙山的顶上,扶摇的风里依然是一个白衣飘飘的人,飞动在数十高手的视线之内,一支长剑用冰力和舞姿游刃有余的飞动着,数十高手能耐其何?屈怀英怔怔的看着冰雪,似乎当年屈远看着冰玉婵一样的惊讶,为什么世上有这么迷人的招式,为什么所有的剑招在她的剑下就会失去所有的威力,难道当年的失败,在龙山之上还会重新再来,难道冰珀宫还会继续在灵教的身边长存下去,难道一统苗人山河的愿望永远都只是一个奢求,一个无法达到的彼岸……他重新拿起手上的剑,闭上双眼,这时他心里所想的只有用尽最猛烈的攻势,除去最强大的敌人——他大叫一声,剑气冲天,山顶一阵雷鸣般的震动,血肉在横飞,亡魂在呼叫,风在颤抖,人在咆哮,翻飞的长剑,带出一路流血的痕迹,没有多余的顾虑,生命在一瞬间由灿烂到枯萎,如同花草的凋零,来不及慨叹就已经化为尘土。他睁开双眼的时候,眼前是一片血的泥泞,山顶的血,似乎还要流到山下去,已经汇成了一条血河。忽然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你终于成了一个魔头。”他蓦然转身,只见那红色的身影如同花朵一样盛开在眼前,他颤声说:“你来了!”来的正是薛冰,他曾经日思夜想的薛冰,薛冰冷漠的看着他,说:“你已经杀了山上所有的人,我来晚了,只看到化成泥土的尸体,和化作亡魂的灵魂。你完成了祖先的大业,从此以后,你的威名将会远播江湖,甚至几百年后,你还是一样永垂不朽。”屈怀英忽然感到一阵苍凉,薛冰凄然的说:“难道大业就如此的重要,难道你心里,就一点都没有过慈悲的心肠?这就是你的功业,你的丰功伟绩,前任教主不能实现的,你的双手都实现了!”屈怀英笑了一笑,他自己也不知是开心还是难过,他扔下手中的剑,说:“你来了!”薛冰轻轻一笑,来到那堆鲜血之中,捡起冰雪的那支剑,说:“这是你们每天祭祀的地方,现在这里又多了更多的亡魂,他们将享受无尽的香火,因为为了一个人的伟业,他们献出了生命。”屈怀英看着薛冰远去的背影,希望能够留住,却又深知根本不能留住,他想往前走着,但思绪告诉他,他其实希望往后走,希望甚至时间都可以倒退……人间的路从来都只有一个方向,一种痕迹,这将是一个人的命运,也是一个人的不幸。山顶的风依然那么清凉,只是暮色更浓,似乎要淹没一切包括人的感觉。薛冰来到山下,看到马上坐着的冰雪和冰儿,笑说:“想不到冰儿的身手这么快!”冰儿笑说:“我看到他闭上眼睛,知道他会出手,所以就赶快拉走了宫主。不过若不是大小姐你提前赶来击退了山下的人……”薛冰回头看着山上,说:“屈怀英,其实你是败了,你的门人都被我点中了穴道,你身边这么多人为你送命,只不过,我已经无心和你争这名头,龙宫你就拿去吧。”冰雪叹说:“可惜娘当初一心想建一个世外桃源。”薛冰笑说:“母亲最大的心愿不是留在龙宫,而是她的孩子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在平静的世界里,她不会怪她的女儿,因为在她的灵魂里,已经无意于争夺,无意于占有。”冰雪策马狂奔起来,冰儿问:“咱们这是去哪里?”薛冰对冰儿笑说:“去江南,那里山清水秀,走吧,冰儿。”冰儿摇头说:“你们要从此归隐园田?”薛冰笑说:“不是所有的归隐都要到田园里啊?你没听说过大隐于世?”冰儿笑说:“这样,我就可以放心的离开了,我要浪迹江湖,自由自在。”薛冰看着她甜美的脸庞,说:“你现在还以为江湖上可以自由自在?”冰儿笑说:“不错,一个人,一匹马,一支剑,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大小姐,宫主,我这就走了!”冰雪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轻灵而舒缓,薛冰来到冰雪身边,说:“其实人总是希望到自己梦想的另一边,看看梦一旦实现后的快乐。”冰雪笑说:“冰儿和我们不一样,她从来没有过爱恨,现在她要用自己的心,真正的忘记自己的一切束缚,重新感受人生的喜怒哀乐。”薛冰笑说:“走吧,看这天气,似乎要下雨了。”正说着,天上忽然一个响雷打来,冰雪纳闷的说:“这已经是秋末了,怎么还会有这么大的惊雷,快赶路。”二人快马加鞭,一路听着惊雷,到了夜半时分,天上已经下起了大雨,还是没有遇到客栈,只好到一个山洞里生了一堆火,两人将衣服烘干,吃了点干粮,便在洞里就着火光睡去。夜里冰雪忽然醒来,看到火光,想到流星在火边的样子,他无微不至的关怀一幕幕的浮现在她的脑子里,她忽然发现其实龙涛的影子已经渐渐远去,流星的样子逐渐清晰起来,这让她害怕,也让她奇怪,难道,自己曾经认为的永不改变的爱情,竟然真的会在不经意间改变吗?不知此时的流星,是否在木子玉凄凉的坟头,想着一个白衣袅绕的影子。一连几天,二人都是在趁雨停时赶路,但是到了川蜀一带,雨已经是成天下个不停,二人只好住在客栈之中。雨似乎没有停的意思,非要痛快的下个不住,冰雪笑说:“看这雨,即便停了,江水猛涨,也不可能乘船回去,只能多等些日子了。”二人正说着,忽然一阵低低的声音传来,似乎有人在唱着什么,那声音颇为熟悉,二人往楼下走去,只见楼下人群簇拥中一个女子正在捻着琵琶,轻轻的唱着歌,歌声缥缈而凄凉,如泣如诉。而唱歌的人眉毛低垂,脸如白玉,不是遥香又是什么人!冰雪一惊,转头对薛冰说:“这……这是怎么回事?”薛冰说:“佟泽已经不在世上,遥香积累的怨恨,令她在江湖上没有立足之地,只有到这些不入流的地方,靠卖艺为身。”冰雪坐了下来,只听身边一个男子说:“你说这奇不奇怪,昨天王老板给了她五两银子,把她叫回家里,……”冰雪心想:五两银子就把她叫到家里,是很难得的,遥香可不是寻常女子。只听那人继续说:“本来还好好的,到了夜半,忽然一阵鬼叫传来,王老板家里都听到了,不久就听到一声惨叫,王老板叫着有鬼,接着所有的人都说看到了鬼,他家里有几十个人,都重病在床,那王老板更是差点丧了命!”那青年刚说完,旁边有个老头说:“这不算什么,你知道吗,我给你说,据说有个好心的老板,不过是看她可怜,多给了些银子,根本没有要她的意思,当天晚上,也是闹鬼。你说,这谁敢多给,只要是三文两文的给,倒也相安无事,所以啊,她又多了一个外号,叫做‘鬼咒穷’,说是鬼下了咒,永远都不能有多余的钱,否则,给钱的人就要给鬼惩罚。所以年轻人,你要是看她水灵,可别打什么主意,这天涯何处无芳草啊!”那青年说:“我家里还有妻子呢,这几天便要回去了,只不过因为这雨,一时不能走而已。今年这天可真怪,这水一涨啊,不知拦了多少人!”老头呵呵笑说:“是啊,这就是老天,随便动点气,咱们老百姓可是吃不消啊!不过这渡江,是啊,有的地方是一定要过去的,可是有的地方,也未必就一定得去,要过去的人,有你这种希望一家团圆的人,也有希望出去寻找功名利禄的人,有的人,本来就没道理过这条江的嘛!”青年说:“老人家说的是,不过每个人作事情都应该有他自己的想法。”说完一笑,又继续听歌,老头点头呵呵笑说:“是啊,每个人都自以为是,老头当年也是一样的啊,有一年也是发大水,我和几个人出去作生意,遇到大水大家都要过去,连等也不等了,一个都没能过去,全跟着江水流走了。我就留在这里,一呆啊,就是一辈子了。”青年说:“老人家难道从来没有想过要回去?”老头说:“大水过后,我才想起来,我们几个都是孤儿,回去干什么,一定要向认识我的人说我们在外面挣到了钱吗?有时候,是我们自己在让自己一定要过去,其实,那边并没有什么好,甚至还很可怕。”青年点头说:“只是不知道这雨要下多久!”冰雪看着窗外的雨,忽然也觉得自己到江南和在川蜀又有什么区别,为什么一定要想着过去,想着离开呢?遥香低低的声音和在风雨里,其实根本已经没人听她在唱什么了,大家都想着这该死的雨该何时才能过去,这样他们好乘着大船,斩破风浪,奔向远处……(结束,接下来写《秋池》的上部《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