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月光透过得胜口那嶙峋的岩石,在地面上投下千奇百怪的影子。这些天来,连番和宋军鏖战之后,契丹人十分疲惫。哪怕一丁点儿的休息时间,对他们也是好的。许多契丹官兵几乎是吃完了晚饭,便抱着刀枪靠着岩石和衣躺下了。放哨的契丹官兵依旧努力的睁大着自己的眼睛,拼命和瞌睡做着殊死抵抗。十分警觉的哨兵,只要一点点风吹草低,就能让他们清醒过来,吹响手中的号角,大声招呼着自己的战友前来支援。夜战,虽然不常见,但是对于攻打得胜口这样的地形。夜战或许才是解决问题的法宝。留着满脸大胡子的哨兵,用力吸了吸鼻子,诧异的问向身边的同伴:“你闻到什么了没有?有些怪怪的。”身边的同伴也用力的嗅了嗅,“阿嚏”一个响亮的喷嚏打了出来,连声说道:“是很奇怪,这是什么味道?”潘惟吉傲然站在得胜口下,近千名宋军将一堆堆柴火堆放起来,湿湿的柴火一旦被点着,就马上冒起浓浓的黑烟,顺着夏秋交际的东南风,呼呼朝山上卷去。所有的宋军都裹上了面巾。面巾还用水打湿过。浓烟,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干扰。“烧,加点花椒进去。”潘惟吉连声下着命令。听命的宋军马上拿出一大把花椒丢进火堆中,噼啪作响。花椒转眼之间就被烧爆。青白色的浓烟就像一道道扭曲的精灵,在月夜下朝得胜口快速涌去。耶律学古从睡梦中惊醒,胡乱把甲胄披在身上,提着战刀走出营帐,一股更加猛烈的浓烟扑面而来,呛得耶律学古连打好几个喷嚏。这位南院大将急忙叫道:“宋军放烟雾,快去把衣服湿水,掩住口鼻……咳咳咳……”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耶律学古已经被呛得眼泪都快流了出来。山上的契丹官军无法再睡下去,东南风卷着浓烟,很快覆盖了大半个得胜口,到处都是契丹战士猛烈的咳嗽之声。浓浓的烟雾袭来,在月光下,人们甚至看不清自己穿着的鞋子。耶律学古气急败坏,大声呼喝着要官兵马上去找些湿布,挡住口鼻。被浓烟呛得马上就要疯狂的契丹人,急的从衣服上撕下几块破布来,随手拿起不知道是喝的水,还是洗脚水,把破布丢进去搅一搅,便裹在脸上。潘惟吉冷冷的看着山上的动静,听着漫山遍野的喧嚣之声,朗声叫道:“攻山。”一队队宋军早已排列好了队伍,整齐威武的铠甲在月光下看不清楚颜色,数以千计的官兵就像一片扎根在得胜口前的黑色丛林,漠然耸立在原地。潘惟吉号令一发,数千支火把几乎是顷刻间点起,身穿铠甲,手持火把,脸上裹着湿布的宋军官兵,旋风一般的朝山上卷去。从下而上看去,就像是十来道蜿蜒盘旋的火龙,朝整个得胜口蔓延。契丹的哨兵已经不用吹号了,所有人都明白,宋军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攻山。可是,被浓烟袭扰之下,契丹官兵早已乱作一团。以前的建制现在乱得一团糟,那些去水边弄湿巾的官兵急急忙忙跑回原地,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队伍在哪里。到处都是契丹的将官拼命在咳嗽着叫骂,要自己的部署马上回到身边来。可是,放眼望去,都是浓浓的烟雾,都是裹着面巾的官兵,都是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跑的官兵,他们的话语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在这样混乱的局势下,宋军几乎没有遇到过于顽强的抵抗就已经爬上了半山。潘惟吉身披重甲,紧随其后走上半山。数百名弓手整整齐齐的蹲在地上,箭在弦上,遥指半空。潘惟吉抬头看了看半空的明月,冷笑一声叫道:“放箭。”嗖嗖嗖嗖的声音不绝于耳,数百只长箭从半山仰攻得胜口,箭矢虽然不多,也不够密集。却足以给已经混乱不堪的契丹官军再添一把乱。宋军的弓手在将官的指挥下,不断变换射箭的方向。身边,数百名宋军步卒举起盾牌,保护着他们。契丹人中,不少人拼着张不开口,拼着眼睛红红的直吊眼泪,依然取出自己的弓箭,拼命涌到山口和宋军对射。但是绵软无力而又杂乱无章的还射对于宋军来说,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那数百名弓箭手,只是蹲在原地,不住的上箭,放箭,变幻着攻击的方向。更多宋军官兵拿着朴刀,拿着白蜡杆子,听着山上的动静,准备时刻冲锋上前。每一次漫天箭雨落下,都会带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每一次宋军弓弩打击之后,山上的契丹人就会疯狂的躲避,拼命的逃走……“现在进攻吗?”部将提着长刀跃跃欲试。潘惟吉瞥了他一眼:“不用着急。契丹人还没有完全乱了。再射一会儿,依我看,耶律学古要是不傻的话,就不会在山头坐以待毙,他会利用自己居高临下的优势,率领部下用反冲锋把我们赶下山头。”“耶律学古再大的本事也不能跟衙内比啊。”部将笑眯眯的拍着马屁:“这一招烟熏得胜口,足以抵得上诸葛亮火烧藤甲兵。”“要低调,要谦逊。”潘惟吉得意洋洋的假装斥责了部下两句。看着山头火光变幻,大声喝道:“再射三轮,便随我冲锋。”“杀!”数千官兵齐声怒喝。威武雄壮的呐喊声在得胜口久久回荡,震得山顶上的契丹人无不胆寒。耶律学古捂着口鼻,拼命叫喊自己的部属马上集结起来,在军旅中生活了这么多年,耶律学古有着足够的**。要是自己不冲下去,宋军马上就要冲上来。他一把抓住身边的一员部将,喝道:“先去前哨,把石头给我推下去开路。”那个部将两眼泪水横流,慌乱中听见耶律学古的话语,忙不迭的答应一声,推开在身边乱跑的官兵,大步跑去前哨去了。整个得胜口上,到处是如同蝗虫一般胡乱奔跑的契丹官兵,到处是胡乱喊叫之声,将领和官兵已经乱作一团。那个部将随手抓住几个从他面前过去的官兵,一起来到前哨,喝骂道:“耶律学古将军有命,前哨马上出战。”到底是最为精锐的契丹官兵,那个部将一声令下,百余名契丹兵还是火速集结了起来,尽管很多人还没有来得及带上湿巾,尽管很多人根本不属于这个部将的管辖,为了耶律学古的将令。他们依然集结在一起,肃然等着将军的吩咐。前哨囤积了不少石块,这几日和宋军鏖战,石块的消耗量很大,却不代表没有。百余名契丹兵同心协力,把一块块石块推了下去,那些最小也有面盘大小的石块,一路磕磕碰碰,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飞快的朝山下滚去。耶律学古亲自抓起号角,呜呜呜呜,苍凉的号角声压过喧嚣的吵闹,传遍了整个得胜口。哪怕是还在流泪咳嗽的契丹官兵,听见这号角声,也马上肃然。他们第一时间抓起自己的武器,忍着带着辛辣味的浓烟,火速朝前哨聚集。那是进攻的号角,只要吹响,契丹兵就要不顾一切冲锋上去,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哪怕前方有死无生,也要冲锋到底。翻滚而下的石块并未打乱宋军的部属。潘惟吉冷声喝道:“抢山。”无数宋军就像出闸的猛虎朝着山顶猛扑上去,他们在夜风中等候了半天,就是为了这一仗。得胜口上,耶律学古身先士卒,挥舞着战刀领着那些已经不堪忍受的契丹兵,疯狂的从山顶冲了下来。宋军就像逆流而上的洪水,猛烈的和契丹人撞击在一起,顷刻间,凄凉的月光下,刀光血影,战成一团。潘惟吉心头的兴奋越来越抑制不住,连续攻山这么多天,一点成效都没有,终于被自己想出这个绝世好点子来。也多亏了是现在的夏秋之交,要是再过过,变成北风了。那浓烟无论如何也吹不上去了。天时,实在是太重要了。耶律学古愤怒的狂吼着,带着手下的契丹士卒左冲右突,混战中迎面撞上了正暗自得意的潘惟吉。“纳命来。”耶律学古大喝一声,战刀当头劈下。潘惟吉奋力一挡,手臂酸麻,耶律学古的刀势不减,继续奔着潘惟吉的面门砍下。潘惟吉大吃一惊,顾不得什么形象,就地一翻,堪堪躲过这一击。耶律学古正待上前追杀,几名宋军官兵抖动着白蜡杆子顶了上来,将耶律学古迫开几步。潘惟吉翻身跃起,随手从官兵手中夺了一支白蜡杆子,迎风一抖,冲着耶律学古的面门就丢了过去。耶律学古长刀一挥,将白蜡杆子格开。潘惟吉揉身扑上,他潘家还是自有家传武艺的。潘惟吉虽然不是五郎的对手,但是这不代表他的功夫就很差。放眼整个军中,能够和五郎单打独斗的,也没有几个人。两人转眼之间重新激战在一起,潘惟吉觑的清楚,手中白蜡杆子绕个半弧,弹在耶律学古的胸口。可怜耶律学古本来就熏了半天,嗓子眼里火辣辣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居然被潘惟吉弹中,仰天倒在地上。几名宋军急忙抢上,乱枪攒动,将耶律学古刺了个对穿。潘惟吉猛然扑上,抓过耶律学古的战刀,一刀将耶律学古脑袋砍下,用长枪高高挑了起来,厉声喝道:“耶律学古已死,尔等还不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