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扬河和我一起回了海城。一路上,他一直沉着脸,跟包公似的。他不主动跟我说话,我也不搭理他,无视他那张阴沉的黑脸。我该啃苹果啃苹果,该磕瓜子磕瓜子,吃的特别惬意。到了海城,我和彭扬河分道扬镳。我带苏南山回了家,让苏南山暂时住在客房。我在路上就打算好了,让苏南山先住在我这里,等梅香出来,就让苏南山跟着梅香去干活。梅香还有半个月就出来了,出来之后,要租店面装修,然后还要进货,肯定特别忙。让苏南山跟着帮忙,她能轻松不少。而苏南山,有了工作,也有了吃住的地方,一举两得。我去敲了孙婶儿的门,见孙婶儿恢复正常了,我才把心放了下来。孙婶儿能恢复正常,其中有我的功劳,这让我心里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满足感。孙婶儿正常了,其他人肯定也正常了,马兰圣教彻底的就没了。马兰圣教这事儿就跟做了一个蹊跷的梦似的,梦里头,周围人都不正常,可一晃神,梦醒了,大家还是原来的模样。晚上吃饺子的时候,我问苏南山多大了,苏南山说他十九岁。我惊的张大了嘴巴,饺子从嘴里掉了出来。我以为他顶多十五,没想到他十九了。真不像十九,太不像了。这个子,也太矮了,撑死一米六。()“我爸长的挺高,我是没有东西吃,所以长的矮。”他估计看出来我觉得他个儿矮,垂着睫毛解释着。小模样,挺委屈的。我干巴巴的说:“是啊,有时候吃的不好,就长的矮。”我把饺子使劲朝他那边扒拉,“你多吃,使劲吃,男的能长到二十五,不着急。”他咽下一口饺子,问我:“我能叫你小相么?”“能啊,能。”当然能,我点头。他“嗯”了一声,埋头吃饺子。吃完饭,我跟苏南山商量了一下,明天带他去检查检查,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艾滋病。苏南山不想去,但架不住我态度强硬,逼着他点了头。晚上,苏南山占了客房,夏渊就只能呆客厅或者跟我挤在一起。我希望他能死皮赖脸的跟着我进屋,可夏渊屁股就像是长在沙发上,纹丝不动的。我干咳了一声,暗示他进屋。夏渊头不转身子不动,压根不想搭理我。扫了眼苏南山的屋子,我走到夏渊身边,悄声说:“你先睡我屋啊。”接着,我又故作潇洒的摆摆手,“又不是没睡过,不碍事儿的,我不会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夏渊斜眼看我,“客厅地方大。”“味儿不好啊。”我觉得我现在就像饥渴的老流氓,变着法儿的勾搭夏渊进屋。可夏渊偏偏执拗不屈,不管我尴尬的脸色,就是不进去。“不去拉倒!”我生气了,冲进了卧室。在**窝着生了会儿气,不知不觉的,我就睡着了,一觉睡到天大亮。苏南山起的比我早,煮了一袋饺子当早饭。他在做饭方面很没有天赋,饺子给他煮成了一锅烂粥,看着让人反胃。“倒厕所,我重新煮两袋。”我让苏南山把锅里烂呼呼那堆东西倒了。苏南山端着锅,脸涨的通红的,“我,我把这些吃了。”“倒了,别吃了。你煮成这样,味儿都没了。”我从冰箱里拿了两袋饺子出来,撕开包装袋,“第一次煮,都会弄成这样。”“对不起。”他低着脑袋道歉。“没事儿,第一次都这样。”我拿锅接水,“你把锅里东西倒了啊,别老端着,不累么。”苏南山把锅里东西倒了,然后抢着刷锅。刷的特别仔细,锅底上的铁锈,都被他用钢丝球擦掉了。他刷干净以后,锅就跟新买的似的,亮晶晶的。吃饭的时候,我不停瞥眼看夏渊。他一直在沙发上坐着,姿势和昨晚上一样,一点儿都没有变过。我觉得有点儿怪,说不出的怪。从地底下刚出来那会儿,他就有点儿怪。其实他本质内敛,是那种闷着发坏的类型,用好听点儿的词来形容,就是城府深,偶尔外放,也不张扬。可现在,他坏的很张扬,骂黑老板的时候,用词狠毒,讽刺我的时候,眼神轻蔑到了极点。刚才,他瞥我那一眼,特别冷酷,慎的我心脏突突直跳。这怎么了这是?难道鬼也会得创伤后遗症?吃完饭,趁着苏南山在厨房刷碗,我凑到夏渊身边,小声问他:“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夏渊一副烦躁的模样,“太热了,你离我远点儿。”热?鬼怎么可能感觉到热?“哪儿热?”我纳闷的看着他。夏渊转过头,阴毒的盯着我,“你靠过来,就热!”他这分明是对我有意见呢。怎么了这是?“你看我不顺眼是怎么了?”我语气也变差了。夏渊像是努力在克制着烦躁的情绪,他狠狠皱着眉,腾然站了起来,去了厕所。我没跟过去,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想不明白夏渊这是怎么了。难道他受了外表看不出来的伤?很难受,所以情绪不稳定?可看他行动挺正常的,不像受伤的样儿。我带苏南山去做了血液检查,检查结果得两个周以后才出来。苏南山说:“小相,谢谢你。”“没事儿。”我扯着他的手腕,带他过马路。他过马路不知道看车,表情特惊慌,我得拉着他。他一直呆村里,从没出过村,也没上过几年学,朋友也没有,所以对于交通规则,非常不熟。某些时候,他单纯的有跟水晶玻璃似的,某些时候,又特别扭曲执拗。就譬如,他觉得老年人心眼都很好,就算他们村的老年人骂他打他,他也觉得老年人心眼都很好。又譬如,他坚持认为,做妓的,心眼儿都很坏,都有艾滋病。他现在的想法,跟我小时候某段时期很像。我小时候有段时期,就坚持认为,鸡是女的,鸭是男的,牛是女的,马是男的,我把各种动物都按男女分了类,我当时还坚持认为,男人就长了一瓣屁股,不像女人,是分开两瓣,男人屁股是一整个儿的。我明明都知道鸡和鸭不一样,也看见过男人的屁股,但脑子里头就是坚持认为,鸡和鸭是夫妻,男人就长一瓣屁股。我估摸着,苏南山现在和我小时候一样,缺心眼儿,还特固执。也不能怪他想法扭曲。他九岁,刚懂事的时候,医疗队下乡义务给村民做检查,查出他爸有艾滋病。而他爸的艾滋病,就是在市里打工的时候,嫖小姐染上的。从九岁开始,就成天听他爸抱怨,受村民排斥和咒骂,心灵不扭曲才怪。他本质还是很善良的,有点儿小扭曲,不算个什么事儿。我看他挺顺眼的,如果他不那么腼腆害羞的话,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