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对于一个人来说,实在太过昂贵。在人生近乎十分之一的时间里,什么都可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城市不断的刷新地图,新屋崛起,旧屋拆迁。新人诞生,故人辞世。八年,这两个毫不起眼的文字组合在一起,却足可以代表社会和人类的重量。可是,当我感叹这两个字无比的昂贵的同时,却有人对这个两个字没有一丝的感触。这个人,就是杨明的母亲。八年,多么漫长的岁月,但对于杨明的母亲来说,这仅仅只是一个数字而已,毫无任何意义。我和徐浩见到杨明的母亲时,是在离开学校顺着前往姚路他们村的反方向奔袭了近一小时之久之后。那天天很热,我们本来就缺乏锻炼,加上一个小时的奔袭,还没见着杨明的母亲,就已经累的寸步难行。徐浩一如既往的开始抱怨,说这次咱们出来纯粹就是来受罪的。我反驳徐浩说,假如他能拉到生意,咱们至于没事来这遭罪吗?徐浩被我这么一说,顿时就软了。不过,我这话塞不住徐浩的嘴。他仍然在抱怨,只不过声音小了很多,而且像是怕被我听见,故意缩在我身后很长一段距离。我懒得理会,本来就热的有些发慌,还浑身都是汗臭味,脑门上就像被贴了猪油一样,滑腻腻的无比难受。两人在半路上逐渐的变得像陌路人一样,自顾自的朝前赶路。一个小时以后,我们通过杨兰的描绘,成功的找到了一个只有六间房子的小村子。这个村子中的一间屋子,便是杨明的家。村子有些落后,这自不用说,但这村子落后成我们见到的那样子,却足以颠覆了我的认知。我从来也不知道,在咱们的国家,竟然还有人住茅草屋。我更不知道,我眼前的这个村子里面,有那么一户人家连衣服都穿不起。夏天的时候,这家人通常都是光着身子,一到冬天,因为家里面仅有一两件棉衣,整家人都公用那一件棉衣。如果是要出门上个厕所,便穿着棉衣出去,回来之后就把棉衣脱下来,等另一个人使用。这家人到冬天的时候很少出门,因为只有一件可以使用的棉衣,每次出门也只有一个人能出去。其余的时候,家里人都窝在被子里。这事,我是在见过杨明的母亲回到学校之后,才从学校里面那些老师嘴里得知的。那些老师告诉我们,正因为那个村子实在是太穷,村里的小孩从出生到死,可以来学校读书的简直就屈指可数。杨明是个例外,他父母是村子里观念比较前卫的人。他们认识到,要改变那种穷病,读书或许是唯一的出路。也正是因为这样,杨明的父亲去了煤矿做工,拼死拼活的送杨明到了学校。以上这些,只是这个村子大致的情形。其实,当天以上的这些给我们的感触并不是最深的。给我们感触最为深刻的人,是杨明的母亲。走进只有六间房子的村落,我和徐浩立马发现了最为特殊的一间房子。这六间屋子中,有两间茅草屋,其余的全部是老木房。除了我和徐浩注意的那栋房子以外,其余的房子看上去虽然都有些破败,但都打扫的还算干净。除却村子周边那些牛圈和猪圈偶尔散发出一股臭味,那些屋子并没有给我们任何不适的感觉。只有一间屋子,破败实在让人看不过眼。杂草几乎里三层外三层的将这件房屋包裹,房屋周边的树枝已经伸到了屋顶上,瓦片掉了一地。我当即就猜测到这可能就是杨明母亲的住处,在学校的时候,杨兰给我们说过,由于杨明的母亲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过,他的屋子可能有些破败。但我实在没想到,竟会破败成眼前这样子。这八年,他究竟是怎么过来的?是放逐自我,任其自生自灭,还是依旧在挣扎着活下去?我招呼了徐浩朝那间屋子走去,敲了门等待几分钟,我们见到了一张带着谨慎与不安的老女人脸。随后,我们见到了安插着这张老女人脸的身子,看上去如同一幅瘦弱的骨架一般。我心里不好受,仅仅见到这女人一眼,我便再没有勇气开口提起杨明的事情了。但既然已经来了,我怎么可能不开口?我不止提起了杨明的事,还问起了八年前杨明出事的时候,杨明的母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杨明的母亲初开始很木讷,无论我和徐浩说什么,他都无比冷淡的回答。我们只好一点点的驱散他心里的防备,用了很长的时间才了解到了事情的真相,至于套话的过程过程就不赘述了。在交谈中,杨明的母亲不止三次的流下了泪水,我直言我是一个驱魂师,我之所以确定杨明已经死掉,是因为我已经见到了杨明的灵魂。杨明的母亲看上去仍旧有些木讷,他像是对任何事情都已经不再关心,只有我提起杨明这两个字时,他才会偶尔的目光闪烁一阵子。我知道杨明的母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在交谈中,通过他流下了那三次再也忍不住的泪水之后,我知道,他从头到尾都在逞强。正是因为孤单一人之后,他便没有了任何的依靠。自己的丈夫和儿子都无比的优秀,所以,他不想别人看到他有任何的软弱。这八年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只是有点昂贵罢了。但对于杨明的母亲来说,这八年就如同置身油锅,如上刀山的度过每一秒钟。八年愁断肠,他一直坚信自己的儿子还活在世上,这种想法一天天的支撑他活了下来。他用另外的一副皮囊示人,比如我们初见到他时,他表现的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包裹对杨明的事也表现的过于冷淡。这样子做,只是不想触及自己内心最薄弱的那层薄膜,他害怕自己再也没有支撑下去的勇气。作为一个女人,他先失去了丈夫,自己又因为一场事故而瘸了腿,就连自己唯一的儿子也消失的无影无踪。那种痛,那种绝望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又有谁能够真切体会?这断肠的八年,对于杨明的母亲来说,其中的每一秒钟究竟有多长?其实,在八年前杨明失踪他丈夫已经死掉的时候,他仅仅只有三十二岁。三十二岁,年龄虽已经不小,但她完完全去可以远嫁他方。即便已经瘸了腿,相信也一定能找到去处。杨明的母亲说,自他儿子失踪以后,他时时刻刻都有一种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位送儿子去了学校的母亲,在家里期盼儿子的回家一般。他在等,他一直等,一等就是八年。八年过了,杨明的母亲还在等自己的儿子,人变得有些木讷,但他的等待自始至终也没有变过。他说自己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都一直以为自己依旧身在八年前的某个早晨。他以为自己必须早早的起床,去为自己的儿子准备好早餐。因为儿子每天上学都去的很早,他时常感到头疼。儿子太热爱学习,也太懂事,知道自己的父母挣钱不易,所以他比谁都更加的努力。上学第一个去,比老师还早,放学最后一个走,比老师还晚。而杨明的母亲因为杨明,每天早上必须比杨明更早起床,为他准备早餐,晚上做好饭后,每次都必须等待许久,等待杨明放学回来。在杨明父亲去世的好一段日子里,杨明的母亲和杨明过这样的日子足足过了三年。作为一个母亲,杨明的母亲感觉很辛苦,但他毫无怨言。尽管每天早上起床时,起的无比的艰难,尽管有时为了等杨明,他已经饿的饥肠辘辘。但他没有感觉到一丝的辛苦,有的只是一种幸福。自从杨明失踪以后,杨明的母亲再也不用早起了,再也不用等待一个晚回家的孩子而迟迟不吃饭。他甚至什么都不用做了,不用为孩子洗衣服,不用。杨明的母亲终于哽咽了,这个女人没有看上去那么坚强。当他的眼泪水哗哗的流下来时,另一种关于母爱的诠释,却在悄悄的升华。我们都曾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当我们长大以后,逃脱了母亲的手中。他是否会变得像杨明的母亲一样?他否是,也因为没有了衣服洗,没有因为你调皮捣蛋的时而需要操心,而变得有些不习惯?杨明的母亲在痛哭之中紧紧的抓住了我,他的手有些凉,手指瘦的如同鸡爪一般。他抬起了头,看着我的眼睛艰难的说:“能不能,你能不能帮我找到他。能不能,求求你。”一旁的徐浩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突然重重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放心,有我在,我一定逼着他找到你儿子。”我也重重的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随后,我看了看时间,空闲时间已经不是很多,我强行忍住了心里的难受,将话题转到了正事上来。因为今天我拜访杨明的母亲,其实有着一个重要的问题,这个问题就是:“你儿子失踪时,据学校的老师说,你也失踪了,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在抽泣声中,杨明的母亲含糊不清的说,她那双腿就是那段时间瘸掉的。也就是说,他之所以失踪,实际上是因为受了伤而躺在医院里。可巧合的是,他儿子为什么会这么巧的在母亲住院时失踪了?而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