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来干什么?”自女人醒过来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我和徐浩都默默的守在床边。等他哭完,村里其余人和大夫散去,我们依旧一句话也没有说。反倒是杨明的母亲先开了口。我在一旁沉默,这一刻,那些憋的我心疼的话,怎么也无法启齿。咬了咬牙,踢了一旁的徐浩,让他把我在一个小时前告诉他的那些话全部都说出来。徐浩瞪了我一眼,这家伙其实也跟我一样,很难说出那些话来。不过他比我好,我可是给这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做了人工呼吸,都有些没脸看他的眼睛了。“我们。”徐浩突然变得有些结巴,他拉拉扯扯的说:“我。我们。我们其实是来找你的,没想到。你正。”我又踢了徐浩一脚,小声在他耳边说:“你丫的没病吧,结巴什么?”徐浩偷偷的一拳打在我后背上说:“老子不管了,要说你自己说,我说不出口。”“你们回去吧,我很好,不劳烦你们担心,杨明和他老爸都在地下等我,我正好去找他们去。”“不行啊!”我突然无意识的喊了出来,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索性不管了,我抬起头看着杨明的母亲说:“我们见过你丈夫了,他死的很冤枉,如果你现在就轻生,他死的也不值啊!”我说出这句话,原以为杨明的母亲会大吵大闹的让我说说见到他丈夫的原委,却不曾想,杨明的母亲依旧无比的平静。他看了看徐浩又看了看我说:“你们不用骗我,我丈夫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这个老鬼,活着的时候,一整天就知道干活干活,不太爱说话,可怜我那儿啊!”“你必须相信我们,见到你丈夫的人是我。”徐浩从一旁站了起来,他伸手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下,大致形容了一下,在地下室里他见到的那个中年男人的模样。尔后,他将杨明父亲出事的经过大致的说了出来。从杨明父亲进山背矿开始说,说到杨明父亲为了一背篓的矿而死在了煤矿里面,再说到他出现在地下室的事。不知道杨明的母亲是伤心过度,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等徐浩说完,杨明的母亲也没有任何的反应,反而平静的说了句:“这个死老鬼不中用,死了活该。”我愕然的盯着杨明的母亲说:“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杨明的母亲说:“这个死老鬼,背着那么一点矿竟然都走不动路了,换成其他人肯定能背着那一背篓矿跑出来。”我有些不解的瞪着杨明的母亲说:“他就是舍不得丢下那一背篓矿,而跑不动才被垮塌下来的矿道给埋住的,我可觉得他应该直接丢了那一背篓矿比较好。”“不中用就是不中用。”杨明的母亲掀了掀自己的头发说:“你们这些有钱人,根本不知道我们穷人的苦。遇到一点危险,就把吃饭的家伙丢了,咱们还怎么生活。”杨明的母亲越说越没理,那可是在生死关头啊,难道他的想法也跟杨明的父亲一样吗?应该为了那一背篓的可能还不值一块钱的矿而直面危险?我回答他说,不论怎么样,人的性命最为重要。杨明的母亲说,你们又懂什么。如果他们也这样想,觉得性命最重要的话,估计还会有更多的人早早的饿死。我彻底的无言以对了,和徐浩对视了一眼,发现他的眼中同样充斥着震惊和不解。一时间,许多憋在我嘴里的话,就像是黏在了我的舌头上一样,说不出来了。沉默了一会,杨明的母亲下了逐客令。他看着我和徐浩说:“昨天,真的很谢谢你们。这八年来,我的心结终于了了,知道了孩子已经死掉的消息,我也再没什么期盼了。你们走吧!”这话很不对劲,我赶紧劝说道:“你可不能再做傻事啊,你孩子虽然死了,但你还活的好好的啊。我估计,你孩子和你丈夫,也一定不会希望你轻生吧。”“轻生?我不是轻生,我现在活着,感觉自己就像个木头一样,没得思想,也没得灵魂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丈夫和儿子,你知道不知道,他们现在还在受苦。你丈夫还有愿望没有了结,你儿子更是连尸体都还没有找到。”徐浩突然站起来说,我也在一旁重重的点了点头。女人听了徐浩这话,突然睁大了眼睛。那一双历经岁月侵蚀的双眼,在消瘦的脸上变得无比的狰狞,他看着我们说:“真的吗?”“是的。”我回答着,徐浩也在一旁认真的看着他的脸点头。杨明的母亲握紧了双手,似乎有话要说,我抢先一步说:“你儿子死的很不值,你的腿残废的也不值。你知道吗?你丈夫在死之前,想到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他死后,你们会得到一笔赔偿金。”“赔偿金?”杨明的母亲突然疑惑的扫视了整个屋子说:“我丈夫自己去矿上背矿,因矿难而死,这样也可以得到赔偿?”我和徐浩震惊的看着杨明的母亲,我说:“莫非,你还不知道这样一条鲜活的生命死在矿上,是可以得到一大笔赔偿金的?”我心底真的非常的无奈,一条鲜活的生命,在他心底究竟是什么定义?为什么他会以为,一条生命却还不值一背不到一块钱的矿?这,是穷病吗?我转头看了看徐浩,额头上青筋跳了跳。不知道怎么的,我忽然感觉浑身发寒发冷,像是心底深处某些东西被触碰到了一般。徐浩整张脸都绿了,他同样转头看了我一眼,脸上都流下了冷汗。我们一同看向杨明的母亲时,我摆摆手说:“好了,我们什么都不说了,我现在问你,你一点都不知道这笔赔偿金的去路吗?”“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就包括我遭受了矿难,矿上也只是帮我出了医药费而已,没有任何的赔偿。”我点点头说:“如果事情真是这样子,你儿子死的冤枉,你的腿更不应该残废。你知道吗?你就这么轻生,真的是称了小人的意。”我跟她说,他丈夫死后如果他们得到了那笔赔偿金,他就不会去矿上背矿。而他的儿子,也不会得到他发生矿难的消息,也因为这样,他儿子一定不会死掉。杨明的母亲似乎听懂了我的话,在这个山村妇人的脸上,我第一次见着了愤怒的表情。他紧握着拳头盯着我问我,那现在他该怎么办?我摇摇头有些无奈的回答他,他丈夫都已经死了**年了,他儿子也已经死了八年了,很多事已经不能再追究。杨明的母亲有些激动,他拖着有些无力的身体从**朝我爬来,用恳求的语气说:“求求你,帮帮我,我现在什么也不求,只求我丈夫能死个瞑目。”“怎么办。”我转头看了看徐浩说。徐浩是个热心肠,也是个火爆脾气,他看见杨明母亲满脸痛苦的样子,突然一拳打在我肩膀上说:“成,这事就这么办,等我们解决完姚路的事,就来帮他。”我回了徐浩一拳说:“你有没有想清楚?之前和姚磊打赌也是一时气急在乱搞,现在是不是又在乱搞。他丈夫都死了这么久了,那煤矿还在不在都是一回事,上哪找赔偿去?”徐浩瞪了我一眼说:“你要是孬,老子一个人去。管他什么煤矿不煤矿的,老子把他拆了就是了。”我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只是在心底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徐浩的承诺,总算是勉强稳定住了杨明母亲的情绪,虽然觉得徐浩答应的太过草率,但事情还不算特别的糟糕。离开杨明家之前,杨明母亲也算是有些恢复正常了。他和徐浩攀谈的很欢,把我丢在了一边。他们两个人,大概都是在说一些发泄情绪的话,说什么矿上黑幕之类的。而我,坐在一旁陷入了沉思,脑子里装着的则是另外一些问题。一是杨明究竟为什么而死,二是杨明为何死去八年还不见尸体。还有两个字回荡在我的脑海中,黑板上的两个字“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