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柳静菡一向自诩冷静自持,但是在看到眼前的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的双眸再也不能移开,只是有些呆呆的看着这儿手持拂尘,面无表情的公公。“你怎么了?可是被风吹了头,又不舒服了?”司徒俊的眼睛一直黏在柳静菡的身上,此刻她稍微有些不对经,他自然立刻发觉了。“不,我没事。敢问这位大人高姓大名?”柳静菡没有理睬司徒俊,反而把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之人的身上。那公公显然没有想到,堂堂的楚王妃会亲自开口询问他的姓名,而且态度是这样的和蔼,甚至还带了三分的小心翼翼。“小人赵鑫,乃是跟在淑嫔娘娘身边伺候的!”那赵公公只能是有些奇怪的回答。赵鑫!?不对啊,名字不对!“您是什么时候进宫的?”柳静菡接下来的问题实在是有些超出常理了。那赵鑫果然是眉头一皱,低头行了个礼,说道:“淑嫔娘娘本欲亲自过来看望王妃,奈何却听闻王妃身体不适,不好太过劳累。她吩咐小人给王妃送一瓶玫瑰花露,此物安神助眠,希望王妃能够早日康复。”说完把那只晶莹剔透的水晶瓶子递给一旁伺候的青凤,他自己就一甩拂尘,施施然去了。“你是怎么了?哪有人问一个太监什么时候入宫的?这帮子人都有些不愿提过去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这样得罪人?”司徒俊觉得很奇怪。淑嫔在武德帝面前总算是有几分体面,这样得罪她的身边人,总不是什么好事。“我……是我唐突了。只是觉得他眼熟,像是小时候在并州城里见过的邻居。”柳静菡也觉得方才自己有些过于急切了。司徒俊知道柳静菡早先并不是生活在京城柳府,她的娘亲乃是柳牧在驻守并州之时娶的外室。后来,柳牧调任回京城后,才把母子三人带了回来。真的这般凑巧?他突然想到之前柳静菡曾经说过,她和钱贵妃之间有些纠葛,难不成源头也是在并州旧时之事。可是,他此刻早不复当初的心境,哪里敢轻易戳破柳静菡的用心和想法,只能是顺着她的话头说道:“这些,我倒是不知道的。这宫里的太监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哪里能够个个的身世来历都弄清楚?”柳静菡此刻心中已经是确认了那人的身份,不过是碍于司徒俊在场,无法表露内心的惊涛骇浪。“你……去代我给淑嫔谢恩,这玫瑰花露好歹也是一番心意,咱们总不能无动于衷。她到底是周王的母亲。”柳静菡寻了个由头想把司徒俊支开。司徒俊虽然心底一万分的不愿意,可是也知道柳静菡说的是正经事情。他再不待见周王,也不能不把淑嫔放在眼里。他想了想,到底还是一拂袖子去了。柳静菡见他离开,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放松下来。脸上也自然而然的露出了惊恐之色。那个太监不是别人,正是她当年的被诬陷“私通”的“歼夫”——侍卫冯鑫!虽然时隔多年,而且冯鑫此刻的形容早已不复当年的英伟挺拔,但是那脸型轮廓却是不能改变的!这的的确确就是她的青梅竹马,当年前途一片光明的新晋侍卫冯鑫!怎么如今他会成了伺候人的太监?还到了淑嫔的身边?怎么当年他没有被灭口?居然用这种苟延残喘的方式活到了今天?莫非,他其实也是参与到了谋害自己的计划之中?柳静菡的思绪完全混乱了。她本以为死定了的人却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还是以这种令人全然无法预料的方式!她猛地摇了摇自己的头,似乎是想让自己清醒下来。青凤看到这个情景却是吓了一跳,她以为自家小姐是真的被风吹了头,难受了。“王妃,先喝杯热水,你这是怎么了?可别吓唬奴婢。要不我去请厉大人过来!”青凤递了一杯水给柳静菡。柳静菡轻轻接过,没有言语,只是机械地将那水一股脑灌入喉咙。谁知道喝得太猛,居然呛住了!她不由得就大声咳嗽了起来。青凤见状,更是吓得不行,立时就要去找厉长清,谁知却被柳静菡一把抓住,又听见她说:“你认识方才那个……太监吗?”想到当年意气风发、性格开朗的血性男儿,今日居然变成了这般模样,柳静菡心里一痛。“您说赵鑫?”青凤见柳静菡点头,就接着说道:“说起来虽然不常入宫,可是这个人倒是真的听说过几次。他是个出了名的阴郁性子,谁的账都不买,得罪了不少人。听说就连王喜公公都吃过他的挂落呢。偏偏他行事耿直公正,别人又拿不到他的错处。因此上,每每进宫在宫外等候的时候,就听着那些侍卫议论他!”“侍卫?为什么侍卫会议论他?”柳静菡觉得即将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青凤左右看了看,小声说道:“王妃你可别怪奴婢多事好打听。奴婢也和您一样的好奇呢!所以就和一个侍卫套关系,认了个老乡……”说到这里,青凤有些不好意思。柳静菡知道她就是这么个包打听的性子,走到哪里都要和别人说两句,拉近关系。当然了,柳静菡也没有因此责怪她,毕竟有个人打听消息也不是什么坏事。“你说吧,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柳静菡催促。“听说啊,这个赵鑫原来也是个侍卫,后来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本来要处以极刑的,但是因为他的兄长是侍卫长——哎,对了,就是前几天帮长安郡主抓蛇那个冯坤啊。所以才免了刑法。”听青凤说完,柳静菡已经断定了,这个赵鑫就是当年的冯鑫,绝对没有任何的可以怀疑之处。这容貌、身世都对上了!柳静菡摆了摆手说道:“我没事,你去吧。今日我问你的事情,你别声张,尤其不要让王爷知道。”她不等青凤反应,就自顾自的背过身去,躺下。青凤虽然一头雾水,可是柳静菡的话对她来说不啻圣旨,她自然是乖乖的听话,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柳静菡那洁白细腻的脸庞上,此刻已经落下了一行清泪!重生至今将近三年,她从来没有流过眼泪。即便是面对王氏的刁难,柳牧的冷漠,或者柳静芸的冷嘲热讽,乃是柳慕风的拳拳情意,她都不愿再流露出任何的软弱。因为她知道,她不能软弱,即使她曾经也足够坚强。她需要独自面对的困难实在太多,若是意志再不够坚定,情感再更加脆弱,那么她要如何去面对楚王府的争风吃醋,面对后宫之中的霜刀锋剑,又该如何去解开她前世惨死之谜,如何为亲人和自己报仇雪恨?她一直隐忍不发,也从不大出风头,不是她没有那个实力和能力,而是她觉得自己的根基不厚,不想过早的树敌。当年她就是因为树大招风,以至于究竟因何而死都不得而知,做了个糊涂的冤魂。如今有机会重生,她怎么会轻易将自己暴露人前,让别人生了防备。然而,今日面对这赵鑫的时候,她到底还是失态了。说到底,前世她枉死,她恨天恨地恨皇室,甚至觉得所有人都欠她的。唯独一个人,她觉得深深的对不住,她欠他的。这个人就是当年的冯鑫,如今的赵鑫。他本有着大好的前途,光明的未来,甚至还有慈祥的父母、优秀的兄长,可是就是因为冯李二府比邻而居,他们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进宫后也多有来往,并没有过多的避忌,所以才会被有心人选中。为了陷害她与人私通,那起子小人势必要找一个合情合理又众人公认的“歼夫”——于是冯鑫就成了那个倒霉之人。不过是因为和她多说了几句话,不过就是因为别人想要陷害她,冯鑫就无辜做了那待宰的羔羊。柳静菡觉得,或许她真的做了什么让对方恨入骨髓之事,可是冯鑫却是纯然的牺牲品!如今,他虽然没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样一命呜呼,可是本来的英伟男儿如今却成了不阴不阳的阉人,他或许是生不如死!柳静菡觉得从前世死前积累的仇恨到今生渐增的委屈,一时之间似乎都借由冯鑫这个人物而不断的汹涌而去,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泪眼滂沱,无声的哭泣起来!-----柳静菡不知道哭了多久,终于枕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她才算是勉强发泄积压许久的悲伤和愤怒。她轻轻起身,拿了放在枕边的镜子一看,就发现两只眼睛已经肿的如同桃儿一般。这可如何是好?这样子要如何瞒得过丫鬟和司徒俊?正想着呢,她就听见司徒俊的声音响起。“怎么这门关得这么严实,你倒是站在门外?怎么不进去服侍王妃?”“王妃说有些累了,想要静一静,就让奴婢在外面伺候,免得扰得她心乱。”青凤回答。“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去父皇那里请安了。你好好看着王妃,有什么事情,立刻过来禀报。”司徒俊倒是没纠缠,就走了。柳静菡刚刚松了一口气,心道,可算是不用和他解释了。他最近啰嗦得很,肯定不是三言两语能应付得了。“喂,你这是哭了吗?”柳静菡一听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赶忙回头,就看见周王司徒伟正从窗子往里爬!“你疯了!”柳静菡再没想到周王会作出这种荒唐事,登时吓得目瞪口呆。一句话的功夫,周王已经利索的翻了进来,又好整以暇的抖了抖衣服,这才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端正的行了个礼说道:“小姐,近日可安好啊?”柳静菡感觉自己已经风中凌乱了。“不是,你……就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柳静菡那双因红肿而几乎睁不开的眼睛,也不得不为了这荒谬至极的话而睁大了三分。“也不是……我就是想亲眼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好了。”他看柳静菡似乎一脸的不高兴,忍不住又加了一句:“你放心,我看见死敌走了,才爬进来的!”“好了,你现在看见了,我很好。你快走吧!”这要是被别人看见了,指不定会传出什么样的流言蜚语。“那你怎么哭了?”周王倒是不着急,偷眼看见柳静菡那副样子,就问道。柳静菡只能回答:“没什么?不过是想起了已经去世的娘亲罢了。不劳王爷费心。”周王听了这话,反倒愈发的不着急,他坐到床边,往常司徒俊经常坐的位置,那双桃花眼眯了起来,就这么静静的盯着柳静菡的脸。柳静菡一则心里着急,二则他的目光实在是太灼热,她就是脸皮再厚也受不了了。“你到底想干什么?难不成你准备就这么一直坐下去?”“没什么,我不过就是想看看,为什么我每一次见你,你都和上一次给我完全不同的感觉呢?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周王听了柳静菡的话,反问道。柳静菡的脸还是不争气的红了,这厮,莫不是真的发昏了?怎么问出这样的话来?“王妃,你没事吧?”青凤站在外面,好像听见屋里有说话声,有些奇怪的问道。“没事,没事!我不过是在自言自语罢了。我有些心烦。”柳静菡连忙扬声回应。青凤听到这话就安心了,不再出声。“你……你别说混账话了,没什么事情,你快走吧。”柳静菡真是有些急了。“要不这样吧,你告诉我上次你在街上如何阻止那老不修难为那对兄妹?上次问你,你也不告诉我。”他一脸的委屈。柳静菡心里嘀咕,如果我真的给你回了信,只怕要落下一个私相授受的罪名,我岂能这么傻?“这个简单,我现在就告诉你!”(29、30、31这几日因要在家中准备过年事宜,更新4000+。祝大家新春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