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静菡说完话,故意停顿了片刻。她细细观察长孙婕,果然就发现她的睫毛在微微的翕动,眼珠也在眼皮下移动。“我知道你受了很大的惊吓。也可能这是这辈子从来没有遇见过的惊恐经历。但是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自己一个人勇敢的从歹人手中逃脱出来。你需要明白,没有人会责怪你。因为你才是受害者。你的父母都很爱你,并不会因为这样荒唐可怕的事情就轻视你甚至责怪你。”柳静菡的语气既温柔又体贴,就像是一个最最贴心的大姐姐。又过了一会儿,就在柳静菡也认为自己的劝说失败了,也许长孙婕并非如同自己想象的那样是为了逃避现实才出现了昏迷不醒的病症的时候,她突然张口了。“你说的是真的吗?”她的眼睛还是没有早睁开,声音也很虚弱。柳静菡深深的松了一口气。这孩子果然是因为一时惊恐而想左了。据她所知,秦国公是个为人很严肃的人,而今天之后她又发觉秦国公夫人是个过于溺爱保护孩子的人。父母这样的性格为人,难免就会造成孩子一方面为人怯懦,另一方面又会过于单纯。前世,她曾经有一个病人也是这种情况。那是一个年纪不过十岁的小男孩,不甚打碎了父亲钟爱的一个珍贵的花瓶。父亲动了真怒,就打了孩子一顿藤条。这本来不过是些外伤,养些时日应该就可以痊愈。谁知这孩子却是高烧不醒,满口胡言乱语。那孩子的母亲乃是李如贞的远房表姐,于是就求到了李如贞这位医女的头上。李如贞了解了发病的前因后果之后,就当着那孩子的面请其父母发誓以后再不追究孩子的过失。果然,那之后,孩子吃了几幅药之后,就顺利痊愈了。今日长孙婕的情况,就不由得让柳静菡想起了当日的情况。她这么稍微一试探,果然长孙婕就露出了小狐狸尾巴。依她方才诊脉来看,长孙婕这病真是半真半假,又或者开始是装病,可是后来却因为内心紧张、又饮食不调、再加上药不对症,就真的病了。总之这是心病大于体病了。“长孙妹妹,我比你虚长几岁,也可以让你叫一声姐姐。你如今也不是小孩子了。岂不知生体发肤受之父母的道理?你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夫人知道了该会如何的伤心?国公爷又会如何的失望?你还是好好吃药,好好用餐,这病也不过是三天,就会痊愈了。”柳静菡语重心长。这一次,长孙婕终于睁开了双眼。她那双本来晶莹剔透的大眼睛此刻噙满了泪水。她摇了摇嘴唇才说道:“姐姐,是我想错了。只是,我真的怕我父亲把我浸猪笼!呜呜呜……”说到这里她就开始哭起来。长孙婕想到了自己三叔家那位姐姐,因为在随家人出行之时,遭遇了劫匪,又被劫匪带走了半天的功夫。虽然后来被安全的救了回来,可是清白已经毁了。最终只能是年纪轻轻就落发为尼,结果年纪不到二十岁就抑郁而终了。她的父亲比三叔还要严厉、古板得多,那么她如今也算是被人劫持,会不会也是这个悲惨的结局呢?是不是会更加的凄凉呢?“傻孩子!虎毒不食子!你父亲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责怪你?更何况,如今,你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损失!而且我也可以保证,绝对不会有人把当天的事情说出去半分!”柳静菡笃定的说道。长孙婕心中一喜,不由自主的就想起身,谁知道却因为多日水米未尽,重新又“扑通”跌倒回**。柳静菡看她欣喜若狂的模样,又是可怜,又是可悲。这样的世道,也只有女子才会有如此的傻念头。她们因为并非她们的过错,而承担责任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她心里叹了一口气,嘱咐长孙婕好好休息,然后就出去了。她见到邹氏紧张的在外面踱步,就笑着走上前说道:“幸不辱命!”邹氏大喜过望,赶忙就要进去看看长孙婕,却是被柳静菡一把拉住。“夫人且慢,一则小姐这病需要静养,二则我还要话要和您细说。”邹氏疑惑的回头。柳静菡就一五一十把刚才和长孙婕的对话说了。邹氏闻言,既震惊又心疼。她再没想到自己女儿的病居然是因为老爷和她对她平日的教养而起。“这孩子实在是太傻了!老爷怎么会这么做?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即便是国公爷要这么做,她也一定会阻止的。柳静菡说道:“小孩子想左了,也是有的。所以夫人这些日子也不要过分苛责小姐,更不要时刻提起之前的事情,更加不要过分紧张。”邹氏点了点头:“也是我反应太过激烈了,令得这孩子以为自己犯了大错。”“正是。再者这些布帘子等物都要撤去,本来就是病人,又空气无法流通,见不得阳光,岂不是心情更加郁闷?还有让丫鬟婆子们都正常回来当差,不要做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加重小姐的心里负担。”柳静菡又多说了几句。“之前我开的药方,本就是温补为主的。也是膳食。至于汤大夫的药方,想吃也可以,不想吃也无妨,都是无大碍的。只要好好调理,少则七天,多则半月,总能恢复元气的。”邹氏真是眉开眼笑了:“多谢王妃!今日请您来真是太对了!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谢您的好意!”柳静菡握住了邹氏的手,亲昵的说道:“说起来,如今倒是您外道了。要是真的论起辈分,我和王爷都要叫您一声舅母的。”邹氏一愣,可是随即还是露出温和的笑容:“您若是不嫌弃,我就觍颜当这一声舅母了。”这既是对柳静菡的认可,也是对安国公府和楚王府关系的重新定位。柳静菡这下子可是真正的笑了。“那我就先告辞了。还请舅母千万不要再制造沉重的气氛,刺激妹妹了。祝妹妹早日康复。七天之后也可以请个大夫过来请平安脉即可。”邹氏和柳静菡手牵着手就到了国公府的二门处。二人的神态比之之前柳静菡入府的时候更多了几分的亲昵和自然。-----“这位楚王妃果然不是个普通的人物。哎……”秦国公长孙炜深深叹了一口气。邹氏却是不理长孙炜语气中浓浓的无奈,只是朗声说道:“我不管你的大道理,我只知道,她救了我们的女儿一命!咱们膝下就这么一个**。这样的大恩,就算是咬了我的命,我也给得!”秦国公对于自己这个个性刚强的夫人很没有办法——以至于外面一直传闻他惧内。“你懂什么!她这分明是算计好了的!这不就是要绑着我上她楚王府那条船?”秦国公只能是狠狠的说道。邹氏翻了一个白眼,说道:“他楚王又不是想要争皇位,甚至连个母妃都没有!你怕什么?总好过现在无数的人都盯着你,把你当成那一块没人得到肥肉!否则又哪里会有人算计我无辜的婕儿?”说道这里,邹氏忍不住掉起了眼泪。一见夫人梨花带雨,秦国公那妆模作样的威严立刻就瓦解了。他赶忙走到床前,搂住了邹氏,说道:“你这是怪我了!哎,我怎么会想到,这些人如此的丧心病狂!是!的确是我连累了女儿!”想到自己的女儿受得这一番惊吓,秦国公也是深深的自责。“依我看,你倒真是不如和楚王走得近些,起码别人就不会再盯着你不放了。”邹氏也是轻轻倚在丈夫的肩膀上,低声说道。秦国公知道自己的夫人这话虽然有理,可是多半是为了感谢楚王妃才说得私心话。他虽然深爱夫人,可是到底也不会因为她的一句话就决定自己的前途。他只能是又再叹了一口气,转移了话题:“女儿如何了?可是好了一些?”邹氏虽然有心帮助柳静菡,当然也是为了帮自己的夫君,但是也知道这样的事情不能强逼,需要秦国公自己想明白。她也顺着秦国公的话头说道:“果真好多了。下午起来吃了一碗碧梗粥,晚上吃了药,如今睡得正香。”“嗯,婕儿这性子,真的该好好磨练磨练了。她也十三岁了,过两年就要及笄了,却还是天真的像一个孩子,将来要如何执掌一府中馈,做别人家的媳妇?”秦国公板着脸。邹氏顿时竖起了眉毛,挣脱开秦国公的怀抱,说道:“你是怪我不会教女儿?你怎么不说你自己平时总是装得那么严厉,倒是把孩子都吓破胆了!如今你倒是有脸来说我!”“瞧你,又急了。我不过是想让你叫婕儿多和楚王妃来往,也好长长见识,多学习学习,如何待人接物。”秦国公赶忙解释。邹氏听丈夫默许女儿和楚王妃交往,也转怒为喜,心里只不停的盘算要如何谢谢柳静菡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