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俊听了柳静菡的话,脸上只露出一种既寥落又鄙薄的表情。“我看皇上是在为了那人公然铺路了!”柳静菡心中一惊。以前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司徒俊都是称武德帝为“父皇”,可是现在他居然是冷冰冰的叫他“皇上”。那口气根本就像是在称呼某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如此说来,司徒俊是全然信了那人的话?她有心想要劝说司徒俊不要偏听偏信,毕竟事情过去多年,很多问题早已经没法说清道明。可是她又私心的不希望司徒俊因为对亲情的某种莫名其妙的渴望和追求而导致行事太过不实际。几番纠结之下,她虽然欲言又止,可是到底还是把话咽了下去。司徒俊虽然扶着柳静菡,可是却是没有发现她这一番颇为微妙的想法。他自顾自的说道:“不过这也不算是什么太过令人意外的举措了。他如今唯一差的也不过是母妃的身份了。淑嫔成了玉妃,虽然还比贵妃、庄妃、贤妃等差了半级,可是做个太后也不会太过突兀了。”柳静菡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说道:“其实方才我就觉得有些奇怪。我总觉得皇上的气色……有些不对劲。”说到后来,她的声音已经几乎微不可查。司徒俊脸色微微一变,却是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柳静菡同样没有发觉到身边人的异样,接着说道:“他虽然貌似气色红润,可是我怎么看都像是用女人的胭脂水粉刻意的装饰过的,反倒是那额头之处,隐隐透出一股子死灰。应该是有了什么疾病!”然而,她既不能公然给皇上诊脉,而皇上也必定是做了一些准备,所以她这也只能说是一种猜测。司徒俊的眼神飘到了一侧,故意避开了这个话题,反而说道:“你方才一直坐在里面,都没有不适的感觉,可是他和那个女人一过来,你却立即感觉憋闷,会不会……压根就是这两个人做的手脚?”柳静菡心中也是这么想,就点了点头:“的确是有这个可能。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这次的药量不大,所以我没有能够及时的发觉。”司徒俊兀自“嗯”了一声,就不再多言,反而就是一心一意的带着柳静菡往宫外走。两个人方才的对话却是一字不漏的落在了一个悄悄躲在一旁的小太监的耳朵里。其实柳静菡和司徒俊的音量极低,寻常人是绝对不可能听见他们的谈话内容的。那小太监却是偏偏就听了个一清二楚。他脚下的步子奇快,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一座假山后面。一个转身间,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却是换上了一身标准的宫中侍卫的打扮,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许多。他背着手一本正经的往宫外走去,到了宫门口的时候,甚至还和那几个守卫亲切的打了声招呼!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不同和奇怪之处。他出了宫门之后,自然是又换了一身行头,然后七拐八弯之后,才突然一个闪身,进了一个颇为恢弘的宅邸的后门。“小宋,你来了?”有人在后门处接应。“姑娘,今天可是真的听到了一些要不得的事情!”说完那小宋就一五一十的把自己在宫中听到的楚王和楚王妃的对话说了一遍。他的描述非常的详细也很平实,既没有添油加醋也不会少了半个字。“你做的很好!王爷绝对不会亏待你的!”接应之人点了点头,又对小宋一番安抚,可是却始终把自己的身体隐藏在阴影之中,不肯以真实的面目示人。小宋也不以为忤,反而拱了拱手,说道:“姑娘,我的命都是娘娘给的,自然是对王爷鞠躬尽瘁!我还得赶快回去!免得里面的人起了疑心!”说完,他也不多停留,又匆匆的打开后门,左右望了望,发现并无不妥,这才走了。接应之人沉吟片刻,这才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花容月貌,精致妖娆,赫然就是青姿!她迅速的穿梭在府邸之中,盏茶的功夫之后,终于来到了一间布置极为朴素,与整个府邸中的奢华装饰格格不入的房间。“王爷,小宋过来送了一个消息!”青姿又把小宋的话转述了一遍。那位被称为王爷之人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唇若涂朱,容貌简直是堪比仙人!自然就是那位人人仰慕的靖王!此刻靖王正手持一管紫毫,挥毫泼墨,在一张上好的宣纸上,龙飞凤舞的写下了四个字——戒急用忍!说实话,这字写得着实一般,不要说是比不上那些当世的大家手笔,就算是比之皇室中的太子、楚王等人,都差了不少。然而虽然笔法不如人,可是那气势和意境却是给人磅礴之感,居然是与平日里靖王给人的柔弱俊美之感大为不同。靖王将笔轻轻甩在一旁,脸上露出了一个平日里很难见到的冷笑。“这件事情,估计只有宫里面那几个一心盯着皇位,被皇上的小小伎俩迷瞎了眼的女人还不明白!岂不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青姿有些迷恋的看了那张宛若天神般的脸庞,可是这种情绪也不过是流露出了一瞬间,随即就又被她掩饰了过去。“只怕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不过,怎么看,周王也不过是中人之姿,实在是衬不上这个皇位!”青姿的言谈之中对周王这个高高在上王爷没有丝毫的尊敬,反而透着阵阵的讥讽。靖王斜睨了青姿一眼,这一眼波光流转,就连天地都为之变色。饶是青姿自诩见惯了大场面,也曾拥有无数的裙下之臣,还是觉得砰然心跳。“你说的没错。皇上看重的正是他这份中人之姿!因为这就和他自己当年一般,明明是所有皇子中最最平凡的一个,却偏偏合纵连横之下,除去了所有大的对手,最后成为先皇不得不选择之人!”想起当年之事,靖王显然是有很多的想法,可是却不足为外人道也。他如今耳边犹自能听见当年他离京之时,母亲说得那句:“我儿,你必要戒急用忍,耐下性子等待,等待你长大,他却变老的那一天,然后把属于你的东西都拿回来!”青姿自然不知道靖王内心的想法,她只是有些忐忑的问道:“王爷,楚王妃那边……”“这事情你别管了。你该做的都做了,也做得非常好!如今只由着他们去胡猜乱想,互相猜忌,互相拉扯便罢了。”靖王说得轻描淡写。青姿心中多少还是存了一些内疚,不免就露出了一分的欲言又止。靖王看在眼里,却是轻轻的拉住了青姿的纤手,慢慢的摩挲着说道:“你放心。我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并没有骗你。那东西的确是对孩子没有任何的妨害!至于对孕妇……”他故意顿了顿,果然就看见青姿的脸色一变。“对孕妇其实也不见得会有多大的坏处。正如我所说,只要是少思少想,就不会有任何的问题。她是你的恩人,就相当于是我的恩人,我怎么会害她呢?”靖王轻声细语,却是字字句句都飘进了青姿的心里。青姿垂下臻首,低声说道:“王爷,我自知蒲柳之质,压根配不上站在王爷身边,我只求能一辈子伺候王爷就可以了。您知道,我为了您连最贴心的婢女都除去了……”靖王对于她的这番剖白不置可否,可是脸上的笑容依旧温煦:“你也明白你的身份特殊,她是唯一知道内情的又可能说出去的。她多活一天,你就多一份危险!”“我明白!我明白,您都是为了我好!否则又何必去操心这等小事!”青姿赶忙说道。“你明白我的心就好。以后不要再妄自菲薄了。去吧,先去看看这几日备好的要送到各个王府的土产是不是已经准备妥当了!”靖王又轻轻拍了拍青姿的脸,柔声吩咐。青姿红了脸,居然是一副未经世事的小女儿情态,然后才恋恋不舍的去了。-----司徒俊回了楚王府,安排着柳静菡睡了午觉之后,就独自一个去到了自己的书房。他找到了那支被厉长生送回来,说是没有任何妨害的紫毫。他轻轻的转开那笔管后的塞子,然后又慢慢的在书案上磕了磕,果然就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白色的边缘。他用指甲轻轻一挑,就把一个窄小到只有一指来宽的纸条挑了出来。他展开一看,就发出了一声鄙薄的笑。这个董清,还是如此的自以为是,自作聪明。殊不知这根本就是靖安侯利用了自己的女儿来给楚王公然的传递消息!本来他也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反而是柳静菡这次出了问题提醒了他。依着董清的为人是不可能不做任何手脚的,那么既然这支笔真的什么异样都没有,那么岂不是更加的反常?他反复思索,这小小的一支笔又有哪些地方可以动手脚的?不过就是笔管罢了。想必对方也是认定了这一点才会这样做的,就是不怕楚王会蠢钝到无法发现这纸条。楚王又看了一眼那被自己揉得有些发皱的纸条——“臣女无状,与贵府赵嬷嬷勾连,意欲毒害王妃,请王爷惩处,臣绝无怨言!”这般直接出卖自己的女儿,到底是为了什么?还特意提出赵嬷嬷,难道是那老婆子又要惹出什么幺蛾子!他眯上了眼睛。自从那日从柳静菡口中得知那个惊天秘密,他一时之间对很多事情固有的想法都轰然坍塌。他原本支持自己的一些信念如今看来都实在是太过可笑,甚至可悲。就如这个赵嬷嬷,如果那人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这个赵嬷嬷就是一直在欺骗自己,而且整整骗了二十多年!而自己当初居然还把她看成了一个亲人!这个婆子只怕是不得不除了,就算是要落下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声,也是不能留了。不过,如今柳静菡怀了身孕,倒是不方便见血光,所以这事情还是让李义山去处理为好。他拿准了主意,就想着要叫李义山进来商议。可是他刚要张口,却是突然又想到,如果他这么做了,是不是正中靖安侯的下怀?到底董清和赵嬷嬷在谋划些什么,以至于靖安侯都不得不插手,甚至用这种荒唐的办法来提醒自己?也或者说是,靖安侯是不是希望楚王府出现什么内部的乱象,他才能借机做出什么?司徒俊此刻越想越多,反而觉得头脑如同一团乱麻。他撇开脑海里钻出的诸如靖安侯是受皇上的指使来故意使他们夫妇心慌意乱,或者是靖安侯还是钱贵妃的同盟以此来想要拿到自己的把柄等等的想法,尽量把注意力放到眼前的事情上。究竟柳静菡身重的奇毒是何人下手?在他的眼中简直是人人都可疑,人人都是嫌疑犯!而且当务之急是他如今不会也不愿相信任何人,这也意味着他不可能再去同任何的皇子结盟,否则无疑于与虎谋皮!那么他又该何去何从,如何才能够在如今这种纷繁的局面之下为自己找到其他的有力的支持,保住柳静菡和她腹中的孩子?他的目光又落到了那支笔上,突然脑海中灵光一现,有了一个有些荒唐却又切实可行的想法!-----第二日一大早,靖王才刚起身,就看见青姿一脸古怪的过来回禀。“王爷,楚王过来了。说是急着要见您!”靖王此刻正在穿衣裳,听了这话也是一愣。楚王?他怎么来了?“怎么?是你过去接待的?”因着有其他的下人在场,靖王的问话也颇为“含蓄”。青姿明白靖王这是担心她被楚王识**份——虽然没有死很么可怕的,可是好歹也算是不必要的麻烦。“不,我并没有亲自过去。是王总管过去的。只是他来得这样的早,实在是太过无礼也不合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