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札记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柳静菡的面前了。此刻一看到面前这本静静躺在油纸中的薄册子,她多少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一则是因为这些日子前前后后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压根就没有心思和时间来关注这本渴望已久的册子。另外一个让她居然忘记了这本得来不易的册子的原因却是,这本札记并不如柳静菡想象的那样,其中记载了许多王室中的秘辛。相反的,札记中的内容实在是太过平常,甚至是有些琐碎了。她一开始以为前半部分的内容主要是一些位份比较低的妃嫔的病例,所以不会有什么可看的。可是看到后半部分关于前孝贤太子等人的部分的时候,却也仅仅是局限于诸如太子患有生育疾病等相对机密之事——之所以这么说,乃是因为这件事情虽然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还算是秘密,可是其实却是皇室中公开的秘密。只要想要了解,稍微细心打听,就能了解底细。至于柳静菡认为的,关于前朝或者本朝的皇帝、妃嫔等的详细病情却是分毫也无!她也曾怀疑这本札记是不是根本就是自己拿错了——难不成当年父亲总是捧着慨叹,日夜研读的并不是眼前的薄册子?今日,听到厉长清和司徒俊再次提起父亲的名字,她不由自主的又想到了这本札记,或许这其中零有玄机,只不过是她没有能够及时的勘破?她疑惑着重新打开这久违的册子,细细的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了起来。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她低垂着头眯着眼睛看了又看,一时之间多少有些心中焦急,却又变得头晕目眩,心悸慌乱起来。她觉得眼前一黑,顿时一阵的心慌,赶忙顾不得其他,叫起来:“青凤进来!”青凤此刻就竖着耳朵守在门外,一听王妃的声音似乎不对,就赶忙推了门进来。她果然就看见柳静菡脸色有些苍白的扶着额头,低声说道:“倒杯水过来!”青凤唬了一跳,她以为柳静菡这必定是又犯了病。她虽然不知道王妃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可是这些日子,她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却是事实,她日渐消瘦、寡言少语也是益发的严重,所以此刻,她哆嗦着手,倒了一杯茶,慢慢递到柳静菡的面前。青凤一面观察着柳静菡的脸色,一面把茶递过去,就没有留意,其实柳静菡压根就没有把手伸过来。她这么一失神,那茶水就撒在了柳静菡面前的那本书上!直到茶水洒落的声音响起,青凤才知道自己闯了祸!她赶忙放下茶杯,用袖子不停的擦拭那本书,嘴里还不停说着:“王妃赎罪,王妃赎罪。”她倒是不怕王妃真的怪罪,反而是怕柳静菡真的动气,伤了身体。柳静菡皱着眉头看着眼前已经茶水淋漓的札记——那茶水居然是都倒在了书上,被子却是一点没湿。她本来对青凤的冒失多少有些气恼,可是却在无意间看到那札记发生的变化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得瞠目结舌!“青凤!你先出去!”柳静菡厉声喝道!青凤吓了一跳,她以为王妃这是因为自己的失误而生气了。她本有心求饶并且安抚一番,可是却怕柳静菡更加的气恼,只能是讪讪的行了个礼下去了!等到屋子里重新剩下柳静菡自己的时候,她才敢拿出那本被她牢牢攥在手里的札记,细细观察。那札记上几乎写满了每一页的文字居然在茶水的浸泡下,有一部分赫然消失不见了!可是最为奇怪的是,这消失的仅仅是其中的一部分,而非全部,剩下的那些文字非但没有消失,反倒变得越发的清晰!柳静菡再没想到,还有这样离奇的事情发生!她立刻就将剩下的文字,重新串联起来慢慢的阅读起来——果然那些字连在一起就是通畅无比!而且其中记载的内容也陡然一变,从原本的平淡无奇变成了惊世骇俗!-----到了入夜的时候,司徒俊才一脸疲惫的回到了王府,却是意外的发现柳静菡居然没有睡觉,而是点着灯在等待自己。“你怎么这样糊涂,不是让你自己早点休息吗?若是有头疼该怎么办?”司徒俊顾不得换衣裳,就皱着眉头埋怨道。柳静菡一脸的平静,淡笑着说道:“你先去换件衣裳,我有事情和你说。”司徒俊见她一脸神秘的模样,心中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咯噔一下。莫名其妙的就觉得她要说的必定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等到司徒俊换了一件干净的中衣,重新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柳静菡的手中多了一样东西。司徒俊奇怪的问道:“你最近不是头疼,怎么这么晚还看书?仔细眼睛疼!”“不,这不是给我看的,是给你看的。”说完,柳静菡就把东西递了过去。司徒俊不疑有他,结果那本看着不过是一指来厚的不怎么厚实的册子。这本册子有些皱巴,看着倒像是被谁泡过又晾干造成,他有些费劲的翻开了册子,就发现偌大的白纸上却是零零落落的写了数十个不成行也不成列的文字。他也不是蠢钝之人,也不过是翻了两页,就看出了其中的玄机,他越看脸色越是阴沉,等到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他匆匆翻看完毕这本册子之后,他几乎就是脸色铁青了。“这,这是从哪里来的东西?”司徒俊此刻内心是波涛汹涌。别的内容暂且不提,单是其中一样,就足以对他们眼前的危机有很大的影响——据这本册子的内容所记载,在前朝,先帝也就是武德帝的父皇的第三任皇后也就是最后一任皇后,就是死于难产。而其孕期的种种反应,利于惊厥、心机、莫名的思虑过度,心慌不安等等,居然是和这夏梓草中毒的症状相符!如此说来,柳静菡竟然不是这京城之中第一个中此毒的女人了!“王爷,以前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我会对钱贵妃有一种莫名的仇视,而且我养在深闺居然有了一身不错的医术。当时我只回答了你我医术从何而来,却是没有告诉您为何我和钱贵妃有仇。”司徒俊不知道为什么柳静菡突然提起这个话茬。他有些奇怪的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旧事重提。“今日我就告诉您,我到底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原因就是这本册子!”看到司徒俊果然是一脸的不解,柳静菡接着说道:“请您再仔细看看这本册子究竟是何人所做!”司徒俊连忙重新翻开封页,果然就看见那书页的左下角三个隽秀的字——李秉正!“这……这是李大人的手稿?!”司徒俊倒吸了一口冷气。为什么那死了的前太医院院正的手稿居然会在毫不相干的柳静菡手里!“此物乃是我头一次入宫的时候,在宫中偶然所得。回府之后,我也是细细钻研,借着这本书的提点和我自己的天赋,我才算是在医术上小有成果。因此,我的心里是把这位李大人当成了师父的!”柳静菡不动声色的看了司徒俊一眼,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后来我旁敲侧击、多方打探之下,才知道原来李大人乃是因为他的女儿——也就是大顺国的唯一一个医女李姑娘得罪了钱贵妃娘娘,又被诬陷与人私通之后,才被牵连着抄家砍了脑袋的。我既然把李大人当成师父,自然也是深恨无缘无故害了他性命的钱贵妃的。”柳静菡这一番解释,细细一想,确实是颇多疑点。可是司徒俊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压根没有发觉,却是并没有循着这些疑点继续打探下去。他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柳静菡的解释。却是继续问道:“你早就知道这些事情?怎么不早点说出来?”“不,我是今天查看这本札记的时候才偶然发现,原来这本札记另有玄机!”说完她就把之前青凤无意中洒了水又发生的神奇变化说了出来。司徒俊闻言,心道,难道果然是天助我也?居然会在这等时候突然得到这样一件“宝物”?不但柳静菡的病情可能会得到一些缓解,也可以对那下毒之人顺藤摸瓜。就连其他的内容页都是之前不曾听说,不曾想过的,这简直就等于是握住了宫中几位主要人物的大大的把柄!“如果夏梓草之毒,前朝就曾经有过,那就说明你这次中毒绝对不是偶然事件或者是某人临时起意,反而应该是预谋已久!”司徒俊斩钉截铁。说到这一点,他首先想起了一个人。可是如今并无其他的证据,他也只能是把猜测先暂时放在心底。等到明日,他必定会着人暗地查探,确定之后再做打算!柳静菡颔首,却是转了口风,说到了另外一件事情:“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王爷方才有没有注意到?如果李大人写下的都是事实,那么那一日我在宫中对你说的话就不再是猜测,反而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司徒俊冷笑着说道:“我自然是看到了。他果然是心机深沉,这样的事情居然是瞒得死死的!这么些年,居然没有让任何人看出破绽。如今只怕是病情严重,日子不多了,所以才会露出半分纰漏。如此想来,可见那些太医们也都是蒙在鼓里!枉他们每日去请平安脉!难不成都不是饭桶吗?他果然是好手段!如今一想,难不成这事情只有李大人知道真相!?”司徒俊的话突然像是给了柳静菡一记重击。只有李秉正知道!只有李秉正知道这件事情!难道这才是李秉正真正的死因!?那么前世自己的死亡是不是也有隐情?究竟是钱贵妃因为自己和肃王司徒仪的恋情不满而故意构陷自己,而李秉正不过是顺水推舟被人除去?还是压根就是因为那人想要除去唯一知道真相的李秉正,所以才从自己这个锋芒毕露的女儿身上找错处下手?柳静菡突然觉得,事情远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一切的一切似乎又绕回到了三年前自己的死亡上去!“静菡,静菡!你怎么了?是不是累了?”司徒俊见柳静菡眼睛发直,一直呆愣愣的坐在那里不言不语,有些着急的问道。柳静菡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那原本嫣红的樱唇,此刻却是隐隐发青。她仿佛是没有听见司徒俊的话,依旧是眼睛发直,甚至于连呼吸都变得越发的急促!突然,她就直直的倒了下去!司徒俊见情形不对,赶忙上前,扶住柳静菡,急急的喊道:“静菡,静菡!你怎么了!你快醒醒!”他急切的呼唤一点都没有压抑,几乎所有的丫鬟婆子都全部起身,整个院子突然变得灯火通明!青凤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披上衣服三脚并作两步就冲了进来,就看见司徒俊搂着双眼紧闭的柳静菡冲着她大喊:“去,快去找厉长清!”青凤本来想说一句,这么晚,厉大人又可能是去到宫中当值,应该是无法过来。可是当她看过司徒俊那张有些狰狞的脸的时候,所有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她一扭头就直接亲自去找李义山了!如今的情形,只怕只有这位王府总管有能力解决了!-----厉长清深深的吐了一口气,皱着眉头说道:“还好,没有大碍!只是稍微动了胎气,需要卧*静养几天。不过若是再来上这么几回,只怕是王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是铁定保不住的了!”他的口气虽然平淡,但是内里藏着的意思却是让司徒俊心里发凉。他也没有搞清楚,明明柳静菡是好好的在和他说话,却是突然就如同魔怔了一般,直接就晕厥了!“厉大人,到底王妃的病情如何?你还是给我一个准话!”司徒俊把厉长清拉到一边,低声说道。厉长清思忖了片刻,这才斟酌着说道:“这夏梓草之毒果然是神奇。从脉象上看,王妃并没有任何的不妥,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的平和。可是偏偏她的整个身体状况确实每况愈下。相信王爷也心知肚明,每次我来诊脉,都发现她越发的瘦削,精神也越发的不济,简直可以说是整个人都在不知不觉间慢慢的消失。”厉长清其实心中也是惭愧。他虽然不敢说自己是大顺的第一名医,可是却一向自诩是太医院中最负责任的人,然而这一次,他却是明知病人的痛苦和病因,却是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楚王妃日渐病重。司徒俊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人,我并不是怪你,只是希望您能给我一个希望!如今她的身孕才刚刚五个月,还有整整五个月才到产期。可是您看她的模样?真的能够撑过五个月吗?”厉长清没有说话,可是这种沉默无疑也可以视为一种变相的回答。司徒俊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突然脸色一肃说道:“厉大人,其实本王和王妃都还年轻,您说对吗?”厉长清心中一震。他总算是明白楚王的意思了。如此看来,楚王的决定就是如果到了非要做出选择的时候,他的选择就是保大人舍孩子!厉长清沉默。“当然,此刻,大人需要做的就是竭尽全力的为王妃保驾护航!尽力确保王妃和她腹中的孩子平安无事!”司徒俊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却是精光四射。厉长清突然感觉楚王在一瞬间整个人都似乎不同了。他散发出了一种与往常不同的气势,似乎在这一刻,他突然从一个不那么成熟的少年变成了一个杀伐决断的男人!厉长清不由自主的就躬身行礼说道:“微臣必定竭尽全力!”司徒俊点头,接着说道:“本王听闻,前朝懿德皇后难产薨逝之时居然有诸多情况都与王妃此时相符,不知道大人可否回宫查看往年的医案病例,看看是否有迹可循!”厉长清闻言大惊!懿德皇后?她的难产死亡一直是大顺后宫的奇案之一。当时懿德皇后明明是青春少艾,又是颇得皇上的*爱,却是在有孕之后,十月分娩之时突然发生难产,最终导致一尸两命!彼时,负责诊治的太医全部都是人头落地!然而此事距离今天已经整整过去三十年有余,当时的具体情况究竟如何早已经不得而知!今日听楚王说出这么一番话,厉长清不能不说是震惊!“不知道王爷是如何得悉此事?臣实在对此事一无所知。至于三十年前的医案,应该是还有记载,臣这就连夜回宫查看!”厉长清也不罗嗦,直接就拱手要求回宫。司徒俊沉声说道:“一切都是机缘巧合。然而本王觉得,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是空穴来风!还请大人务必要细细查看!”厉长清也知道司徒俊是不会轻易说出究竟是如何得到这个消息,他也是留下了一个给柳静菡温补的药方之后,再次行礼,就匆匆离开了。司徒俊看着柳静菡那有些过分苍白的脸孔,以及那在沉睡中依旧紧紧皱起的眉头,心简直如同刀绞一般的疼!伤害他的人,他或许还可原谅,可是若是想要伤害他真正关心之人,那他绝对不会放过他们!(明天多补3000给大家!)